秦懷安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不像自己的了。
他的頭昏昏沉沉,眼前所見的景致也開始模糊, 如果不是感覺周圍有一股異常陰森的東西一直跟着, 讓他覺得自己留下就會屍骨無存,恐怕他早就走不動了。
他是這樣, 嚴素琳自然也是這樣。她一邊滿懷恐懼地往前走,一邊看着好像和平時并沒有什麽區別的秦柏, 內心陡然而生一種恐懼來。
自己好像從來就沒了解過,這個養了三十年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秦柏對他們的心情毫不關心, 他跟着楊夜他們爬山, 并沒有絲毫逃跑的想法。
倒不是他老實, 而是他觸目所及,不像另外兩個普通人一樣只有山林, 而是密密麻麻的鬼魂。
他們沒有幾個具有正常人的形态, 都是各種奇形怪狀, 光是看着, 就知道他們平時做惡不少。
“把手電筒關了吧。”也不知他們在黑暗中靠着手電筒的光走了多久, 楊夜突然開口對身邊的彪形大漢說道。
後者點了點頭,把手電筒關閉,衆人這才發覺, 天好像已經亮了。
見此情景, 秦柏神色微沉。
這一個晚上下來,他确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自己确實和普通人不同,通宵走了好幾個小時的山路, 他居然一點都不累;第二件是楊夜确實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天師,靠着一個手電筒居然能讓他們都沒發現天亮,也不知道周遇玉對上他有沒有勝算。
“真可惜,如果你逃跑一下多好。”眼見得即将到目的地,秦柏還沒有走,楊夜不免感嘆道。
秦柏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繼續看着前方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天亮的緣故,周圍的鬼魂少了不少,但他也沒有再動逃跑的心思,因為他覺得,現在背過身去逃跑,好像不是很聰明。
楊夜看他這個樣子,是真的覺得可惜。
天亮之前确實是逃跑的好機會,他看不到路,他身邊的彪形大漢也看不到路。
但是,那也是鬼魂能力最盛的時候。
如果他脫離手電筒的光,那些鬼魂就會一擁而上,雖然他有古物的能力互體,可是鬼魂這種滿是陰氣的存在,劍沾得多了,也是會變“鈍”的,到時候他不會死,但會失去神智,正好當自己的陣眼。
可惜呀可惜,如果那樣的話,他就真的不用擔心對方的反噬了。
楊夜一邊嘆息着,一邊領着他們往山林的深處走。
這幾天都沒有下雪,更沒有下雨,他們走着走着,慢慢就能發現周圍的植被越發的稀疏,等到了目的地,那些光禿禿的樹木都已經消失不見,留下一個空地。
不過說是空地也不完全準确,因為地上還有不少荊棘和石頭。
只是這些東西看着卻不是自然産生,而是後面被人放進去的,一看很像他們此行的終點。
“你準備讓我怎麽進去?”秦柏現在空地的邊緣,抱着雙臂問道。
因為周圍被吸引來的鬼魂的緣故,他并不敢逃走,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傻乎乎地往陣法裏鑽吧?
“誰告訴你這是給你準備的陣法?”楊夜确認了一下陣法的完整,反問了一句。
秦柏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身旁就陡然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
他下意識地回頭,只見那個彪形大漢已經拎起嚴素琳,轉身就要往空地的中心走。
秦柏雖然恨她,但真沒想她死。他眼見得秦懷安沒有反應,手中不自覺就出現了一柄青銅劍。
可他的動作快,那個彪形大漢的動作更快。就在他手中的劍要碰到那人的手臂的時候,對方的唇畔突然揚起一絲詭異的笑。
秦柏暗道不好,卻來不及阻攔。只聽得一聲肉體落地地悶響,嚴素琳已經被扔到了陣法的中心。
霎時間一道火圈就順着那些荊棘燃燒了起來,将嚴素琳團團困住。
與此同時,周圍的林子裏也傳來無數鳥類飛起的聲音,整齊到有些駭人。
“這不是九漪囚龍陣。”秦柏很肯定地說道。
他不像那兩個反應遲鈍的人,真的會相信所謂“石頭”的說辭,對方帶着人,必然有所圖謀。
這些日子他雖然忙,但也沒落下對陣法的研究,能困住自己的最主要的陣法就是九漪囚龍陣,所以來的路上他一直在觀察,并沒有發現周圍有水。
楊夜看他這麽肯定的表情,神色有些異常。
秦柏是什麽人實在太好查了,他接觸陣法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學習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道是器靈的天賦還是他本人的天賦。
無論是哪種,都實在太令人嫉妒了。
“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周圍火起的那一瞬間,嚴素琳腦海中那名為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她厲聲尖叫着,想沖出來,可明明眼前的位置沒有火,她卻能感受到烈焰灼燒的痛苦,讓她再難往前一步。
而且不僅僅是痛,随着時間的推移,周遭的溫度也不斷升高,哪怕她退回了原地,也感覺自己仿佛身在火爐一般。
一時間她也記不起自己和楊夜的交易了,只想活下去。
這一切的變故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分鐘內,秦柏救援不及,險些踏進陣法的區域,可在那之前他的理智終于回籠,險險停住了腳步。
他見楊夜盯着自己手裏的劍,也沒有收起,而是垂在了身側。
“雖然我不介意救她,可是難道你覺得,我會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
“那自然不是,我怎麽會那麽蠢?”楊夜佯作驚訝地反問道。
雖然他确實有這麽一個念頭,但是這就像買彩票一樣,能中獎最好,不能中也沒什麽,他自然有他另外的計劃。
“對了,你覺得,那些鬼魂是怎麽來的?”
楊夜這話一出,秦柏陡然色變。
前者等的就是這一刻,在他反應過來的一瞬間,楊夜就從懷中取出一沓符箓甩上天,只聽轟地一聲,這些符箓迅速燃燒起來,竟有如放了漫天煙火一般。
可在場的幾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疑惑這燃燒着的符箓為什麽沒有落下來,因為在符箓燃燒的同時,陣法中又傳來一聲更為凄厲的尖叫。
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利刃割在了嚴素琳的身上,劃破那厚厚的冬衣,直接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清晰的血痕。
秦懷安驚恐不已地看着血液從她的身上落到了地上,分化成了一道道細線,沿着各塊石頭的方向蔓延。
他從沒和嚴素琳相處過,這所謂的驚恐并不是因為看到她受苦,而是他陡然意識到,楊夜讓嚴素琳來,是為了把她當工具布置這個陣法,那讓自己來呢?
他感覺自己這輩子腦子都沒有動得那麽快過,電光石火間,他已經明白了楊夜全部的算計。
當初他讓自己找人發那個匿名郵件,根本不是為了幫他,而是讓他和秦珏明徹底離心,這樣自己才會心甘情願地上了他的賊船,才會答應綁架嚴素欣,從此再也沒有回頭路。
可不管如何沒有回頭路,他都不想死啊!
“你別亂跑!”秦柏看他轉身就想往外跑整個人都驚呆了。
外面都是厲鬼,他一個人沖出去,這是瘋了嗎?可是秦懷安哪裏會聽他的,聽他這麽說,腳下跑得更快了。
楊夜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消失在山林裏,似乎毫不着急。
很快得,林中響起一聲尖叫,正是秦懷安發出來的,楊夜的笑意越發明顯,不過很快地,笑容卻倏地頓住。
按照他的計劃,尖叫之後應該是慘叫,怎麽可能一聲就……
“真是得多謝他的領路,不然恐怕這迷障不好破除。”一分鐘後,秦懷安離開的地方,傳來了腳步聲與女人說話的聲音,
楊夜想了千百種變故發生的原因,沒想到最後出來的果然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一種。
他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周遇玉,又看了眼被特別調查小組的人員帶着的秦家老三,笑意雖然收斂,不過因為早有準備,倒也不是特別着急。
“我還在想,秦柏這一家要聖母到什麽時候,結果倒是沒有我想象得那麽聖母啊。”
“蛇有七寸,龍有逆鱗。他都把主意算到了秦伯父的夫人兒子身上了,秦伯父再忍下去,那就不是聖父,是蠢了。”忙碌了一整天,又從市區一路趕來,周遇玉整個人已經相當的疲憊。可盡管如此,她也沒有放松,而是繃緊了神經,防備地看着他。
事實證明,她的防備完全沒錯。看周遇玉沒有踏進來,楊夜的眼中閃過一絲可惜。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這樣繼續了……”楊夜說着,将手中僅剩的一張符箓也點燃着抛到了空中。
霎時間,所有燃燒的符箓都有如流星落下,已一種人力所不能及的速度,落到了秦柏的周圍,構成了一個圓。
周遇玉臉色驟變,可還不等她沖上去,整個林子又響起一陣詭異非常的窸窣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秦懷安又是一陣恐懼地尖叫,聽得周遇玉心煩,不禁厲喝了聲“閉嘴”。
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遇到點事就叫個不停,他都不害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