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窸窣聲出現得詭異，靠近得更詭異。
在普通人眼裏, 這聲音着實太駭人了一些, 明明像是有東西靠近的樣子，可他們把視線移過去, 卻看不到任何能發出聲音的物體。
周遇玉看着他們一臉驚恐的表情，不禁苦笑了一聲。
看不到固然令人慌亂, 但是能看到……也好不到哪裏去。
如今周圍不僅僅是圍了一圈缺胳膊少腿喪失神智的厲鬼，當中更有一些奇形怪狀的魂魄，不是兩個頭就是四條腿, 亦或者三只手拼成一個“人”, 那異乎尋常的模樣, 看得周遇玉心神不寧。
這些到底是鬼魂互相吞噬發生的異變，還是……楊夜操縱的産物？
如果是前者, 那倒是還好, 如果是後者……他的可怕程度委實超出自己的想象。
“這一片山林都是陣法區域。”那些符箓從空中落下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後, 秦柏就感覺自己的力量好像徹底消失了一樣。
這與上次九漪囚龍陣不同, 上次只是單純動用不了力量, 但他感覺得到那力量還是存在的，可這次卻不同，那力量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前擁有力量的時候他還沒有感覺, 如今力量仿佛消失，他才發現，有沒有那詭異的力量, 對自己來說差別真的還挺大的。
所幸他還擁有生魂離體的後遺症，直覺不錯，知道自己不想死，就不要試圖去走出這個圈子。
楊夜看他被順利困住也是可惜。本來按照他的計劃，他要布置的是陰陽陣，陰陣壓制力量，陽陣抹去神智，用兩個跟他有血脈關系的人壓制他，那麽他縱使長了翅膀，也飛不上天去。
可惜，秦家老三暴露得太快，讓他的計劃沒辦法成形。
“既然如此，那就先這樣吧。”周遇玉已經到了，楊夜也沒再回答秦柏的問題，以免暴露自己。
只聽他自言自語了一聲，那群圍攏過來的厲鬼突然飛了起來，如同撲火的蛾子一般不要命地往秦柏的那個陣法圈沖去。
跟着周遇玉來的幾個天師都點燃了窺鬼符，見此情景，連忙跟周遇玉一同，動用法器攔截那群厲鬼。
但是因為危險性未明，位置也不太确定，加上擔心城裏出事，所以大部分天師都留在帝都，跟着來的，只有寥寥數人，哪裏擋得住這四面八方沖出來的厲鬼。
周遇玉眼看着一大半的厲鬼脫離控制往秦柏的位置撲去，臉色徹底都變了。
她不知道那些厲鬼到底會對秦柏産生什麽影響，可是看他驟然慘白的臉色，周遇玉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楊夜眼看着周遇玉放着厲鬼不打，而是直接欺身上前與他對打起來，對她的決斷又有了新的認識。
哪怕自己這次能夠成功，這樣的人留下來，也是個禍患……
他心思一起，招式間便帶了殺意。
也許是因為年長，也許是因為他更加地心狠手辣，周遇玉與他對戰，完全占據不了上風，對方甚至還有餘力分神去觀察秦柏的狀況。
周遇玉一看他分神，手中的招式一下更快。
她也不管到底适不适合，幹脆一股腦把自己的本事都亮了出來。一時間青天白日的，各種詭異的獸嚎接連不斷，楊夜感覺自己眼前的明明只有一個人，但打起來卻仿佛是一個小隊在和自己拼命。
他不像那些普通人，就算虛幻的獸影到了面前也毫無所覺。他感官敏銳，那些獸影對他來說和真實的兇獸也沒什麽區別。
周遇玉自從得知他的身份之後就認真研究過他，還拉着孫薇鈴做了很久的實驗，因此最近除了調查，她都在認認真真地用桃木雕刻着獸類，還順便學了個小陣法，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陣法。
楊夜知道周遇玉的本事，同樣也知道她的缺點，他從來沒想過周遇玉在這種打鬥情況下不僅沒有亂，而且居然還能布置一個陣法，一時間竟中了招。
周遇玉也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能那麽順利，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一瞬。
不過她清楚自己的實力，那個獸影就是唬人的，震懾的都是鬼，楊夜是人，能困住他一會就不錯了。
因此她也沒放松，而是把握住機會，手上的動作也更淩厲了幾分。
楊夜知道這種虛劍對天師造成的傷害雖然不及厲鬼，但也足以致命，因此他也不準備在這種情況下和周遇玉硬碰硬。
周遇玉為什麽會選擇對上他他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正面跟這個人交鋒，只需要……
“周大師，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耳聽得楊夜突然開口，周遇玉手上的動作也沒頓。
她以前淨化那些厲鬼的時候，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說話幹擾她。
她最開始總是被幹擾得一愣，後來習慣了，就不會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了。
楊夜見她充耳不聞，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冷。
他固然是存了擾亂對方心神的意思，不過不被對方看在眼裏的感覺，還真是讓人不太舒服。
“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直接動手了？”
楊夜說着，沒有再閃避周遇玉的動作，而是直接往虛劍撞了上去。
随着周遇玉的虛劍劃破他的手臂，楊夜唇邊有冷笑一閃而過。他一個側身，用手中的法器撞上那柄劍，逼得周遇玉後退了兩步。
楊夜看準這個時機，用另一只手撚了一張符，再次往空中一抛。
只見得天上風雲色變，頭頂的雲層突然變黑，隐約已是要下雨的征兆。
楊夜見自己只招來了雷雲，表情也有些驚訝。這些人居然真的把他布置的那些陣法都拆了？
“遇玉！不能讓他再扔第二道符！”周遇玉還沒搞懂他這是在幹嘛，秦柏的聲音已經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他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麽穩，而是異常的嘶啞，仿佛強忍着痛楚一般。
周遇玉從來不會懷疑他的話，聽他這麽說，就想追上那抛上天的第二道的符。
只是她又不會飛，動作怎麽可能有楊夜快，一時間阻攔不及，第二道符已經在空中炸了開來。
這回引來的，就不僅僅是烏雲了。
“你們撤，直接撤！”耳聽得周圍風聲呼嘯，再感受到周圍驟降的溫度，周遇玉直接拔高了音量喊道。
“雖然他們不是器靈，沒有什麽大的用處，可是你覺得，既然整片山林都是陣法，我還會放他們走嗎？”楊夜終于看到她失态的模樣，心情好了許多。
随着他這道話音落下，在場那幾位天師就發現，他們的周圍又出現了一圈厲鬼。這些厲鬼面目猙獰，而且目的明确，就是沖着他們來的。
“你用什麽獻祭的？”如果現在還看不出楊夜周圍的血光是因為長生不老陣成功啓動，那周遇玉這個天師也不用混了。
可是她覺得很奇怪，從他們調查到的所有資料，以及各地天師跟鬼魂們的溝通來看，除了那些學校的陣法，應該不存在別的陣才對。
“你們也不用太着急，”周身的血光一起，楊夜就沖破了周遇玉用木雕布下的困陣，直接把人引到了秦柏的周圍，“左右都是用童男童女的魂魄，招不來生魂，就只能招死魂了。”
楊夜說着，周圍那些兇獸的虛影已經被他徹底打散，周遇玉也一時失手，重重摔到了五米外。
秦柏終于放下了遮住臉的手，楊夜看着他那已經徹底變得青色的雙眼以及臉上蔓延開來的青綠色紋路，心情越發雀躍。
快了，只要再給他二十分鐘……
“你想騙我。”按理來說，已經吞噬了無數厲鬼力量的器靈會喪失神智，可也許秦柏不是純粹的器靈的緣故，他雖然正在被同化，但卻還能保留思考的能力，“如果只是死魂，我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既然是長生，必然需要生氣，不可能只有死魂。”
自從那燃燒着的符箓落下，他就知道自己成為了陣眼，也感受得到這個陣法到底需要什麽。
如今那些死魂的力量正沿着八個方向往他的位置湧來，他感受得到，當中擁有的不僅僅是陰氣鬼氣，還有很明顯的活人的氣息。
“他們都是父母所生，雖然死了，但只要父母再生一次，不就跟生魂沒有什麽兩種了嗎？”這些鬼魂具體從哪裏來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不怕這兩人知道。
他們知道了又能怎麽辦呢？難道還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解決那麽多人的問題？
“有道理。”秦柏雖然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不過大概是已經被同化了一大半的緣故，這個消息也沒辦法引起他絲毫的波動。
他終于知道楊夜為什麽不怕自己自斷生機，因為只有人會自殺，當一個人已經不再是人，也沒有了人的情感，那他怎麽可能自盡呢？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秦柏擡眼看了看周圍。
嚴素琳因為流血過多，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些天師和普通人，也正在被厲鬼圍攻，重傷了不少；而周遇玉，她正看着自己，仿佛猜到了什麽，眼中滿是慌亂。
秦柏輕輕笑了一下，他直視着楊夜，眼睛雖然已成了青色，但不知怎的，看起來還是像人的眼睛。
“你是不是忘了，這把劍，到底是為什麽鍛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