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
就在蘇安身處異空間的時候,許多的人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沉淵市,老舊小區,程倩家中。
她百無聊賴地上着網,等待陳桂蓮打麻将回家。
她回家後沒多久,就被找上門來的警方取保候審了,等待她的是法院的審判,但是據辦案的民警說,念在她是初犯,和對方的死亡也沒有直接關系,緩刑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民事賠償可能不會少。現在最讓人頭疼是,對方的母親是個律師,不願意接受民事賠償,只想讓程倩坐牢。
程倩這陣子又驚又怕,沒少在家裏咒罵吳姣。
她不是沒想過回去找薛宇辰,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想到這個選擇就下意識忽略。
具體原因她說不出來,只覺得恐懼。
因此她現在只能一邊等待審判結果,一邊天天上網查看網友的評論,躲在屏幕後面發惡毒的言論攻擊那些批評她的網友。
陳桂蓮的反應倒是出乎程倩的意料,她本以為陳桂蓮會大發雷霆,但是沒想到她居然只是剛開始冷嘲熱諷了幾句,大多數時候沒說什麽。平時該打麻将打麻将,該逛街逛街。
程倩有一次偶然碰到她在廁所間關着門哭,但是從廁所出來,她又恢複了那副尖酸刻薄、脾氣暴躁的老樣子。
街道早就接到上級的命令,挨家挨戶通知居民除了生活必要不要外出,尤其是12點以後。
但是陳桂蓮從來就不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她打麻将經常要打到淩晨才回家,每次回來動靜都很大,就算程倩睡得早也會被吵醒。因此她幹脆邊上網邊等她回來。
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
“有人在家嗎?”這是個很年輕的女人的聲音。
程倩覺得奇怪,已經快接近淩晨1點,這個時候還會有什麽人上門呢?還是在這個世道下。
她猶豫了片刻,從電腦桌面前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口。
外面的人好像聽到了裏面的動靜,再次道:“我是隔壁鄰居,沒有帶鑰匙,天太晚了有點害怕,能不能讓我進去待一會?”
程倩本來想開口讓對方滾蛋,但是話還未出口,她突然愣住了。
她想起來曾經幫薛宇辰做事時看到的那些鬼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湊到貓眼上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她先是疑惑,随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居然沒有驚動聲控燈。
外面的是個什麽東西?
她的心中掠過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想法。
不能開門!
絕對不能開門。
就在這時,門被拍響了,對方好像知道她就在裏面:“開門呀,我是隔壁鄰居呀。”
拍門的聲音驚動了聲控燈,外面的燈亮了起來。
程倩看到貓眼裏有一只猩紅的眼珠子正在往裏面看着。
對方居然也在觀察裏面。
程倩吓了一跳,她感覺後背出了一層汗,大腦一片空白。
她跑到陽臺上,樓下一片漆黑。
她哆嗦着摸出手機,開始給陳桂蓮打電話,因為手抖,好幾次都撥錯了,後來終于撥出了電話,鈴聲響了好久,終于接通了,陳桂蓮不耐煩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什麽事情?我已經到樓下了。】
程倩慌亂地道:“你不要上樓,門外有東西。”
陳桂蓮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我說門外有怪物,”程倩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不要上來。”
陳桂蓮沉默了片刻,可能是程倩的聲音不太像是開玩笑,但是內容又過于荒謬,她再次開口道:【老小區小偷很多,你等我回家,不要開門。】
程倩快要哭了,她還想說什麽,但是電話已經挂斷了。
她的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來到了家的樓下。
程倩慌忙地跑到門口,她聽到樓道裏響起了高跟鞋上樓的聲音。
就在此時,門外有了動靜。
陳倩聽到外面的東西好像靜了靜,然後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慢慢往樓下走去。
程倩在門裏急得亂轉,額頭上都是冷汗,她最後在門口站定,突然伸手打開門,沖了出去。
她快步下樓,然後越跑越快,直到來到了一樓。
她看到自己畢生難忘的場景。
陳桂蓮面前站着一個身材高瘦的女人,正在迅速向她靠近。
“你要幹什麽?”陳桂蓮尚未意識到危險正在迫近,只是覺得對方很奇怪。
下一秒,高瘦的女人被撞開了,她被一把拉着往小區外跑了起來:“快跑。”
程倩拉着自己的母親往小區外跑去,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
但是沒跑幾步,她就發現前面有兩個人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其中一個人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緩緩擡起了手。
後來發生的事情程倩已經記不清了。
她跌坐在地上,陳桂蓮抱着她,她的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噴了程倩滿臉。
“倩倩,”陳桂蓮臉色慘白,她無力地擡手摸了摸程倩的臉,“去找你爸爸。”
她的手落了下去,氣息也徹底斷絕。
程倩臉色蒼白,抱着陳桂蓮的屍體,坐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幾個怪物将她圍了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金光一閃,一道莊嚴肅穆的持咒之聲響徹夜空。
幾個怪物被金光擊中,尖嘯一聲,人皮委頓了下來,黑氣消散在空氣中。
程倩眼前出現了幾個奇怪的人,有道士,也有僧侶,還有一些普通人。
其中一人可惜道:“沒來得及救下她的母親。”
“我來為她超度,”一個年輕的僧人接口,“你們先去清理一下附近的鬼物吧。”
“洋塘師父,您自己多注意。”
年輕的僧侶蹲了下來,伸出手将陳桂蓮的眼睛合上,開始念誦程倩聽不懂的經文。
程倩聽着聽着,眼中流下淚來。
“節哀,”僧侶輕聲道,“替你母親好好活下去。”
他站起身,離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陰影擋住了陳倩。
“王讓我帶你回去,”對方不帶感情道,“你對他還有用。”
程倩一開始沒有反應,直到對方開始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她這才用奇異的語氣問道:“你剛剛在哪裏?”
對方是個穿西裝年輕的男人,臉上寫滿了冷漠和不耐煩。
“在附近,”他冷冷地回答,“那些異能者在附近,我不能被他們發現。”
程倩笑了,她擡起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然後放下了陳桂蓮的屍體,站了起來,眼珠子盯着對方,一瞬間居然有種悚然的壓迫感。
“我跟你走,”她慢條斯理地道,“現在就走。你們王在哪裏,我就去哪裏,送我去他身邊。”
蘇安在飛機場裏,焦急地等待着飛機起飛。
她隔一會就要看一下手表,恨不得馬上就飛到寧清的身邊。
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響了。
她看了看,是個陌生電話,她接了起來。
【喂,是蘇小姐嗎?】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居然是薛仲溪。
【是我。】
【真好,在這種時候還能打通你的電話。】薛仲溪的聲音帶着笑意,【蘇小姐,我們還會再見嗎?】
這話問得有點奇怪,蘇安愣了愣,她回答:【應該……可以吧。】
【那就好,】薛仲溪的聲音依然那麽從容,【下次見。】
電話收線了,蘇安愣愣地看着電話,心裏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廣播裏響起了檢票的聲音,她連忙起身,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挂掉蘇安的電話,薛仲溪用手帕按住嘴巴,瘋狂地咳嗽起來。
他的肺部已經嚴重纖維化,誰能想到短短一個星期,他就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人變成了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
他沒有選擇在醫院等死,而是回到了薛家老宅。
看着手下擔憂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堅定地推開了眼前書房的門。
門內,薛崇光坐在辦公桌的後面,他的腦袋被一支黑色□□指着。
握着□□的手養尊處優,正是他留學歸國的親生兒子薛宇辰。
看到薛仲溪進來,兩個人都看了過來。
薛仲溪微微一笑:“大哥,你不用擔心爸會因為你買通銀雀殺手暗殺他,就把家族交給我。我快死了。”
薛崇光色變,薛仲溪從小被他收養,也是曾經用心教過的孩子,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薛仲溪看了他一眼,轉向薛宇辰:“殺了爸爸,你也得不到薛氏,爸爸有遺囑,如果非正常死亡,財産全部捐獻。”
薛宇辰頗有興致道:“哦?看來你給他老人家吹了不少風。”
薛仲溪微笑道:“如果可以,我也想給他老人家養老,可惜我快死了。”
薛宇辰懶散地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薛仲溪擡了擡手,手下遞給他一只手提包,他随手扔了過去:“文件都在包裏,不過都是複印件,原件分了好幾份,被好幾個不同的律師保管,只要爸爸一死,立馬會有人出來公布。”
薛宇辰沒動,他身邊一個男人将包拿了過去,将文件取了出來,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半晌對薛宇辰點了點頭。
見狀,薛宇辰百無聊賴地收起了□□,對身邊的人交代道:“再讓他活一陣子吧。”
他對薛仲溪露出惡意的笑容:“讓你快病死的東西,也是我讓人做的。”
薛仲溪只是微微一愣,最後他竟笑了笑:“大哥畢竟是人中豪傑。”
薛宇辰盯着他看了片刻,薛仲溪這種人,實在讓人提不起來興趣,實在無聊至極。
等到薛宇辰離開後,薛仲溪這才臉色一變,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無數黑色的血從他的口中逸出,他實則已經是強弩之末,醫院的診斷已經說得很明白。但是……
他看了一眼撫養自己長大的老人,薛崇光的眼中已有淚光和愧疚,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已經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眼前一黑,緩緩地倒向地面。
再見,恐怕是不能了。
最後的意識中,他模模糊糊地想。
距離蘇安離開已經有兩天兩夜了。
寧清的狀态越來越不好,他的話越來越少,超度完一個地方的鬼物,清理完殘餘的穢氣以後,就又趕往了下一個城市。
多傑措想勸他休息一下,但是每次話到嘴邊,看到對方的目光,又把話默默咽了回去。
他很明白,對自己的師父來說,多休息一個小時,就不斷有更多的人在這一個小時裏失去生命,他是絕對不會忍受這種事情發生的。
他在心中默默祈禱自己的信仰,賜給自己面對這一切的勇氣。
此時兩人正行走在一座城市的道路上,蘇安把衛星電話留給了多傑措,讓他負責和寇恂溝通,他們正要趕往目的地,與這座城市的異能者彙合後清除瘴氣。
就在此時,陰影中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喚道:“尊者,尊者。”
多傑措伸手擋住寧清,将手中的降魔金剛杵橫在身前。
那道聲音道:“小的曾經受尊者一飯之恩,特來告知詳情。”
寧清輕輕推開多傑措,走到了陰影面前。
多傑措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們在荒村時确實施給一名瘦弱的餓鬼一塊餅幹。
“前方的能力者是誘餌,”細小的聲音道,“實際上他們已經被熾焰鬼王的大軍給包圍了,目的是為了圍剿您。前面那些城市不過是為了消耗您的實力。這裏是為了伏擊後打您一個措手不及。”
寧清的臉色已經很蒼白,他的嘴唇毫無血色,淡然道:“你将這麽重要的信息告訴我,不怕被追究責任嗎?”
“小的不過是一個微末的鬼物,沒有人會注意到,”細小的聲音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而且小的在入世後沒有傷害過人類,只是撿一些垃圾和污穢之物填飽肚子。”
“我知道了,謝謝你。”寧清道。
陰影中的聲音消失了,瘦弱的餓鬼離開了。
“師父,我們該怎麽辦?”多傑措問,“前方就是陷阱,但是也不好眼睜睜看着那些異能者被圍剿。”
寧清沉吟道:“給能力者們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路上延遲了,明天才會到。”
他轉身往來時的路走,語氣極為淡然,“明天白天告訴他們真相,然後晚上我們兩個人自己來這裏。”
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刀鞘,古樸的刀鞘上冰涼的觸感傳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