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
是夜,一處空曠的十字路口,一道纖長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身姿挺拔,步履篤定,腰間是一把古樸的長刀。
從長相到身形都是少年的青澀與稚氣,但是一雙清澈的眼睛卻深邃而明亮。
他走到馬路中央站定,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自言自語道:“出來吧,我來了。”
街道的四角先是寂靜無聲,然後逐漸出現了竊竊私語,最後陰影中居然擠滿了各種各樣古怪的影子。
一名穿着現代人衣服,長相豔麗的短發男性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他冷哼一聲道:“你的膽子倒是很大,居然明知是陷阱還趕赴約。”
說好第二天異能者在這裏集合,結果只來了他一個人,熾焰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少年自然是寧清,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神情卻淡然:“誰來都一樣。”
他的冷淡瞬間激起熾焰對于過往失敗的回憶,身上一半的阿修羅的血液熊熊燃燒,讓他瞬間心中充滿了恨意:“很好,殺了你,她就是我的了。”
寧清微微彎了彎唇沿:“殺了我,她也不會是你的。你不會真以為長得帥的人就可以輕易博得她的喜歡吧?她可是要求很高的,就算是我也要很用心才能博得她的歡心。”
熾焰傲慢道:“那是你沒本事,女人只需要征服,不需要讨她喜歡。”
他手中幻化出巨大的紅色鐮刀:“廢話少說,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
遠處的高樓上,一名黑西裝男子恭恭敬敬道:“王,他來了。”
薛宇辰站在高樓頂上,他的頭頂是星光暗淡、被烏雲遮蔽的天幕,他凝視着下方激烈的戰況,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手下将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放在了他的手心,赫然又是一顆如意寶珠。
蘇安剛下飛機,就立馬給寇恂打電話。
【他在什麽地方?】
寇恂道:【稍等,我把位置發給你。】
戰鬥沒有持續很久,熾焰身上的一半餓鬼血液讓他天然會被威力強大的密咒壓制,一個小時後,他已經漸露頹勢,身上到處都是被般若劃開的刀傷,黑色血液和黑氣從他身上源源不斷散逸出來。
他啐出一口黑血,看着對方握住刀柄的手,譏笑道:“你也差不多了吧?”
他緩緩後退,将手伸向天空,用力一揮道:“你們上吧。”
無數黑色的鬼物從陰影中噴湧而出,嬉笑着湧向清俊的少年,幾乎要将對方的身影淹沒。
就在此時,一道金色的光芒在空中出現,轟散了前排的鬼物。
英俊的藏族青年握着散發着溫潤光芒的黃金降魔金剛杵站在寧清身前,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想要傷害他,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沒錯,”有人接口道,“想要傷害我們的同伴,先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不知何時,周圍漸漸走過來數十名異能者,他們紛紛來到寧清和多傑措的身後,默默各自擺開了陣勢。
其中一人是他們曾經見過的諸葛年,他還是那身朋克潮流的打扮,頭發染成了灰色:“寧小哥,收到智庫的緊急征召,我可是連夜從老家趕回來的。幸好南陽離這裏不算太遠。”
寧清道:“智庫有沒有告訴你,來了可能會死?”
諸葛年道:“說得好像不來這裏就不會死一樣。滅世之禍,誰能幸免?戰死也總好過病死。”
他拿出法器,肅穆道:“上吧,至少這一刻我們是并肩的戰友了。”
樓下戰況極為激烈,樓頂上的薛宇辰看得津津有味。一名黑衣人帶着一名美麗的女子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那女子自然是程倩。
薛宇辰看了她一眼:“聽說前幾天你母親死了?”他語氣溫柔又遺憾,“沒關系,以後你就待在我身邊吧。”
他明明毫不在意凡人的死活,卻偏偏能作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
程倩沒有說話。
薛宇辰也不以為意:“你來得正好,請你看一場華麗的好戲。”
他将如意寶珠握在手裏,開口道:“萬千寶器。”
黑沉沉的天邊突然出現了一抹亮光,這道亮光破開雲層,照亮了薛宇辰所在的樓頂。
他的身後,無數的光暈出現在空氣中,數千種金光璀璨的法器從光暈中被傳送出來,緩緩出現在人世。
正在激烈打鬥的人類和鬼衆都被這巨大的動靜驚得愣住了。
薛宇辰露出快意的笑容,他簡直享受極了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召喚寶器的巨大能量波動,讓他和程倩這種肉體凡胎都承受不住神器的威壓,他首當其沖,眼角和鼻子裏都流出鮮血,程倩更是胸中激湧,“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去吧。”他溫柔又殘酷地說。
無數的寶器像箭一樣射向地面上的人類和鬼物,不少躲在陰影中的鬼物被神器的威勢所掃到,紛紛尖叫着灰飛煙滅,瞬間化為飛灰。
就在神器即将接觸到人類之時,突然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擋住了,“嗡嗡嗡”鳴叫着停留在半空。
寧清站立在人群中央,他的短發在空氣中急速地舞動,雙目低垂,雙唇緊閉,他的雙手撐在刀柄之上,刀刃向下,沒入了水泥之中。
異能者當中有陰陽眼的人,看到了籠罩在他們所有人外側的一道半圓形的金色結界。
無數的神兵就停留在那道半圓形的金色結界之外。
在僵持了差不多幾十秒之後,神器失去了後勁,紛紛消散在空氣中,原來薛宇辰召喚的不過是神兵在人世的投影。即使是投影已經有這麽巨大的威力,可以想象真正的神器有多麽強大的威能。
就在神器消失的瞬間,寧清口鼻湧出了無數的鮮血,他的身軀晃了晃,勉強用武器撐住了自己。
薛宇辰覺得有趣,再次喚道:“萬千寶器。”
第二次召喚神兵,薛宇辰的眼角和耳朵都流下了鮮血,恐怕這次召喚結束,這具分身也就不能使用了,但是他根本毫不在意。
他的身後再次出現了空間波動,一圈圈的金色漣漪出現在他身後的空氣中。
寶器的身影從漣漪中緩緩進入人世。
就在此時,一道勁風傳來,直擊薛宇辰的面門。
他身邊的下屬大驚,連忙将他帶開。
蘇安一擊落空,瞬間沖了出去,同時手中光芒一閃,一把沖鋒槍“突突突”開始掃射,将薛宇辰身邊的保镖的行動力廢除後,她就地一個翻滾,扔掉沖鋒槍,手中再次一閃,一把鋒銳的小刀直逼他的喉頭。
“王,小心!”忠心的下屬五指成刀,反逼向女子的雙眼。
蘇安身法極快,瞬間已經閃過了他的反擊,将小刀精準地插入薛宇辰的胸口。
一擊得手,她飛快退開,幾個閃身,已經來到了高樓的欄杆邊緣,她如履平地,将能量吸附在自己的鞋底,穩穩站在欄杆上,審慎地注視着自己的敵人。
薛宇辰的臉色随着失血變得逐漸青白,他毫不在意地拔出了小刀:“你插到我的肺了。”
“這一擊是沖着你的心髒去的,”蘇安冷冷道,“可惜被你躲開了。”
薛宇辰露出瘋狂的笑容,居然繼續道:“萬千寶器,去吧!”
他哈哈大笑。
無數天人法器再次如箭一般射向街道中央的人類和鬼物。
熾焰鬼王剛才因為無數下屬的抵擋,勉強躲過第一次萬千寶器。如今見第二次襲擊來臨,他暗罵一聲瘋子,立即躲入陰影中,進入了空間夾縫中。
寧清擡起眼睛,他的目光那麽堅定,穿越空間和距離,遙遙直視着自己的宿敵,開始持誦經咒。
随着他的念誦,虛空中出現一名極為美麗的女子,上身裝飾着珠寶璎珞,下身穿着朱紅的衣裙,胳膊上圍繞着綠色的飄帶。她舉着一把純白色的大傘,傘沿是華麗的流蘇。她的面容猶如滿月,眉心是一只豎眼,身相潔白,微笑着将手中的傘輕輕擋向流光溢彩的天人寶器。
就這麽一把輕盈的白傘,居然将天人寶器盡數擋下。
她轉頭對着持誦經咒的寧清微微一笑,透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薛宇辰有點遺憾:“居然請出來了大白傘蓋佛母,真是無趣。”
話音剛落,寧清的身形晃了晃,緩緩倒向了地面。
他身後的異能者連忙扶住他,急急呼喊道:“有醫生嗎?”
“我是。”一名異能者穿過人群而來,蹲下身為他做檢查,半晌搖搖頭道:“沒有外傷,但是氣機微弱,生機已經耗盡。”
蘇安心急如焚,她站在大樓的邊緣,怒視着薛宇辰。
薛宇辰有趣道:“怎麽,又想捅我一劍嗎?不過你恐怕沒機會了。”他歪了歪頭,第三次喚道:“萬千寶——”
話音還未落下,他就被捅了個對穿。
他驚訝地看着自己心口突出的匕首,顯然從未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程倩被先前的兩次萬千寶器震得渾身是血,她的眸子裏燃燒着瘋狂的恨意:“一起去地獄吧!”
她手中用力,居然将薛宇辰推到了欄杆邊緣。
薛宇辰口中鮮血奔湧而出,他居然哈哈大小。
“人類總是這麽低賤又這麽有趣,”他感慨道,“沒想到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被蝼蟻所傷。真有趣,真有趣啊!”
他張開雙臂,瘋狂地笑着,向後一翻,緩緩倒向大樓邊緣。
“只要人心中惡念不絕,我等魔衆就會再次席卷而來。”
“蘇安,期待下次的見面。”
說完,他翻身而下,從大樓墜落。
程倩軟倒在地,伏在地面上嚎啕大哭。
蘇安無暇顧及她,從附近的樓頂幾個來回縱躍落地,然後飛奔向寧清。
她排開衆人,來到寧清的身邊,跪在地面上,将力竭的愛人輕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寧清眼中露出一瞬間的驚喜的光芒,他露出梨渦:“你還是來了。”
“我從未離開過。”蘇安的眼睛紅了,“我去求祖龍了,它答應幫助我們。”
“真好。”寧清微笑道,“不用更多的人犧牲了。”
“喂,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熾焰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他站在距離不遠的街道上,用不友善的目光看着他們。
身邊的能力者自發地默默地站到他們和熾焰之間,擺出戰鬥姿勢,給他們留出最後相處的時間。
寧清吃力地從口袋裏掏出快要碎裂的如意寶珠,輕輕放到了蘇安的手上,然後将她的手握住:“蘇安,去吧,去終結這一切。”
蘇安搖着頭,眼淚撲簌而下:“不行,我一個人做不到。”
“你可以的,”寧清輕聲道,“你一直都可以,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善良的人。能夠成為你的伴侶是我的榮幸。”
“你知道的,我愛你。”
“因為有你,這個世界始終如此美麗。”
蘇安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她泣不成聲,抱着他痛苦萬分,只覺得身體裏有什麽地方被狠狠撕裂了,讓她疼得無法呼吸。
寧清的呼吸逐漸微弱,他眼中的神采依舊,輕輕握了握蘇安的手。
蘇安邊哭邊捧起如意寶珠,一字一句道:“願華夏大地瘴氣淨除。”
如意寶珠的表面微弱地閃出一層五彩光芒,終于“咔嚓”一聲碎裂開,化為點點瑩光消失了。
随後,在場的所有人類和鬼物,聽到了一聲響徹環宇的龍吟聲。
蘇安的眉心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間迸發,一條金色的巨龍幻影從她的眉心呼嘯着飛騰而出,徑直奔向了烏雲密布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