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空
徐岩扶起于鳳淑到站臺的椅子上坐下,拿紙巾給她擦眼淚。
“我沒事,碰見仇人是好事,看他那副德行,我也沒那麽恨了,你放心,我不可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沖動,一板磚往死裏打了。”
“于阿姨,李波不是找到了嗎?”徐岩問。
于鳳淑擦擦鼻涕,臉上沒了表情,她挎上包站起來要走,“我先回去了,這個壞蛋早晚還有人收拾。”
“阿姨,有人報警了,一會兒警察就來了,您先別忙,這男人要是對警察隐瞞了拐賣李波的事,那他還有的判。”
于鳳淑停下腳步,回頭對徐岩說:“我求你幫個忙,一會兒警察來了,要是把他抓走了,你打電話告訴我,我現在太累了,我想回家休息。”
“那讓我朋友在這裏等,我先開車送您回家。”徐岩說。
“讓我自己回去好嗎?”于鳳淑又哭了,懇求道,“算我求你了,你就讓我一個人靜靜。”
于鳳淑的精神處于崩潰邊緣,徐岩不忍心了,她沒有再說什麽,由着于鳳淑上了公交車。
但她不能真的不管她,因為預見場景中的事情很快就要發生了。
徐岩讓常安逸留下,然後自己開車跟上了公交車。
奇怪的是,于鳳淑上車後,車只開了一站地,她就下車了。徐岩停好車,跟在于鳳淑後面。
于鳳淑沿着馬路走,然後拐進一條全是測字起名店的街道,很快,她進了其中的一家店。
這時,常安逸趕過來了。
“你怎麽跟來了?”徐岩問。
“警察來了一查,馮有才确實剛服過刑出來,已經放他走了。”常安逸說。
“你看他說謊了嗎?”
“沒有說謊。”
于鳳淑這時從店裏出來。
兩人分頭行動,常安逸跟上于鳳淑,徐岩去了剛才她進過的起名測字店。
“老板,請問剛才進來的阿姨是算命了嗎?”徐岩開門見山問。
“這是林大師,”坐在一邊織毛衣的女人說,“大師只起名和批八字,你問別的我們可不知道。”
“林大師,”徐岩說着拿出五百塊錢放到桌上,“我問個事,剛才進來的阿姨是我親戚,我想知道她來幹什麽?”
“搖了一卦,沒讓我解說,自己看了就走了,她自己應該能看懂。”大師慢悠悠地說。
“那她搖到的是什麽卦象?”
“這個嘛……”
徐岩看大師不願意說,于是又拿出五百放桌子上。
“卦象很差,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大師搖頭晃腦地說。
“竹籃打水一場空?”
“正是,就是都白忙活。”
“就是這些?”
“就這些,我看小姑娘你的面相——”
“不不,不用。”徐岩急忙打斷林大師,“謝謝大師。”
徐岩和常安逸相繼到到了于鳳淑家樓下。
“她上樓了。”常安逸對趕來的徐岩說。
“那是李強的車。”徐岩目光投向一輛紅色殘疾車。
兩人到了于鳳淑家門口,馬上按了門鈴,可是沒人應聲,徐岩只好大力敲門。
就聽屋裏傳來李強的聲音:“小兔崽子,是不是忘拿東西了?老是丢三落四的。”
李強打開門:“怎麽是你們?”
這時,于鳳淑大喊着追出來,“老頭子,今天必須跟我說清楚!”她的衣服和鞋都是回來時穿着的,還沒有換過。
“你想聽啥呀?”李強回身,對于鳳淑說,語氣無奈。
徐岩和常安逸借此機會進了屋。
“你倆坐。”李強說,随即關上了門。
“你別裝傻了。”于鳳淑繼續嚷。
“好,我實話跟你說,”李強用手支撐着瘸腿,朝于鳳淑走去,“昨天,我把香爐埋兒子墳裏了。”
于鳳淑不敢置信地盯着李強,良久,她哇地一聲嚎啕大哭,坐到了地上,一邊用拳頭捶打地板一邊哭喊:“胡說八道,你個騙子!我兒子不會死的,我們有香爐在,有它在,小波總有一天會回來,你把香爐給我拿來,那是我奶奶留下的。”
徐岩急忙去扶,勸她到沙發上坐,可她不聽勸。
“你冷靜冷靜。”李強拖着跛腿上前,“我跟你講,你保證不要激動,你進去不到三年,警察就抓到了人販子,他們都交代了,警察帶我去找,就找到了一個山溝溝裏,結果……”
于鳳淑使勁揪着頭發,撕心裂肺地嚎哭:“我不聽你胡扯……你別在說了!”
徐岩抱住于鳳淑安撫她,可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拿頭就要往地上磕。
李強老淚縱橫,繼續說:“我們到了後,村民說咱們小波賣給一對老夫妻做兒子,結果不到一年就生病死了,就埋在山上了,警察把遺骨挖出來,我一看那骨架就知道是他。”
“不是,你怎麽知道是,一定不是!”
“做鑒定是,我把他火化了。”
“你瞎說,你別說了。”
“我怕你出來後傷心,就領養了和小波同年生的孤兒,沒想到你出來後,立刻認出他不是你兒子,可是你沒有當面拆穿我和小波,半年了,我心裏難受,是我對不起你。”
“老家夥,你瞎說,你還我香爐。”于鳳淑叫喊着。
“你把祖傳香爐當做寶,迷信,以為燒香就能找到丢失的一切,可是沒有用的,那就是沒用的玩意。”
于鳳淑嗚嗚大哭,徐岩把她抱進懷裏。
“對不起。”李強也哭了。
“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總打孩子,小波也不會離家出走,你個老家夥,你為什麽總要打孩子,他還那麽小,你還我兒子啊。”
門口傳來敲門聲:“爸,我忘帶鑰匙了,媽,你們誰來給我開下門。”
于鳳淑被徐岩和常安逸扶去沙發上坐下,她像是洩了氣的氣球,哭聲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斷續的嘆氣聲。
“于阿姨,您要保重身體,”徐岩安慰于鳳淑,“您還有愛您的家人,您不是孤單一人的。”
李強給李波開了門。
“爸,媽,這是怎麽了?”李波擔憂地問。
“香爐沒了,我誰也不信,我只信香爐。”于鳳淑含糊不清地說,“李強你還我香爐。”
“媽。”李波在于鳳淑腳下跪下,握住她的手,“媽,你看看我,我是你兒子啊。”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兒子。”于鳳淑漠然地說。
“我怎麽不是您兒子,”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李波眼裏落下,“你看我哪裏不像你兒子?我就是你兒子,你不知道,這麽多年我天天盼着你回家,我好不容易才盼你回來了。”
于鳳淑怔怔看着前方,眼睛通紅,卻已經沒有了眼淚。
當晚,于鳳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她的衣物用品很少,一個行李袋便裝下了,她要走,李強和李波無論如何也留不住。
徐岩不想看到預見場景中的事件發生,便幫着于鳳淑把行李袋裝上車,要她和自己回家住一段時間,于鳳淑同意了。
徐岩以為她過一段時間就能想通,想不到她很堅決,她說她要離婚,不想再回那個家了,她不想再困在過去,她想過新的生活,為自己而活。
聽到于鳳淑這麽說,徐岩那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她知道預見場景中的事情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