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前世之夢優昙二

前世之夢優昙二

蘇安突然從她的身體裏脫離,飛上了高空,飄到了殿堂之上。

殿堂之中,關于這個女子的處理,一直都有争論。很多臣子主張将她送回,唯恐主君被敵國的美人計所蠱惑,陷入情網。

羅犀那王沉默不語,他雖然溫和卻異常堅定,甚至将優昙帶到朝堂上一起上朝,無聲中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臣子們也都知道自己主君的秉性,看似柔善卻意志極為堅定,其志不可奪,也紛紛熄滅了送優昙回去的心思。

然而優昙卻頻頻被噩夢驚醒,她的弟弟還在名為父親的人手中。如果她不按照命令殺掉羅犀那,弟弟性命難保。

但優昙極善于隐忍,蘇安發現她其實會武,但是除了自己的侍女,幾乎沒有人知道。平時總是一副柔弱的模樣,面對誤解和敵視也逆來順受,讓所有人漸漸對她放下戒備心。

一次她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冷汗,神色驚慌。她下意識沖出了寝宮,抓到一個人就問王在哪裏,一路上跑到了羅犀那日常禮佛的宮殿。

說起來,如果論一開始蘇安對羅犀那的印象,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喜愛美色的。

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他除了偶爾來優昙的寝宮,一半時間在處理政事,另一半時間大多在聽僧衆講經說法。半夜處理完政事後,不是去後宮,而是多去佛堂禮佛修行。蘇安一開始覺得詫異極了,對比華夏古代的君主,他簡直過的像個苦行僧。

但是後來她發現烏仗那全國上下,不管是權貴還是平民,都是這樣生活方式。舉國崇敬大乘佛法,勞作時勤懇,休息時便持密咒真言或者盤腿打坐。

民風非常淳樸簡單,确實是個非常奇異的國家。而且這不是什麽架空宇宙,蘇安翻歷史書的時候,也曾經為這個真實存在過的國家而驚嘆。

這樣的國家能養出一個仁愛又智慧通達的君主,好像也不是那麽奇怪了。

宮殿外圍的士兵沒有攔她,人人都知道她是王的後宮唯一的嫔妃,雖然不是正妃,但是地位也頗為特殊,但在禮佛的殿堂外還是被近侍給攔住了。

優昙并沒有恃寵而驕,她毫無形象地抱着膝蓋蜷縮在房間的門外,近侍對她也毫無辦法。給她搬來的椅子也不坐,請她去偏殿休息也置若罔聞。

她表現得好像只想待在羅犀那所在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從裏側打開了。

羅犀那第一眼就看到了披頭散發,埋着頭蜷縮在門邊的優昙。他愣了愣,然後很快意識到了什麽,揮退了想要上來禀告的侍從,走上前将她橫打抱起,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寝宮。

“你又做噩夢了嗎?”他醇厚的嗓音宛如被撥動的豎琴一般悅耳,“侍從告訴我,你最近吃得也很少,經常從夢中驚醒。”

優昙擡起臉,那是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神情裏盡是楚楚可憐。蘇安從旁觀者角度也很詫異她自己前世能長成這樣。

所以這輩子自己是長歪了嗎?她在一邊摸着下巴感慨。

反正這是記憶,她就像看電影一樣就行。只求別再第一人稱視角了,心髒受不了。

優昙道:“我怕打擾你,但是又很想見到你。”

羅犀那對她這一番類似于表白的話反應卻很奇怪,他沒說什麽,而是轉身來到案邊,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水。

在他背對着自己倒水的時候,優昙的神色不變,手中卻銀光一閃。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靜靜看着對方的背影許久,卻什麽也沒做,又收回了手心的磨得尖銳的簪子。

羅犀那仿佛毫無所覺,将茶杯遞到她的唇邊,将她散亂的長發輕柔地梳理到耳後,然後從旁邊取過一枚白色的簪子,試圖替她盤發。

但是他試了好幾次,都不太成功,長期握兵器和奏章的手顯然并不擅長這種細致活。

他微笑道:“我聽說你的母親是漢人流落到你們國家的。所以請人從中原帶來這枚玉簪,想送給你。但是近日國事繁忙,一直沒有時間。”

優昙怔忪地從他手中接過簪子,她近日收到過很多禮物,什麽樣的都有。身為貴族之女,這些奢華的飾品和器具她見過許多,但是……

她緊緊地握住這枚簪子,就着他的手飲下了茶水,有些不知所措。

嚴格說起來,這對夫妻其實并沒有什麽太多的交流。優昙作為殺手和間諜,自然是事先按照羅犀那的喜好培養過。但是真正面對他,她發現自己的那些技能毫無用武之地。

他不喜奢侈、不近女色、也不愛舞樂,發洩精力以和自己的王弟還有侍衛練習刀術為主,剩下的時間就是政事和禮佛,他不像她所知曉的任何一個西域王族,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被留下,這讓她無處下手。

然而,命運并沒有給她喘息的時間。

幾天後,她的國家來了使者,輾轉送進後宮一個錦盒。

圓臉的侍女緩緩打開以後,尖叫一聲,錦盒和一個東西一起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根幼兒的手指。

優昙臉色慘白,幾乎要暈厥過去,但是她到底沒有。

讓蘇安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果斷地去找了羅犀那,姿态很低地請求他派人給自己去救援弟弟。

羅犀那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王弟召進了宮。

“宣摩诃衍觐見。”

一炷香以後,一個讓蘇安感覺十分意外的人出現了,居然是多傑措。

不,乍一看很像,但仔細看還是有不同,只有五六分相似。

摩诃衍向羅犀那恭敬行禮:“王兄。”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他對優昙道,“借給你了。”

當夜,一隊輕騎從王宮中趁着夜色奔馳而出,其中就有優昙,她一身黑衣,不複柔弱,眼神裏盡是堅定和隐忍。

蘇安覺得或許這才是真正她,那個沒有被各種僞裝包裹,不必搖尾乞憐、掙紮求生存的優昙。

優昙不在的日子,羅犀那經常一個人靜靜出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是蘇安分明看到,他的眼神裏有擔憂。

十多天後,摩诃衍風塵仆仆地帶隊歸來,在看到他身後跟着的女子和幼童時,羅犀那微不可查地露出了笑容。

蘇安此時也終于明白,這個年輕君王的愛有多麽靜水深流,他以行動支持優昙,但是也在恐懼她得到自由後不會再歸來。

所幸,上天沒有辜負他的深情,優昙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自己的弟弟。

當天,優昙沐浴完畢,從側殿披散着一頭長發,穿着白色的長袍步出時,羅犀那已經在寝宮等她了。

他們四目相對,優昙依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他們都知道那是假象。

羅犀那微笑道:“聽摩诃衍說,你的身手很不錯,暗器用得很好。”

他這還是含蓄了,事實上摩诃衍只要一說起優昙,就是滿眼放光,誇贊不斷,覺得自己的王嫂簡直厲害極了,像個小迷弟。

優昙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以前故意誘惑是一回事,但是當她意識到對方對自己以誠相待的時候,就無法再作出僞裝的曲意奉承了。

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第一次坦誠地面對了彼此。

優昙咬着嘴唇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是間諜嗎?”她有些不确定,“那你為什麽不戳穿我?”

羅犀那反問道:“你覺得是為什麽?”

在他的注視下,優昙的臉紅了,然後是脖子,雙眸裏好像含着水光一樣,分外柔媚動人。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那麽你呢?”羅犀那微笑着問她,“你有很多次機會殺我,為什麽沒有動手?”

優昙有些吃驚,但是她很快鎮定下來,明白對方并不是要秋後算賬。

“我也不知道,”她微微側開臉,仿佛有點難以忍耐這種場面,“可能是你長得比較好看。”

年輕的君王喉嚨裏發出低沉的笑聲,他顯然被這個答案取悅了。

“你也很美,”他的聲音很低很蠱惑,“如同蘇婆伐窣堵河上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蘇安悄悄退出了內殿,雖然是自己的前世,但是總有一種偷窺隐私的羞恥感,她還是不要看了。

難怪那時候化身護一的寧清不讓她看到前世。實在是因為這兩個人宛如璧人一般,般配得讓人心尖都顫抖。

她仰頭望着夜空,心裏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惆悵。

因為她知道他們的結局。

畫面一轉,她又回到了優昙的視角。

一個稚嫩的少年從走廊盡頭跑了過來,蘇安注意到他的左手的缺了一個無名指,他的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撲到優昙的面前,跪在地上虔誠地仰望着她。

“姐姐!聽說你有身孕了?我就要當舅舅了?”他簡直喜悅地無法自控,站起來在地板上轉了幾圈,又風一般地跑掉了,去和他的夥伴們分享這個喜悅。

圓臉的侍女正在為優昙梳妝,将她烏黑的長發梳成發髻:“小姐,聽說王有意将您扶為正妃。”

優昙道:“這種事不提也罷,你也該穩重些,不要輕易附和別人。”

這時身邊有人道:“唔……聽起來,你好像不太領情樣子。”

圓臉侍女連忙躬身道:“王!”她和身邊的侍從悄悄退開了。

羅犀那從她的梳妝臺上取過那只白簪,動作熟練地将剩餘的頭發替她簪好,并對着鏡子正了正位置,微笑道:“中原有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

優昙赧然,被他輕易撩得兩頰嫣紅:“王為什麽執着于這種小事?”

羅犀那面露思索:“大概從前也做習慣了。”

這句話說得頗為奇怪,但優昙聽過許多關于他的傳聞,聽說他生而知之,從開口講話起就能念誦咒語,稍微大一些就能背誦冗長的經論。

她頗為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王也曾為他人經常簪發嗎?”

羅犀那笑而不語地從鏡子裏注視着她,直到她面露羞惱,才溫柔開口道:“沒有什麽他人,一直都只有你。”

一直都只有你。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優昙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所、所以,你知道我的飲食偏好和穿衣喜好,還有種種細節是因為……”她嗔目結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羅犀那忍不住低笑出聲:“你的一個眼神,我都非常熟悉,立刻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他親吻着她的額頭和手背,神情缱绻,“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想法,似是故人來。”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