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神秘少年二
這天晚上,蘇安正準備進浴室去洗澡,她警告寧清:“別偷看哈。”
寧清不屑地道:“幹巴得跟搓衣板一樣,鬼才對你有興趣。”
蘇安有些不放心地反鎖了門,拉上浴簾洗澡,剛洗了一半,門外傳來一聲巨響,浴室的牆壁和門窗都震動了起來。
蘇安以為地震了,也沒擦幹,慌慌張張地套睡衣。褲子剛穿上,浴室被人破門而入,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寧清灰頭土臉吼道:“還愣着幹什麽,快跑啊!這間房被火箭筒襲擊了。”
他從浴室裏拖出蘇安,病房外側的牆壁破了一個大洞,還在冒着濃煙。兩個人打開門,順着走廊往外跑。
一邊跑寧清一邊回頭吼道:“操,你他媽的在哪裏結的仇,老子從來沒見過殺人用火箭筒的。”
蘇安頂着密集的機關槍聲回吼道:“我哪知道?”
寧清拐了個彎,帶着蘇安往建築西側的護士站跑去。
蘇安雖然是在寧清前面進來的,但是因為病情的原因,對這裏的地形還沒有寧清熟悉。因此也只能被動地跟着他到處亂竄,躲避身後時不時飛過的子彈。
一時間兩側的牆壁火光四濺。
寧清帶着蘇安沖進護士站後面的小門,将門關上,關閉電燈。拉着蘇安蹑手蹑腳躲在了最裏側的簾子後面。
沒想到他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心思倒很細膩。
蘇安心砰砰直跳,她靠在寧清肩膀處,死死盯着小門上的窗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寧清的心跳好像有點快。她擡起頭,發現對方居然比自己還高一個頭。
現在的初中生發育得這麽好了嗎?個頭也高得離譜了吧。
而且,從側面看過去,寧清的側臉居然讓蘇安感覺到一絲熟悉。
就這熊孩子神情嚴肅起來就還……挺眉目清朗的?
畜牲啊畜牲。自己這麽大歲數的人了,居然對一個初中生有邪念,想想都夠變态的。
蘇安在內心為自己的人品而哀悼。
就在這時,寧清巧合地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兩個人四目交接,寧清一時沒有說話。黑暗中,他的唇離蘇安的額頭有點近,呼出的熱氣拂在了她的額頭上,有點癢癢的。
蘇安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紅,幸好室內很黑,否則她的龌龊內心就無所遁形了。
走廊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槍聲亂飛,有人喊道:“第一時間找到他們兩個,不惜任何代價保護起來。”
蘇安猜想自己所在的可能是某個戒備森嚴的內部醫院,否則人不會來得這麽快。
話說回來,內部醫院都敢這麽大張旗鼓地殺人,這些人是瘋了嗎?為什麽這麽想要他們兩個人的命?
這個寧清到底是個什麽來頭?那些人到底是沖他來的還是沖自己來的?
外面很是混亂了一陣,槍聲和炮聲連綿不絕,大概二十分鐘以後突然安靜了很多。他們所在的小房間被打開了,頭頂的燈亮了。
有人喊道:“找到了,他們在這裏。”
幾乎是同時,一道矯健的身影沖了起來,将簾子拽開,把蘇安拉進了懷裏。
是蘇楠,她的眼睛通紅,神情裏還有未消散的狠厲,她将蘇安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确認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才将她又抱住了。
蘇安只感覺到她渾身在發抖。
“蘇楠,”她戳戳對方的肩膀,“我很好,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蘇楠又驚又喜,她擡起頭和寧清目光對視了片刻,然後低下頭跟她抵住額頭:“好了就早點回家吧,爸媽一直問你怎麽還不回來,我快要瘋了。”
原先的病房是不能用了,基地迅速給他們兩個人更換了居住的病房,從外圍的樓棟更換到了中心守備更加嚴密的樓棟。
但是比較尴尬的是,這裏只有一間臨時病房用來應急,房間內只有一張單人病床。
寧清罵罵咧咧地在旁邊的地板上打起了地鋪。
“操,老子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栽了,”他的表情看起來簡直要原地爆炸,“沒想到大半夜睡覺的地方都能被炸,你這個倒黴鬼。”
蘇安感覺有點理虧,她難得沒有回嘴。
她默默地将那枚裝有簪子的錦囊放在了自己的枕邊。
“你那一臉惡心的表情是什麽回事?”寧清莫名其妙,“你哭什麽?”
蘇安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是個倒黴鬼。”她低着頭,撫摸着枕頭邊的簪子,“要不然為什麽他不喜歡我?”
寧清愕然地瞪着蘇安,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知道他為什麽……哎,你別哭啊……興許他有什麽苦衷呢?”
蘇安立馬不哭了,“真的嗎?”
她的眼睛裏還含着淚水,披散着一頭長發,看上去可憐兮兮極了。
房間裏一時有些安靜。
寧清還蹲在自己的鋪位上,迎着蘇安充滿希冀的目光,他的喉結動了動,但是沒說話。看表情他好像更想從原地消失。
“你們……女的,”他咽了咽口水,“都這麽……”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沒找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
蘇安嘴巴一撇,感覺又想哭了。
“我覺得肯定是。”寧清立馬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要不然他送你簪子幹什麽?”
蘇安低下頭小聲道:“可是送簪子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寧清的表情仿佛快要窒息了,看樣子他真的沒有什麽安慰人的經驗,很想盡快結束這個尴尬的話題。
但是蘇安怎麽能讓他這麽輕而易舉地逃掉。
“還是說,”蘇安好整以暇地用簪子将自己散亂的長發盤起來,“他在想什麽你都知道呢?”
其實發現寧清有問題并不難。
即使蘇安在封閉內心的狀态,她也只是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動力,但外界發生的事情她還是很清楚的。
尋常人不可能輕易地住進自己的病房。
蘇楠在這幾天都沒有來看望過自己,這很反常,她顯然是在配合什麽人的指令。
那麽寧清一定是通過正常渠道進來的。
他一定是有官方背景的人。
既然這樣,為什麽他要隐瞞身份?他到底有什麽樣的目的,需要在自己面前維持一個假身份?
這是蘇安在前幾天一直考慮的問題。
答案似乎撲朔迷離。但是他們都忽略了,蘇安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有一天,你的人從外面進來,那一天我記得是上午10點15分。巳時主女事,有喜事。看起來和你似乎沒什麽關系。”蘇安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但他的脖子上有一串念珠,我查過,是藏式的佛珠穿法。你生氣地舉起了一本筆記本扔向他,對方卻沒有躲避,他的眼神裏沒有怨恨。如果是利益關系,對方不可能對你這種态度。我考慮了很多種你們的關系,卻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
蘇安盯着寧清慌亂的眼睛,慢條斯理地道:“你們不是主仆關系,相反,你是他們很敬重的人。你這個年紀、以及表現出的個性會受別人尊重毫無可能,除非對方智力有問題。那麽問題就來了,他們為什麽會發自內心尊重一個小孩子?”
“這就不得不提到我曾經為了一個困擾很久的問題,借閱了大量的民俗和宗教類書籍。”
“有許多涉及宗教書上提到過,佛門有一種特殊的轉世制度。據說有大修行人會在臨終指示自己來世投生的精确位置,方便弟子們找到自己的轉世。”
“還需要我說得更清楚嗎?”
寧清白嫩嫩的臉上一會青一會紅,精彩極了。半晌,他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你說得都沒錯。”出乎蘇安的意料,寧清很輕易地就坦誠了,“他們讓老子趕緊找到自己的明妃,我才多大啊,就要結婚了。這是犯法的好不好?”
其實蘇安隐隐還有另一層懷疑,但是她沒有證據,而且寧清的表現确實無懈可擊。
“聽說華夏有不少假修行人在到處行騙,為什麽你看上去反而很不喜歡這個身份?”
“我家又不缺錢。”寧清翻了一個白眼,“誰好好地在家吃香喝辣的,突然被告知要去人跡罕至的山洞裏苦修,還要去接管一個破寺院能高興得起來。更不要說,他們告訴我要趕緊找到什麽修行伴侶,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看得出來他确實出身富貴之家,這點寧清沒有對她說謊。
打個比方來說,一個人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國際名牌,住的是豪宅,出入都是豪車,現在突然有個人跑來告訴你:為了拯救不知道在哪裏的蒼生,不僅這些都不能有了,還得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頭鷹晚,三餐茹素,住光禿禿的山洞,青燈古佛一生。
這生活想想都酸爽,現代人誰受得了。蘇安代入一下還挺同情寧清的。也難怪他會對那些人發那麽大的火了。
“你父母呢?他們同意嗎?”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寧清道,“他們什麽也沒留給我,除了花不完的錢。”
“那你為什麽會和我一個病房?”蘇安問。
“我怎麽知道?”寧清好像比蘇安更不爽,“都是寺院那幫老頭安排的,說什麽……”
他突然住嘴了。
他的臉有點紅,眼睛裏仿佛有水光潋滟。
蘇安漸漸覺出來有點不對味了,她指了指自己:“哈?”
寧清的臉漲得通紅。
窒息的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蘇安在感覺對方可能要原地爆炸之前,若無其事地打哈哈:“嗨,随便問問。我也不關心結果。”
她也不管寧清還沒收拾好,伸手去關燈:“早點睡覺吧。”
房間裏黑了下來。蘇安思緒紛紛,她覺得這真是魔幻的一天。
寧清确實長得不錯,但是讓她對一個青少年兒童有什麽想法,那太為難她了。
更何況現在的她根本對這種事毫無興趣。
清醒後她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複仇。
沒錯,她要為霜仙報仇。
不管銀雀這個組織是什麽神通廣大的殺手組織,也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只要她還活着一天,她就要向銀雀複仇。
黑暗中,寧清突然開口:“蘇安,現在的你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你在想什麽?”
蘇安雙眼盯着天花板:“在想殺人的事情。”
寧清一陣無語,蘇安聽到他鑽進被子的聲音。
“蘇安,”他輕輕地說,“如果說你為了打敗自己的敵人,就變成了他們的樣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第二天一大早,蘇安看到了自己病房的慘狀。
總共四面牆,外側的牆被轟破了一個大豁口,天花板的電燈只剩一根線吊着,搖搖欲墜,對面的牆壁上,門的位置對轟了個對穿,四面牆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機槍彈痕。
“啧啧,這是怕你死得不夠透啊。”寧清辛辣地吐槽,“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那會鐵定嗝屁了。”
蘇安的臉色有點蒼白,沒有搭腔。
蘇楠拍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于部要見你,見不見随你。”
蘇安平靜地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除了國家的庇護,我無處可去。”她擡起頭掃視了一圈千瘡百孔的病房,“況且我也想知道真相。”
得知蘇安已經恢複的消息,于晏清推掉了所有的瑣事,第一時間乘車來到了基地。
會面在一個四周都是隔音設備的地下會議室進行。
“蘇安同志,很高興見到你。我是于晏清。”年過半百的中年人伸出手來和蘇安相握,手上的老繭很厚,力道也很大,不太像是一個上位者的手。
“請坐吧,雖然期待我們之間的會面很久了。但留給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最好開門見山。”
這一次會面的級別很高,除了于晏清和蘇安,沒有第三個人在現場。
“于部長。”蘇安的态度充滿了試探,“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不知道從哪個開始。”
于晏清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眼底的淤青十分嚴重,顯然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他露出一絲微笑:“不用那麽着急,你可以先整理一下思緒。”
看來自己對他有些不同尋常的用處。蘇安謹慎地下了第一個判斷。
“就拿昨天的事情來說,我的病房只是兩個普通人,為什麽會有人想殺我們?”
于晏清道:“這些人是沖着你來的。”他喝了一口手邊杯子裏的水,“因為你身上有着目前國家很需要,但是其他勢力非常忌憚的東西。”
蘇安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們會不會弄錯了什麽?”
“他們沒有弄錯,應該說我們都沒有弄錯。”于晏清身體稍稍向蘇安傾斜,“蘇安,如果你想知道什麽可以随意問,不要試圖和我兜圈子來套話。這有點浪費時間。”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蘇安面不改色:“抱歉,您畢竟是基地的主要領導,不是我這種人平時可以接觸到的,我有點拿不準您的用意。”
“蘇安,不要這樣想,”于晏清的語氣很誠懇,“這裏沒有第三個人。我可以保證在我的權限範圍內盡可能給你提供情報,但是你是不是也可以對我坦誠相待,這對我也很重要。”
于晏清的臉上刀削斧鑿,充滿了歲月的痕跡,但是他的眼神還很明亮。
蘇安沉默了半晌,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終于單刀直入道:“為什麽銀雀要殺霜仙和明池?”
“因為他們守護的是華夏的地脈。”
這個回答震驚了蘇安,她張口結舌:“地脈?”
“沒錯。”于晏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天衍宗守護的是太行山的地脈,他們一門從上古到如今已經守護了幾千年了。這樣古老的宗門有很多,大多人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