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海藻?”喬疏桐的聲音帶着不自覺的顫抖。
這是治療林幼竹風寒的一服藥,但裏面斷斷不可能出現海藻這種東西!
海藻和甘草不能一起服用,若是一起服用的話會産生一定的毒副作用。
當時林幼竹又正處于風寒當中,身體的抵抗力本就不好,這毒性便更加容易趁虛而入。
想來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吧。
“我也沒有想到,父親現在的狀态不适合知道這件事,所以我便告訴你了。”喬文翰也是一臉疲态,誰知道他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自己的母親并非死于風寒,而是有人在藥中添加了和甘草正好相對的海藻。
“可是母親的藥都是身邊的人親自煎的,是我親自給母親喂下去的,那麽問題就出在開藥方的人身上。”喬疏桐說到這裏的時候,很想要立刻站起來去找那幾名大夫當面對峙。
“先別急,”喬文翰看出喬疏桐此時內心的憤怒,伸手拉住她,以防她在這時亂了分寸。
“現在出去不僅找不到害死母親的人,還容易打草驚蛇,不劃算。”喬文翰握住喬疏桐的手腕都在顫抖,可以看出來他心中也是相當憤怒,但權衡利弊之下,只能先忍下來。
喬疏桐深呼吸一口氣,“我明白,我不會傻傻的暴露出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握緊了拳,“可是我心中還是……”
喬文翰深知自己姐姐一切有數,也沒有多說什麽。
喬疏桐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現在要做的就是從母親身邊的人下手,找出究竟是誰在藥中放了海藻,然後再通過那人,找到背後之人究竟為誰。”
她的腦海中又回想起了林幼竹離世前和她說的小心謝正卿,心中懷疑的對象開始不自覺的往皇室當中轉移。
“是皇家之人,但還不确定是誰。”喬文翰直接解答了她的這個疑惑。
“那便能猜到了,看來喬家就是被他們選出來的殺雞儆猴的雞了。”喬疏桐苦笑一下,前不久心中還想着喬家應當會平安無事,現實卻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若單是打了她的臉她倒也不會說什麽,但是如今她的母親成為了整場權力争奪游戲當中的犧牲品,她就不得不做些什麽了。
喬疏桐站起身來,說道:“我會去暗地裏搜查府中人,至于府外,就靠你了。”
喬疏桐在府內尚且能做些什麽,但到了外面,她的處境就要被動起來。
她若是突然大規模地在外面開始搜尋,很難不被人注意到,反而是經常在外打交道的喬文翰,他來動手會更加的方便,且喬文翰在朝中又結交各路好友,說不定還能從他們的口中套出什麽。
喬文翰點頭答應下來,這和他想的一樣。
喬疏桐走出門外,手中緊緊攥着那一包藥材。
她眼中帶着堅決,她若不能将殺害她母親的兇手找出來,那麽她喬疏桐不配為人!
·
喬疏桐從喬文翰這裏出來之後又去看了父親。
才過了三天,喬邬明顯地蒼老了幾歲,臉上氣色更差,坐在床榻上呆愣愣的盯着一個位置。
“父親。”喬疏桐進來,坐在了定制的桃花木椅上。
“桐兒,你說你母親在那裏過得還好嗎?”喬邬擡起頭,眼眶深陷下去,唯獨眼珠凸了出來,顯得病态又詭異。
喬疏桐手中一直攥着的裝着藥的紙袋子早就被她裝了起來,她臉上帶着擔憂,“父親莫要太難過了,想必母親也不想看見父親這般模樣。”
喬邬揉了揉臉,但臉上疲倦的神态依舊不能夠緩解分毫。
喬疏桐擡手拿起茶壺,替喬邬倒了一杯水。
“桐兒,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麽要同我說的?”喬邬将水一口咽下,眼神當中帶着一層渾濁,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或者說,他眼底本就沒有其他的情緒。
林幼竹去世得太突然了,讓人毫無準備,就算是再冷酷的人,只要還有一顆心,那麽身邊陪伴了幾十年的人突然不在,基本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喬疏桐觀察了一下喬邬眼中的神色,在發現父親并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之後便說道:“女兒不知該不該講。”
“說。”
喬疏桐掩藏在衣袖當中的指尖扣了扣衣擺,這才說道:“母親并非死于風寒。”
出乎意外的是,喬邬并沒有像想象當中的情緒激動,好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喬邬點點頭,“我知道,若單是風寒的話你母親還不至于變成那般模樣。”
喬疏桐不确定要不要将她懷中的那一副藥拿出來,只得繼續試探着,“那父親可知母親是如何去世的?”
喬邬點頭,又搖頭,“是宮中那幾位的手筆吧,但具體是誰我并不知。”
喬疏桐見自己父親連這些都知道,心中覺得事情愈發蹊跷。
喬邬知曉自己妻子死亡的真相,但還要裝出一副悲痛欲絕導致不理外界任何事物的模樣,這和喬邬之前的作風完全不同。
之前喬邬若是知曉了有人害了自己身邊的親人,按照他的性格,就算不能手刃仇人,也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可是現在喬邬卻只是待在自己的卧房當中,不見任何外人。
“桐兒啊,為父知道你現在想要讓殺害你母親的人付出代價,但是,莫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向前走。”
喬邬眼神空洞,說出來的這一番話雖然頗有道理但卻沒有任何可以讓人信服的地方。
看着自己父親這番模樣,喬疏桐都懷疑回頭自己一出去,自己父親就要随着自己母親而去。
喬疏桐立刻将這個想法從腦中剝離,這種想法怎可出現?父親定當要長命百歲。
喬邬手中摩挲着一個玉扳指,說道:“桐兒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想必你母親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想必不久之後還有一場血雨腥風将要來臨。”
喬疏桐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說什麽,朝着喬邬行了一禮之後便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些天府中安靜,聽見的最多的就是哭泣聲。
喬疏桐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銅鏡當中的自己,發現自己眼中有着明顯的仇恨。
怪不得父親要提點自己……
喬疏桐整理了一下情緒,将眼中的仇恨掩了下去,換做了平日裏的溫柔和母親剛剛離世的悲傷。
她不可讓自己露出馬腳,否則引起別人注意的話可就得不償失了。
喬疏桐看着放在梳妝臺臺面上的那包藥材,随後又将它包好,放在了梳妝臺後的一個暗格當中。
這個暗格是她自己閑來無事的時候弄的,除她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倒也斷絕了那個兇手趁她不備來這裏動手的可能。
喬疏桐手中拿起了放在盒中的一支白玉簪子,上面雕刻着精細的花紋,乍一看格外樸素,但仔細一瞧便可以發現簪子上面有幾道細微的被刀雕刻過的痕跡。
她将簪子插在了銅鏡後的一個小洞當中,輕輕轉動幾聲,便聽見了“咔”的一聲。
将簪子拔出,她将簪子插在了自己的頭上,和她這一身白衣倒也相配。
這種東西她還是随身攜帶着比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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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七日下葬的時候,喬疏桐才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
她和喬文翰商量過,繼續扮演一個母親逝世悲痛欲絕到病發,最後只能卧在床上的病弱之人。
府中的事務看似交給了喬文翰負責,實際每天都有專人将東西送到喬疏桐這裏,供她審查。
可以說,現在喬府當中當權的人已經變成了喬疏桐。
這期間她也在順便查着喬府當中所有人的嫌疑。
最後她将目标鎖定在了一個她之前幾乎沒有懷疑過的人——
林幼竹身前的貼身侍女綠蓉。
綠蓉是林幼竹身邊的老人了,據說林幼竹還在娘家的時候綠蓉便跟着她,可以說兩個人完全就是一起長大的。
之後綠蓉又跟着林幼竹嫁進了喬府,這期間兩人幾乎沒有分開過。
而且綠蓉在照顧喬疏桐和喬文翰姐弟兩個上面也相當上心,比起親生母親和奶娘也不為過。
喬疏桐怎麽都沒有想到最後會是她。
自從林幼竹死後,綠蓉看在之前幾十年的情分上被她便被安置在了府外的一處小院當中,倒也可以安定度晚年。
看來她要好好看看這位了。
今天是林幼竹下葬的日子,喬疏桐一大早便去了祠堂打算再見母親最後一面。
她是獨自來的,為了不引人注意專門挑在了天色尚且還未亮的時候,摸着黑便過來了。
喬疏桐端正地跪在了棺材前,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
之後她挺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屋中的“奠”字,心中卻是沒了前不久的悲傷和仇恨。
經過幾天的沉澱,她将自己的心情好好地整理了一遍,現在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母親,”喬疏桐聲音如飄在空中的羽毛般輕飄飄的,“告辭。”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她俯下身子又是一磕,同時一滴淚也從眼角滑落,落在了地上。
喬疏桐并不多做停留,将眼角的淚拭去之後便起了身,轉身出了祠堂。
借着月色,她又悄無聲息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坐在屋中的貴妃椅上,靜靜的等待着幾個時辰之後送別母親。
鵲兒一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喬疏桐已經穿戴整齊,喪服穿在身上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小姐……”鵲兒這個小姑娘一向是感性的,看見喬疏桐安安靜靜的穿着喪服坐在那裏的時候心中更是漏了一拍。
她又想起了之前看過的書上寫着親人去世,在世之人接受不了在下葬這一天一同去了的故事。
她擔心喬疏桐也會如此。
看出鵲兒又在多想了,喬疏桐心道。
喬疏桐簡單地再次安慰了鵲兒一下,讓鵲兒幫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只後便帶着鵲兒出去。
主院當中放着林幼竹的棺材,周圍站滿了人。
“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