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謝青硯也來了。
當時他被關在謝正卿為他準備的牢房當中,盤算着怎樣從謝正卿的嘴裏套出更多的東西,謝正卿就來了。
他來了之後就直接說道:“林幼竹死了,喬小姐昏倒了。”
當時謝青硯腦海中在一瞬間變得空白,各種盤算都在一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句“喬疏桐昏倒了”。
謝青硯語氣焦急,“她沒事吧?”
謝正卿回答:“不好說,反正現在是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謝青硯可坐不住了,站起身朝着牢門的方向走去,打算強行出去。
“你出不去的,這幾天就還好好在這裏待着吧,等過幾天喬夫人出殡的時候我再放你出去。”謝正卿也知道若是在那時候不放謝青硯出去恐怕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畢竟安平侯府和喬家有着江南時期的情誼,謝青硯和喬疏桐兩個人也是青梅竹馬,要是謝青硯在這時候不去的話就太說不過去了。
若是在被人聯想到之前碧羽軒命案一事,那麽他就算想藏也藏不了。
謝正卿站在不遠處看着謝青硯趕着上前安慰喬疏桐。
喬疏桐臉上帶着疲憊,嘴角帶着勉強的弧度,謝青硯看了這副堅強的模樣只會更加心疼。
謝青硯心中好像有數不清的話要對她說,但看着喬疏桐這雙泛紅的眼睛之後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桐姐姐,節哀。”他拍了拍喬疏桐,帶着安慰的意味。
“我知道,青硯你放心吧。”喬疏桐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笑,這個笑容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完完整整笑出來的,雖然不怎麽好看。
謝青硯更心疼了,若不是顧忌着現在在外面,他真想直接将喬疏桐攬入自己的懷中好好安慰一番。
在謝正卿的牢房當中時他不僅僅思索着奪嫡之事,也想了自己對喬疏桐的感情,最後他越發确定,自己就是喜歡她。
不僅僅是對姐姐和對朋友,就是喜歡,想要和對方相守一生的喜歡。
但是就現在這種氛圍,謝青硯怎會在這種時候挑明,只能繼續以一個弟弟或者朋友的身份安慰。
喬疏桐早就将心情整理好了,現如今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
喬邬和喬文翰來了之後就要出殡了。
唢吶震天,大街上空無一人,唯恐沖撞了這群權貴。
喬疏桐走在隊伍當中,眼神掃過不遠處代替皇室而來的謝正卿。
據說他是自己請命來這裏送一送林幼竹的,以展皇室氣量。
但喬疏桐一句都不信,恐怕他一是為了監視謝青硯,而是為了監視她最近的一舉一動吧。
心中想着,一路跟在隊伍當中走到了喬家祖墳的位置。
喬疏桐将腦中冒出了的這些想法想辦法遺棄,今天她不想多想這些。
她看着母親的棺材被埋入了地下,周圍都是哭泣的聲音。
不知為何,現在她卻哭不出來了。
喬疏桐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親眼瞧着一鏟一鏟的土将大坑重新填上,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将提前準備好的石碑放好的那一刻,一代富商、喬家當家主母的一生徹底的了結。
喬疏桐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等她再次站起來的時候膝蓋都是打着顫的。
僵硬的腿讓她不受控制地想要跌倒。
還好謝青硯在她不遠處,直接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喬疏桐。
他低下聲音,“桐姐姐你沒事吧?”
喬疏桐擺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又看了一眼自己母親的墓碑,她跟着隊伍轉身出了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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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謝青硯基本是有時間就過來,謝正卿不好将他直接再次抓回去,只能跟在他身邊,于是兩個人就逐漸成了喬家的常客。
喬疏桐面上不顯,但心底對謝正卿卻是十分不歡迎的。
畢竟現在他也是害死自己母親的嫌疑人之一,若是被她查出來害死她母親的人是謝正卿,那麽喬疏桐覺得自己一定會傾盡一切辦法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林幼竹下葬後第十日,這兩人又來了。
喬疏桐早已算準了他們來的時間,提前坐在了院中的小亭內,看着這對表兄弟熟練地翻牆進來。
走正門是萬萬不可能的,且不說會不會遭人懷疑,就是說出來是要這麽頻繁地找喬疏桐這個未出閣的姑娘也不合适。
權衡利弊之下還是決定直接翻牆。
好在喬疏桐的這個院子為了安靜設在最外圍,後面不遠處便是小巷。
當時喬邬和林幼竹也考慮過安全問題,但看着喬府當中一個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最後也打消了這種顧慮。
這些年來除了前不久疑似卓飛融派來的一名刺客之外便再沒有第二個人潛入進來了。
“桐姐姐!”謝青硯一翻進來便徑直朝着喬疏桐揮着手走過去。
喬疏桐淡淡笑笑,“來了啊,坐。”
從始至終喬疏桐沒有将一絲視線分給謝正卿。
畢竟他們現在是合作關系,就算他不爽也必須忍着,否則失去了喬家的助力可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喬疏桐對這個疑似自己殺母仇人的人完全沒有一個好臉色。
謝青硯這幾天也察覺出來了,他臉上帶着笑和喬疏桐交談着,盡可能不讓喬疏桐把心思放在那些令人生氣的事情上。
“桐姐姐我跟你說,最近我們碧羽軒又出了一個新點心,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點好不好?”謝青硯的身後好像有一條尾巴在不斷的搖晃,臉上乖巧的表情讓人看了之後心情便會不自覺的變好。
喬疏桐自然要應下,“好啊。”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天,而謝正卿一句話便将這氣氛打破。
“喬小姐,我想現在,你可以好好的和我聊聊了吧。”謝正卿扇子一展,放在自己面前淺淺的扇着。
喬疏桐餘光瞥了他一眼,在不經意間和謝青硯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端正了坐姿,面向了他。
“不好意思啊殿下,是臣女失禮了,您請說。”喬疏桐聲音柔軟,好像沒有任何威脅。
謝正卿搖着扇子,看着坐在他對面的兩人,直言道:“兩位都是助我登上那至尊之位的強大助力,今日我便想和兩位說一下今後的打算。”
他私下和人說話的時候都喜歡用“我”字,讓人在不經意之間感覺更加的親切,但在有心人耳中這則太過刻意了。
在聽見謝正卿的話之後謝青硯心中一顫,餘光看着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喬疏桐。
之前幾天謝正卿不是沒有和他說過喬家大小姐已經代表喬家表示會支持二皇子陣營,但他一直都覺得不太對勁,便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等他出來了之後便是因為喬家主母逝世,他也不好詢問喬疏桐這件事。
這麽一拖便拖到了今日,若不是謝正卿說起來恐怕他還不會知曉這件事的真假。
奪嫡、站隊,本就是常态,但在謝青硯的印象當中,喬疏桐是那種不染塵埃、不會卷入這種風波當中的人物,乍一聽來感到震驚也是難免。
喬疏桐感受到謝青硯有些驚訝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她想過自己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将自己最真實也是最黑暗的一面展現在謝青硯面前,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平靜。
其實這種事若是換做旁人來做的話估計會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人是喬疏桐,是那個過去十多年都安安分分面帶柔和笑意的喬疏桐。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喬疏桐擔心他會做些什麽,不動神色的碰了謝青硯一下,這才讓謝青硯回了神。
謝青硯眼神極其複雜的看了喬疏桐一眼。
他不覺得自己會因為喬疏桐真實的樣子展露出來而不再喜歡她,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喜歡她的每一面,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謝青硯只是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消化一下。
謝正卿眼含笑意地看着謝青硯,看着他滿眼都是驚愕的樣子感覺有趣極了。
他就是喜歡看別人這副吃驚于周圍人其實和印象當中完全不同的模樣,非常有意思。
喬疏桐擡了擡眼,嘴角帶着一抹笑容,“殿下,您要說什麽便請說吧。”
不知為何,以往謝青硯覺得相當溫柔的笑容在此時看來卻是另一番味道,如果說之前是甜膩的酥糖,那麽現在就是酸甜的山楂,味道完全不同,卻都是一番美味。
謝正卿說道:“不急,”他将視線轉到了謝青硯身上,“表弟這表情,可是有什麽要說的?”
謝青硯的眼神并沒有從喬疏桐身上移開,嘴上随意答道:“沒有,表哥你繼續。”
謝正卿很是滿意,“好,那我便說了。”
他正了神色,“父皇已經病入膏肓,據太醫院當中傳出來的消息,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這句話一出來,坐在對面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幾個月前宮宴的時候昭德帝還只是看着虛弱點,但是沒想到這才沒多久便已經嚴重成了這樣。
怪不得謝正卿這麽着急地和他們說這些事,恐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昭德帝就咽了氣。
“老四和老五現在也有了動作,現在老四手中約莫有七萬兵力,老五八萬,據探子來報,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做準備了。”
謝正卿雖然說着這種很嚴肅的事情,但說到後面還是忍不住般嗤笑了一聲,“但是我并不慌,畢竟光是青硯手中就有十幾萬,再算上喬家在各地的兵力和我其他部署的,加起來應該能有個幾十萬了吧。”
喬疏桐在聽見“各地的兵力”的時候眸光一變,謝正卿竟然知道喬家在全國各地都分別安排了兵力。
這件事情只有喬家嫡系一脈知曉,據說是之前喬家的一位先輩為了保護皇帝而暗中部署的兵力,有當時皇帝親自頒發的特殊的兵符。
但過去了這麽多年,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世世代代的喬家掌權人和這些士兵了,按理來說皇室之中應當只有皇帝才知道這件事。
謝正卿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