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池
他的同伴們見勢不妙也一起離開了座位,将霜仙圍了起來,聞言都哈哈大笑起來。
霜仙眉頭一皺,圓臉男孩只覺得肩膀一輕,随即寒光一閃,脖子一痛,一道冰涼的東西頂住了他脖子上的動脈。
那是一柄寒光淩冽的長劍,兩側開刃,鋒銳無比,僅僅是劍尖抵在脖子上就已經感覺到了刺痛皮膚的殺氣。
圓臉男孩懵了,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脖子,卻摸到了一手的鮮紅。再怎麽驕橫也不過只是十來歲的孩子,從來沒想過遇到硬茬子。他瞬間驚恐萬分,雙腿像篩子一樣抖了起來,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一樣尖叫起來。
一邊叫一邊撲騰,還不敢亂動,生怕旁邊這位女殺神一不小心割破了他的脖子,“救命……救命啊,殺人了。”
圍着霜仙的小青年們看清楚的瞬間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蘇安腦子裏不由浮現出最近新學的刑法:故意傷害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大姐,你公務員編制還要不要啊!!!!蘇安內心有個面目扭曲的小人在無聲地吶喊。
肯德基裏面的人騷動了起來,已經有不明就裏的顧客掏出手機開始撥打110。
蘇安見事情有失控的趨勢,一手一個推開面前擋路的幾個小青年,拉住霜仙的胳膊,扯着她說了句:“快走。”
說完拉着她就往人少的後門跑去,跑到門口才發現闵子舒已經提前把門打開了,她沖闵子舒感激一笑,一陣風一樣刮了出去,拉着霜仙在馬路上奪命狂奔。
跑了大概有百來米,蘇安跑不動了,大口喘着氣靠在街邊休息。
霜仙笑嘻嘻地看着蘇安,大氣也沒喘一個,可見這100米對她來說不過是小意思。
“給他們一個教訓,不會真的傷了他們。”霜仙解釋,“之前有個色狼被我打斷過腿,寇處說在山下不可以随便打人,我知道的。”
蘇安無語,每天帶着管制刀具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這姑娘到底是有多心大,一旦被拘留了公務員的工作都會受影響的好嗎?
到底是她不正常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
大家各過各的日子不行嗎?蘇安憤憤地想,這群高中生真是閑着沒事幹,暑假作業不夠多嗎?
就在這時,有個困惑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師姐?”
蘇安和霜仙雙雙看過去,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冒着濃煙的自動飲料機旁邊,正在把他的拳頭緩緩從玻璃上一個巨大的破洞裏縮回來。
“明池?”霜仙先是一愣,随即高興起來,“你也下山啦?”
年輕男子用打穿自動飲料機的那只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好像……闖禍了呢。”
蘇安已經麻了,她仿佛看到正常人的生活正在光速遠離自己。
她無力地站直了身體:“不管怎麽樣,在路人報警之前,趕緊離開這裏吧!”
蘇安第一次來霜仙的家,她所想象的事情沒有發生,就是一個普通的兩室一廳,卧室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毛絨玩具,除了沒有女生常見的化妝品和堆滿了衣櫥的衣服配飾以外,還挺正常。
但是自從進了門,霜仙和她的師弟就一言不合吵了起來。
“師姐,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宗派?”明池問她,“最近太行山異動頻繁,師父起卦後發現那東西可能不久就要突破封印出來了。”
霜仙斷然拒絕:“我才不要回去。”
明池擰起好看的眉毛:“那怎麽能行?師姐,宗派擔負着使命你忘記了嗎?你我苦修數十載,不就是為了拯救蒼生嗎?”
蘇安對這中二的發言無槽可吐,但她的注意力被別的內容吸引力:“數十載是多久?”
明池對蘇安這個外人倒是很有禮貌:“這位道友,師姐入門六十載,我入門五十六載。我們是天衍宗門下弟子,不知道您師從何門何派?”
蘇安:“……!”
吵架吵得不歡而散,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互相不講話。蘇安只得打電話給家裏,告訴蘇媽自己要在朋友家吃飯,然後認命地去翻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
可樂、蛋糕、各種膨化食品……
沒有蔬菜也沒有肉類,好在來的時候蘇安就看到樓下有個大型超市,又啃哧啃哧地跑下樓買了菜,上樓做飯。幸好鍋碗瓢盆還是全的。
晚飯做了三菜一湯,蘇安因為從小愛琢磨吃,所以手藝還算不錯。
不過菜端上桌,霜仙和明池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詭異,這倆師姐弟暫時休戰,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交流了什麽信息。
然後明池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架勢。
很快蘇安收獲了道兩道亮晶晶的崇拜的目光。
看着埋頭苦吃的兩個人,她忍不住想這兩個人平時在山上都過的什麽日子,感覺真的挺可憐的。天衍宗聽起來也挺高大上的,怎麽把這倆孩子餓成這樣。
好吧,她又忘記人家至少五六十歲了,自己連兩個人加起來的零頭都不到,相比較而言她才是孩子叭?
從霜仙家回來已經有點晚了,蘇安打車到小區門口,往裏面走了幾步,卻發現路燈下有個熟人站在那裏。
“闵子舒?”
闵子舒看見蘇安,眼睛一亮,小跑上前:“姐姐,你回來了。”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印着KFC的紙袋,有些羞澀地道:“在快餐店打工,當天吃不完的快餐會分給員工。我給姐姐帶了一點過來。不過可能有點涼了。”
仿佛怕蘇安嫌棄,她将紙袋塞進蘇安的懷裏,蘇安下意識接過,她轉頭就跑開了。
過來一會,她又跑了回來,小臉紅撲撲的:“我晚上打掃衛生的時候看到地上那個蟑螂了……謝謝你和那個漂亮姐姐。”
她再一次跑開了。
蘇安手裏的紙袋已經涼了,在夏天這麽熱的天氣裏,食物涼得很慢,可想而知闵子舒等了多久。
蘇安注視着闵子舒遠去的瘦弱背影,有一種奇妙的感受從她的內心升起,她不太清楚那是什麽。
還挺不錯的,蘇安想。
這是一個極為平凡的早晨,打工人蘇安依然勤勤懇懇按時來到公司上班。
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她感覺到今天的公司氣氛有點奇怪。
自從上次重傷康複以後,她的感覺越來越敏銳,甚至有時候會給她造成困擾。
她遲疑着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有些不安地轉頭看了看周圍看似正常運轉的部門。
就在這時,之前和蘇安一起加過班的女同事轉過頭,對她擠了擠眼睛,然後起身從座位上起身。
蘇安目送她走進應急通道,過了大概五分鐘,她也起身跟着一起尾随過去。
樓道裏,同事神情嚴肅且沉重。
“蘇安,”女同事踟蹰了片刻,“你發現我們部門氣氛有點奇怪了對吧?”
蘇安點點頭,這陣子她忙着考試,沒有過多關心部門裏的情況,很多事不知道也正常。
女同事的語氣很沉重:“今年前三個季度我們公司一直在虧損,總公司傳出風聲來說要裁員,你不知道吧?”
蘇安确實有點猝不及防。“我們部門要裁員嗎?”
“如果是這樣倒也無可厚非,被HR約談以後卷鋪蓋走人就是了。但是……”女同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你最近小心點,部門裏面的人不太對勁。聽說有人寫匿名信舉報我們部門的人利用公司資源做兼職。現在大家人人自危,互相之間很提防。”
放在平時,做兼職不算什麽大事,畢竟公司給的錢就那麽多,大家發展下副業養家糊口也無可厚非,公司高層也是心知肚明,大多數時候睜一只眼閉一眼。
但是今非昔比,目前公司如果裁員的話,舉報的效果就很難預測了,甚至有些致命。
蘇安所在的部門是公司最賺錢的一個部門,大家作為一個團隊彼此關系都很和睦,實在犯不着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蘇安和女同事相顧無言,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沉重。
頂着壓抑的氣氛工作了好幾天,蘇安發覺大家彼此之間交流不再像之前那樣随意,變成了公事公辦的溝通。
以前經常聚會的茶水間冷冷清清的,大家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閑聊的場合,投向彼此的目光裏充滿了猜疑和探詢。
蘇安對此毫無辦法,陰影一旦根植于內心,就像荊棘一樣肆意生長,只會越來越尖銳。
幾天後的中午,沖突還是爆發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公司的一個文件需要簽章,擺在以前,大家嘻嘻哈哈地也就簽了,補一個手續就行。但是今天管簽章的小尹說什麽也不讓同事簽,要求他必須先補上主管的簽名。
正好薛宇辰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恰好不在辦公室,事情就在簽章上卡住了。
擱在平時,早就有人上去摟着兩個人打圓場了。但此時大家心裏都盤桓着陰影,所以都不發一言默默觀察着兩個人。
“尹非你什麽意思?故意為難我是吧?”簽章的男同事用力把文件甩在他桌上,指着他的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匿名信是你寄的,你就是看我接活賺錢眼紅,你這雜碎。”
尹非眼中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你……你說什麽呢,那就沒有的事。”
男同事“呸”了一聲,神情充滿了鄙視:“裝,繼續裝。高層早就把消息透出來了,你還裝。你這矮子找不到女朋友,就嫉妒老子女朋友好看自己能掙錢,心裏真陰暗。”男同事人高馬大,随即環視了周圍一圈,冷冷道:“這破公司老子待着也沒什麽意思,不幹了!”
說完像推開一個小雞仔一樣,把尹非掄開,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下午男同事就收拾東西,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辭職了。
沒有同事去送他,大家都陷入在低沉的情緒當中。
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是薛宇辰,他每天還是笑容燦爛,元氣十足,仿佛對部門的氣氛毫無所覺。蘇安不止一次覺得他臉上的笑容分外刺眼。
這天薛宇辰微笑着從外面進來,将上次和蘇安說話的那個女同事叫進了辦公室。
過了沒多久,女同事滿臉灰敗,眼角噙淚地從他的辦公室出來,坐在自己座位上先是默默無語,随後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