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隔世之雨

周圍的環境很模糊,有些看不清楚,仿佛是有什麽黏住了眼睛,入目都是刺眼的紅色,她一驚,立即擡手擦了擦眼睛,低頭一看,手上卻什麽也沒有。

她擡起頭,恰好看到了面前有一個人也與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只是那人的臉上手上都沾滿了鮮血,是孟全!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了這裏是孟妡的房間,滿地的折紙,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地上的鮮血仿佛正在流淌,她順着血緩緩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孟妡躺在血泊中,脖頸處依舊不停的湧着血,此時,她已經沒了氣息。

孟全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右手中指上有一枚戒指,戒指邊緣不知何時被磨得十分鋒利,上面仍有一滴血緩緩滴落。

他的面目猙獰扭曲,直勾勾的盯着那不停湧出的血,聲音低沉。

“是你逼我的!你知道沒了官位,我的人生将毫無意義,是你逼我的!”重複着這句話,孟全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孟妡的頭頂,眼神空洞的來回撫摸着。

良久,待到血已流盡,他低身抱起了孟妡的屍體,放回了床上,“你想着與那人在一起,那為父就派人殺了他,與你作伴,如何?”

轉過身之時,他雙眼通紅,仿佛一只嗜血的猛獸,即将擒獲下一只獵物。

此時,氣息微微動了動,周圍突然變成了一片漆黑,漸漸的又清晰起來,假山的影子若隐若現。

他背着手站在假山後,有一身穿夜行衣的人小心翼翼的走到身前,低頭恭敬道,“大人,事情已經辦妥。”說着便将手中的包裹遞給他。

他低眉看了看,接過來,緩緩打開,裏面竟然是一個剛剛成型的胎兒,透明的皮膚,內髒仿佛可見,然而早就沒有了生命。

“嗯。”他點了點頭,眸光突然一冷,突然伸手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便是一用力,那人悶哼一聲,軟軟的倒下,瞬間斃命。

“呵呵呵呵呵……”看到倒在腳邊的屍體,他抱着手中的胎兒,低低的笑了許久,“誰要阻擋我朝堂之路,我便殺了誰,誰也不例外!你今日因為這胎兒不肯走,我就替你解決了他,我的乖女兒,你好好上路吧,呵呵呵呵……”

猛然睜開眼,沈倚失神的看着前方,眼睛通紅,眼眶裏溢滿了淚水。

孟全的魂魄在眼前搖搖晃晃,漸漸變得透明,消失不見。

“你這個禽獸!”無法控制的,她突然上前抓住了孟全身體的前襟,淚水奪眶而出,“你還是不是人,你連自己女兒都殺,你這個魔鬼!”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為了名利地位,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他于心何忍?他可以不管她,可以不要她,趕走她,為什麽非要她的命?

被官差強行拉開之時,她已泣不成聲,坐在地上也不管周圍人的詫異,埋頭痛哭,一個父親,怎麽會對自己的女兒如此狠心?

祁煥之蹲下身,很想将她抱進自己懷裏,可是,伸出手之時,又突然變成了輕輕拍她的肩膀,他猜想她定是看到了什麽,此時,卻不知怎麽問她。

待到衆人焦急的等到太醫趕到之時,孟全早已斷了氣。

“老爺!”孟夫人埋在孟全胸前,悲恸之際,心中一滞,便暈了過去。

“可知道死因?”梁繼鐵着臉,問太醫,這戶部侍郎突然暴斃在大理寺,如果不查清楚,他怕是自身難保。

“像是心脈淤阻,氣竭而亡。”太醫皺着眉,孟全臉色青灰,身體卻未見舊病跡象,胸前傷口也不足以致命,這是唯一的解釋,言下之意,就是被氣死的。

“把沈倚押入大牢。”梁繼大手一揮,冷然下令。

“大人,此事應與沈倚無關啊,昨夜行刺孟大人的人尚未抓獲,這……”祁煥之焦急的上前,沈倚若是被當作罪魁禍首,那她必死無疑。

“先押下去。”梁繼不管他辯解,“你先将人抓回來再做定論!”

“放開,我自己走!”沈倚站起身,甩開了官差抓她的手,也沒理會祁煥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公道自在人心,她就不信他們硬要給她扣殺人的帽子?

“沈……唉!”祁煥之心中焦急,根本叫不住她,連忙對大理石少卿颔首,“還請大人善待沈姑娘,屬下定當将兇手緝拿歸案。”

說着也不等少卿回答,便急急的沖出大理寺。

梁繼沒阻止他,凝眉看着孟全的屍體,眉頭越皺越深。

領人急匆匆趕到沈倚住處,卻沒見到秦怨的人影,祁煥之氣急敗壞的踢翻了長凳,又轉頭去尋柳長珏,心裏如今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沈倚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夜幕降臨,天空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湖邊的枝葉悄悄探出頭,仿佛在接受這春雨的洗禮。

淺色外袍的年輕男子靠在扶欄前,沒有打傘,手裏提着一壺酒,揚起頭不停的往嘴裏灌,烈酒刺激着咽喉,辛辣無比,他開始咳嗽起來,身體不住的顫抖。

細雨落在他身上,單薄的外衫經不起浸潤,瞬間便涼透入心。

突然間,頭頂多了一方溫暖,他睜開眼,見是一把黑色的傘,這把傘,他見過,是秦怨的。

“呵呵,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麽。”沒有回頭,柳長珏低低苦笑。

她沒有說話,只看着他,眼裏愛恨交加,她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是問他為何那麽絕情?還是問他現在這般模樣又是為何?亦或者直接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

“要不要喝一杯?”他轉過手,将酒壺遞了出去。

她緩緩伸手去接,然而虛無的手根本握不住,酒壺落在木板上沒有摔碎,而是随着木板的弧度一直滾到了扶欄處,壺中的酒傾瀉而出,似乎将一片真心也傾盡了。

聽見聲音,柳長珏突然轉過了頭……一切都仿佛靜止了,沒有雨,沒有空氣,周圍的一切都不再有,只有眼前的她,她就那樣站在自己面前,一身血色的嫁衣,在這黑夜中仿佛一朵盛開的紅蓮。

“……”他張了張嘴,卻是什麽也叫不出來,只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抱她,然而手中空無一物,而她仍舊站在面前,哀怨的看着他。

“長珏……”良久,她緩緩開口,聲音空靈而遙遠,“我來就是想問問你,讓我懷着你的孩子死去,真的那麽讓你難以接受嗎?”

“我……”柳長珏震驚的看向她,仍然有些不相信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你殺了我,殺了孩子,殺了我父親,你的仇恨消了嗎?”她哭,卻沒有眼淚,眼中滿是悲涼和痛苦,也有着一絲恨意。

“不,妡,我……”他再次向她伸過手去,她為什麽會說這些話?他想告訴她,這不是他做的,他怎麽會忍心殺她,殺他們的孩子。

“我等了你那麽久,可不想等到這個結果!”孟妡後退一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裏滿是恨意。這一刻,她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卻再也無法歡喜的去擁抱他。

“你聽我說,我……”柳長珏伸手上前,仍舊是什麽都沒抓到,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淚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手心裏,轉瞬便涼了。

他沒有,他沒有殺她,為什麽她會覺得是他殺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總是滿心仇恨,你可曾回頭看過我,哪怕一絲一毫的想過我?”孟妡搖頭,緩緩的往後退,“我可以死在你手裏,可是你為什麽要那麽狠心?”

“妡……”他向前伸着手,随着她的後退一步一步往前走,卻不敢再去觸碰她,他怕一伸手,仍舊是什麽都抓不住。

“柳長珏,我恨你……”她閉上眼睛,突然停了下來,抱着雙臂蹲下身去。

湖面有什麽東西突然映入眼簾,她轉頭看去,是那紙折的小船和荷花在雨中搖搖晃晃,雨越下越大,它們仿佛有些承受不住,開始東倒西歪。

“我下去把他們撈起來,等到天晴了再放下去。”柳長珏說着便要下去。

“不用了!”孟妡閉着眼喊了一聲,有些聲嘶力竭,而後又突然喃喃,“不用了,沒有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啊,就算保護了這些東西又有何用呢?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不過是留着徒增傷悲罷了。

“妡,你若恨我,就殺了我吧。”柳長珏站在她身前,閉上了眼睛,雨水順着他的臉緩緩流下,在木板上綻開了一朵朵水花。

是啊,什麽都不重要了,知道真相又如何呢?不論誰是誰非,他終究是負了她。

孟妡擡起頭仰望着他的臉,大雨在雨傘上發出了滴答的響聲,順着傘沿連成了一串串雨簾,她與他之間就隔着這層雨幕,卻已是生與死的距離。

良久,她緩緩站起身,眼神冰冷,将手緩緩靠近了他的脖子,只要她意念一動,他便會立即死在她手裏,只需要片刻,他們之間就不再有距離。

柳長珏緩緩睜開眼睛,淚水和雨水融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動手吧,很快,我就來陪你了。”

“陪我?好……”孟妡聞言仿佛突然崩潰一般,“若是你早就想要陪着我,我們怎麽會是這般境地?如今,我已恨你入骨,不需要了!”

她收回手,搖着頭,滿眼痛楚,她根本就下不了手。

她轉過身,失神的往前走,一步一步,她從未覺得,靈魂之身也能如此沉重。

湖面上的小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雨水的打擊,猛然傾倒。

“妡,不要走!”柳長珏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她,卻發現孟妡突然消失在視線裏。

他失魂落魄的踩着滿地的雨水呼喊着她的名字,四周一片黑暗,除了雨聲,什麽都沒有。他突然後悔了,上天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他再也不要報仇,再也不要失去她,只求她回到他的身邊。

無力的跌坐在地上,他擡起頭,任憑雨水沖刷着自己,他突然發現,他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心。

緩緩擡起手掌,閉上眼睛,如今,只有了結了自己,他才能就此解脫吧……

手上正欲使力,身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他就被人一拳打倒在雨水中,地上的水瞬間灌進了他的口鼻,讓他猛然有了一絲清明。

“柳長珏!你死了真要讓沈倚給你當替罪羊嗎?”焦急趕到的祁煥之恰好看到了正欲自殺的柳長珏,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

他亦沒有打傘,身上也被淋透。

一把抓起柳長珏的衣襟,怒喝,“你要死,也得跟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再死!”

柳長珏怔怔的看着祁煥之,黑暗中他只看到了他有些猙獰的臉,卻是聽清楚了他說的話,“你說沈姑娘?”

“孟全死了,是不是跟你有關?那晚行刺的人是不是你?”祁煥之将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沈倚現在被抓起來了,你跟我走!”也不管柳長珏是否反抗,他拖着他就徑直往回去的路走。

“你放開吧。”被拖着走了幾步,柳長珏長嘆一口氣,“我跟你回去。”

他是将死之人,怎麽死都一樣,只是,他不能連累沈倚。

“哼!”祁煥之用力的甩開了柳長珏,他知道柳長珏既然答應跟他回去,定不會食言反悔。

現如今,只盼着柳長珏能将事情說清楚,也盼着他離開的這幾個時辰,沈倚沒有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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