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章

第 12 章

“瞧你這張極損之嘴,雖說天妃素來深得老身之溺愛,可老身也非‘寵妾滅妻’之徒。說來也合該是你主仆二人有口福,睿姬與小帝後于竈房處忙碌着。”雷玉帝君說得輕巧,然而內心處卻嘟囔了一句:“往後也由不得她不識趣了”。

紫薇帝君改而待忙于燒水煮茶的昊宸帝君道:“難得瞧你出門示人,可是又去了妖界溜達?”

“不錯。”說是溜達,然而他卻只可遠遠地張望雁姬一眼,眼前分明就是同一人,然而卻因着失卻了記憶,如今的她只記得自身乃是上一任妖神之妻——“若筠”,而非他昊宸帝君之結發妻——“雁姬。”

這樁錯亂之姻緣由大皇子所起,然而他身為東極真皇卻不得不以大局為重,那些兒女私情只可埋藏心底。他怨恨過大皇子的隐瞞,怨恨過上一任妖神的奪妻之舉,更是怨恨雁姬誕下的第二個兒子并非他所出,卻唯獨沒有怨恨過雁姬将他忘卻之事。

昔日他等皆是笑話勾陳帝君終日沉溺于千裏“尋”妻不能自拔,如今倒是他承了這衣缽,終日不辭勞苦只為遠遠眺望。

“話說,栩風神官陪着紫薇帝君頗有一段日辰,也該是時候思量自身之姻緣了。瞧着這韓林神君如今也是盡享天倫之樂,不知你意下如何?”雷玉帝君話頭一轉,倒是将衆人之注意力拉扯到他之身上。

“承蒙帝君之恩,奈何卑職暫無此憂思。”栩風神官強忍心中之不悅,他素來心悅誠服的乃是紫薇帝君,縱然其餘諸位乃是神皇,卻見不得就能待他之事指手劃腳吧?

雷玉帝君挑眉,顯然是沒料到栩風神官竟會如此不識趣,先有九尾玄狐仙塗姬媚惑他的司命星君,再有南海天妃夥同南海龍族謀害小帝姬,如今就連這玄天玄霄宮的一介小神官也敢蹭鼻子上臉?!

眼看雷玉帝君之臉容越發陰沉,勾陳帝君将将一句“爾,去竈房替兩位帝後分憂吧。”便将栩風神官打發。

難得的勾陳帝君那張泰山崩于前也不改的臉容染上寒霜——誠然,栩風神官之抗拒,就如當年韓林神君之抗拒,乃是因着心中早已有清明在,旁人自是置喙不得。

“可是睿姬禁了你之房帏,如今乃是邪火入身?”于昊宸帝君而言,只要不是觊觎天闱,那些小打小鬧的兒女私情并不礙事。

然而他的一席話,惹來雷玉帝君與勾陳帝君之嫌棄,兩位父君之雙手正緊密地捂着女兒的雙耳,深以為懼其聽入了那些狂妄之言辭,徒留一臉懵然的兩介小神女在面面相觑。

看着栩風神官遠去的身姿,紫薇帝君之眉頭越發深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栩風神官待那株烏昙跋羅當真是一往情深,護短得連自身之安危也不顧了。“你心中有氣但可撒在我處,何必執意刁難栩風神官?”

“胡說八道,老身何來刁難之意?不過是賣着尊座之人情,好替尊座分憂。”雷玉帝君輕啧一聲,兀自放下懷裏的愛女,讓其與勾陳帝君之女手拉手去尋覓各自的母後。

“若當真替我分憂倒也無妨,奈何你端着這副不情不願之形容,乃是要折煞了我。”紫薇帝君也不惱火,撩起衣擺遂坐了下來。“這南海天妃依仗你之寵愛,素來跋扈,連帝後睿姬也得避開其鋒芒,縱然她犯了錯也不敢當衆責罰于她。”

“你怎知我不曾責罰于天妃?”雷玉帝君頗有微詞地剜了紫薇帝君一眼,“魔尊之父重霄與天妃密談半個時辰不假,我的霓凰兒因撞破此事而墜入池中亦不假,而你、昊宸帝君、老天帝與老魔尊重淙情誼更不假,是以你何來我假公制私之道理?”

南海天妃入宮侍奉了他上千萬年,縱然睿姬乃是他情之所歸,然則這情分相較,怎看也不及南海天妃重一些。加之,南海天妃被他暗中斷了子嗣緣分,若再因此捕風捉影之事而重罰,這愧疚之感難免會越發加重。

“你的此番言辭委實有失偏頗。”紫薇帝君甚為坦然地勸慰。這骨肉之情到底要比男女之情要濃一些,帝後睿姬因此而與雷玉帝君鬧心并不為過。

饒是記得魃魈兒年幼之時曾于樹上摔了下來,雖說是不礙事的小傷,奈何帝後清瑤愣是哭得雙眸紅腫如桃兒般,可見這生育之情乃是刻入骨髓的。

“霓凰兒除卻是你之骨肉,更是帝後睿姬的血中血、骨中骨。你念了南海天妃之舊情,卻也傷了帝後睿姬之情分。”昊宸帝君分別給三人遞茶湯,兀自喝了一口潤着嗓子。

他的繼後待大皇子也很是貼心,然而卻因着非親生,到底于儲君之培育上也是存了私心。同為一母所出的大皇子與妖神,連他這位神皇也難以如上一任的妖神那般胸襟廣闊得能将雁姬的另一個兒子視作己出。試問他當真就是個心胸狹隘之徒麽?推己及人,他也待繼後少了些怨恨。

“犯錯了,終得受罰方是公允之道。”勾陳帝君抿了一口茶湯,樹木琳琅有高低,同為胞親也有所偏愛,更遑論并非一母所出的?

“罷了,罷了,你等皆是沆瀣一氣。”雷玉帝君仰頭将杯中茶湯喝盡,“這變天青霄宮,幽天绛霄宮的兩位新主與我素無交情,卻也無礙于南海龍族之蠢蠢欲動。他等敢牽扯我炎天走這趟渾水,我自是要讓其不得安生。”

聞得雷玉帝君再無包庇之心,誠然也算是今日碰頭最為圓滿之事。

紫薇帝君思來想去終是把栩風神官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于諸位神皇,按照昊宸帝君之意,既是有人替他們分了憂,此事權且就此揭過,無謂再生事端;而雷玉帝君于勾陳帝君也鮮少地一致認為,既是聖王花滿棠有此能耐拿捏着那株烏昙跋羅,誠然是有利而無一害。

紫薇帝君暗中擔憂,如今已呈魔怔般的栩風神官不知可會就此揭過。

當栩風神官再次現身之時,其身後已是跟着一行捧着糕點的仙娥,在其指揮之下,乃是井井有條地送上蒸煮好的糕點。而兩位帝後也是手挽着手款款而至,雷玉帝君的大皇子背着勾陳帝君的小帝姬,而二皇子則是一手拉着勾陳帝君的大皇子,一手拉着自家的幺妹踩着極為愉快的步伐前來。

不待元安陽尋覓位置,勾陳帝君已是擡手将其拉至身側坐下,當這位堪稱盛世天顏的俊雅風騷之尤物報以一笑,當真能讓這天下粉黛無顏色。勾陳帝君睥睨着她:“爾笑得這般嬌媚,欲要媚惑誰?”

“橫豎也不過是帝君獨享罷了。”一句甜言蜜語惹得勾陳帝君笑得兩枚鮮少示人的虎牙盡顯。

相較于這邊廂的郎情妾意,帝後睿姬像是感應到雷玉帝君投來的熱切般,以極為生硬的背影報以冷漠,對待兒女卻又是一番柔情似水。衆人并非懵然不知帝後睿姬因何而與雷玉帝君置氣,只是不便進言罷了。

紫薇帝君端着極為有趣的臉容斜了略微窘迫的雷玉帝君一眼,能将弱質娉婷的佳人氣得這般,可見雷玉帝君當真有失公允了。當他眼眸落在霓凰兒的腰間才驚覺本是屬于魃魈兒的上古玉佩,竟落在了炎天小帝姬之手?

“霓凰兒,此物可是魃魈兒給予你的?”唇邊醉人之笑意不減。

霓凰兒不過三百歲的小稚童,不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只見她重重地點頭。倒是睿姬帝後道出,此物确是魃魈兒所贈,就連清瑤上神也直道兩個孩子乃是一見如故,甚是投緣。當日相贈之時,兩位帝君正忙于垂釣,是以忽略了此小插曲。

雷玉帝君聞言,眼中顯露出大喜之意,約莫領略到紫薇帝君因何而笑。“四禦”神皇之情誼也算是深切,是以不時攜着妻眷聚會,這些孩兒多是待容姿豪邁潇灑的紫薇帝君存了畏懼之心,反倒是霓凰兒不曾懼怕,甚至與其頗為投緣。

“不知我家霓凰兒是否能高攀的上了。”雷玉帝君有意讓兩介小仙童訂個娃娃親,然而帝後睿姬又像是充耳不聞般,由着他自說自話。

想到霓凰兒因着雷玉帝君之愛妃而生病,帝後睿姬恨得咬牙切齒,眼如焰火。雷玉帝君因着愧疚而不欲重罰于南海天妃,一句“別為難我。”便将她困于進退兩難之間,身為帝後卻如此憋屈,除卻天後鳳栾曦,怕也是無人能體恤她之心傷。

她并非心胸狹隘容不下南海天妃,只是她千萬個不該傷了她睿姬之孩兒,她雖是一介斷袖卻也是一介母親,為何這一夫一妾卻能為難于她?

“若兩孩兒情分不減,委實可以考量。”紫薇帝君雖是有心成全,然則此事終歸是過早提出,誰能料想他日兩個稚童之情愫如何走向?

送別了諸位神皇,雷玉帝君領着“六司”來到南海天妃的宮殿——“水月通禪閣”,此地一切依照着南海龍宮的瓊樓玉宇,當初思量的乃是南海天妃及笄之年入宮,為解她思鄉之苦而仿造。這“水月”之名乃是取自仙界對南海天妃容貌之美稱,而“通禪”二字則是取自她潛心佛學之能。

既是潛心佛學,為何又包藏禍心?明知他素來不喜南海龍族,而她卻屢屢犯禁,可是覺得這夫妻多年之恩愛足以讓她平安化險為夷?

老魔尊重淙因着南海龍族而落得妻離子散之局面,他依舊是歷歷在目的,老魔尊因何而不傳位于二皇子重霄,南海天妃乃是心知肚明。他雷玉帝君确是虧欠了她子嗣,是以待她偏愛魔尊重錦官一事乃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奈何這霓凰兒本就是他好不容易盼來之女,這偏愛自是比兩位胞兄要多。

聞得雷玉帝君前來,南海天妃披發早早跪在大門處,那張嬌媚容顏不曾因胭脂未施而失色,當真是天生麗質得緊要。他的臉上不見昔日恩愛之情,就連雙手也不過是負于身後,“這閉門思過半月之久,你可知自身犯了何罪?”

“臣妾确是有罪,自是無顏懇求帝君寬恕,奈何臣妾終究是舍命相救。若非霓凰兒慌不擇路,又豈會無端墜入池□□天妃臉容上沾了不少淚痕。

“若非你追逐于她,霓凰兒又豈會慌不擇路?加之,你是水中之龍,試問何來舍命相救?”事到如今,南海天妃依舊不懂自身乃是犯了怎樣的罪名。“罷了,許是你多年潛心佛學是以忘卻了妃嫔之職責,老身已替你到鈞天天帝處說了話,刻日啓程到天後處研習後宮之規條。”

“帝君?”南海天妃千算萬算也沒算過雷玉帝君會将她攆出宮外,他當真不念這夫妻之間多年的情分麽?“萬萬不妥,臣妾乃是帝君親封的天妃,豈有到鈞天研習宮規之道理?”

“有何不妥?”雷玉帝君頓了頓,然則語氣也變得沉重,“昔日颢天黅霄宮帝後荀元氏不也曾到鈞天研習宮規麽?何以到了你處卻擡出‘親封’二字壓制?”

“臣妾乃是句句肺腑,何來壓制?昔日颢天黅霄宮帝後荀元氏桀骜不馴,而宮中僅有一位不得寵的天嫔,着實難以駕馭其嚣張跋扈,是以才被遣送至鈞天研習宮規。臣妾縱然有錯,也是炎天練霄宮內正兒八經的天妃,若到他處研習,豈非生生打了睿姬帝後之顏面麽?”南海天妃的嗓音明顯弱了不少,“難道于帝君眼中,臣妾也是如颢天黅霄宮帝後那般難以駕馭、其嚣張跋扈不成?”

“你是天妃,如何敢與帝後相提并論?!”雷玉帝君越發失去耐性,“就算你無心害霓凰兒,然則她因着你而墜池,你委實難辭其咎。若要說‘親封’二字,那睿姬帝後也是老身親封,何以平日裏并不見得你尊她為上?反倒處處與其争鋒,不曾将帝後放在眼裏,你口口聲聲帝後之顏面,然則屢屢藐視中宮之徒正是你!”

“臣妾冤枉呀,旁人如何看待帝君,臣妾尚且不知,臣妾只知今生今世之良人僅為帝君一人。”這天宮之中,素來沒有天妃天嫔被遣送出宮之道理的,雷玉帝君這般何嘗不是落了南海龍族之顏面?“臣妾因着膝下無嗣,自問待睿姬帝後所出的皇子、帝姬雖未能視作己出,卻也是盡心盡力對待的。”

“老身深知你膝下涼薄,素來由着你偏愛魔尊重錦官,不想也成了一處禍端,你敢細說那日與重霄商議之事麽?”雷玉帝君每說一句,臉容便陰了一層。

魔尊重錦官意欲壯大“四輔”,若憑着自身之本領,他等“四禦”斷然不會置喙,然而南海天妃為了這個孫子輩竟私下打着炎天之旗號作其依仗,為其牽頭,委實将炎天練霄宮置于不義之中。

虧她口口聲聲不忘夫妻情分,然而背地裏卻又妄顧阖宮上下之安危,引外戚意欲把持宮中一切。他不得不承認,這多年的夫妻恩愛終究抵不過南海龍族的血濃于水之情。試問是他這個夫君性子薄涼些,抑或是她這位美妾謀算過甚了些?

“帝君息怒,臣妾不過是一時糊塗了,懇請帝君饒過臣妾這回的忤逆之罪吧。”南海天妃惶恐地拉扯着雷玉帝君寶藍色的衣擺,到底侍奉雷玉帝君多年,豈有不知他若執意計較,那些曾經的自欺欺人皆會被清算得一幹二淨。

她,确是為了魔尊重錦官搖旗,只因她膝下無嗣,雖說睿姬帝後所生的兩子一女待她也甚為尊敬,然而到底是非她所出,自是比不過擁有南海龍族血脈的重錦官。而她不過是一時犯了糊塗,并非存心引外戚挾持炎天練霄宮的!

“那便收拾行裝,帝後睿姬幾時氣消了,你幾時再歸來。益算星君,去谕曉帝後睿姬,告誡炎天上下,南海天妃言行舉止不佳,本帝君體恤帝後身子疲倦,遂将天妃遣送至鈞天研習宮規,非帝後所诏不得回宮,至于份例則是依了女官之位份便可。”雷玉帝君眉目一轉,神緒頗為之複雜難言。

于“情”這一字上,南海天妃待他未曾有過二心,反倒是帝後睿姬因着他之冷落而鬧過二心之事;于“子嗣”之事,南海天妃也确是妄顧夫妻之情分,害了他的霓凰兒墜池生病,誠然此事已是兩兩抵消。

對于帝後睿姬的糊塗事,愧疚也好,悔恨也罷,既是他當初擇了就此揭過,他合該責令後宮以帝後為尊,而非任由後宮嫔妃妄顧帝後之顏面。

“遵旨。”益算星君作揖道。

餘下的便是任由南海天妃如何哭泣,“六司”其餘五人乃是井井有條地指揮着仙娥将天妃常用之物悉數收入行裝。

帝後睿姬從益算星君口中得知此谕,那張委屈的愁容化為無奈,她的糊塗事終究被雷玉帝君咽下。饒是記得天後鳳栾曦曾勸慰過她,雷玉帝君姑息縱容南海天妃不尊,何曾不是為了發洩心中那口惡氣?

“帝後娘娘,今夜切記留門于帝君。”益算星君善意地提醒着。

“有勞星君提點一二。”帝後睿姬命人領來一盒貢品,算是賞賜給“六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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