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夢境
或許是天生而來的,喬疏桐從出生起身子羸弱,同時極為懂事溫柔,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溫柔其實本質上是性情淡漠。
喬家當中唯有喬文翰對此知曉幾分,無他,只是而是喬疏桐眼睜睜看着一只鳥雀在她面前從樹上摔下而死,在周圍丫鬟為此驚呼的時候喬疏桐只是站在周圍,眼中毫無波瀾,只單純留下了一滴淚。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喬疏桐心地善良,見不得血腥,但只有站在另一邊的喬文翰清晰地将喬疏桐眼中的情緒收到眼底。
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或許這就是天生,他們喬家從骨血當中就是天生的冷情冷性,毫無意外。
夢中,喬疏桐又再一次看見了十幾年前她第一次瞧見謝青硯時的模樣。
謝青硯比她小半歲,卻比她低了半個頭,擡起漆黑的眼眸看她的時候極其可愛。
小小的謝青硯跟在自己父母的身邊,目光從四處打量周圍到鎖定到她的身上。
喬疏桐看見了很多她當年沒有注意到的情景。
謝青硯眨巴着眼睛,邁着兩條小腿跑到了位置算是靠邊的喬疏桐面前,明明擡擡眼就可以看見喬疏桐臉龐的事情他非要擡起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了喬疏桐。
“姐姐,給你。”喬疏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明顯搞得呆愣住,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回話。
還是喬疏桐身邊的喬文翰悄悄地拍了她一下才讓她回過神。
喬疏桐現在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着小時候的自己臉上明顯的呆愣和謝青硯臉上的期待。
她從未知曉自己之前竟然還有這種青澀的舉動,但想着之前的年歲,也算是正常。
喬疏桐的視線下移,看向了謝青硯,此時的小孩子只到她腰部的位置,擡着手舉着一根剛做出來的糖葫蘆。
喬疏桐眼簾微掩,因為她在謝青硯臉上看到的不只是希望小時候的喬疏桐收下糖葫蘆的期待,還有對于獵物的欣喜。
這些都是她之前從未注意到的。
喬疏桐忽然就想到了京城中人對謝青硯的評價,京城小霸王,一個不痛不癢但卻讓人不受控制地想要探索由來的稱號。
為什麽謝青硯回了京城之後就變成了京城小霸王?難不成從來不是環境的改變,而是他從始至終就是這樣的人。
喬疏桐自然是知道謝青硯不是什麽好東西的,生在皇室,又有幾個是純良之人,但若是謝青硯那麽大的時候就有了那種壞心思,就未免有點太可怕了。
喬疏桐又看到了很多之後自己和謝青硯之間相處的場面。
她看見了謝青硯拉着她去謝府當中的後花園游玩的場景,她跟在謝青硯身後看着謝青硯蹦蹦跳跳的朝她笑。
看見了謝青硯在傍晚下了學堂之後跑到喬府鑽進她的院子當中同她講今日的趣事。
看見了謝青硯帶着她去江南的小河畔。
同時,她還看見了謝青硯眼神當中的趣味以及得意,但到後來被越來越多的欣喜所取代。
她一時竟分不清到底是謝青硯的演技越來越好了還是他真的将自己當做了好友。
謝青硯這種人,果然不是她可以猜到的。
此時喬疏桐又看到了謝青硯全家将要回京時的模樣。
“桐姐姐……”謝青硯拉着喬疏桐的袖子,一雙大眼當中布滿了淚花,眼眶也是紅紅的。
此時小小的喬疏桐正在安慰着他,叫他不要哭。
喬文翰抱臂站在旁邊,看着謝青硯哭的模樣冷哼了一聲,不作回答。
“以後你去京城找我好不好?”謝青硯哭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憐惜,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但礙于當時喬疏桐的身體原因,喬疏桐還是很如實回答道:“青硯,你知道我的情況的,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去京城找你。”
謝青硯哭的更大聲了,還是身旁實在看不下去的大人将他拉開,不然喬疏桐毫不懷疑謝青硯會在自己的懷裏哭暈過去。
謝餘堂幹笑幾聲,“硯兒還真是喜歡桐兒啊。”
喬邬也笑道:“那可不,就這幅不舍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輩子也見不到了。”
謝餘堂将謝青硯抱進懷裏,帶上了馬車,“那喬兄,我們便先走了,後會有期。”
喬邬揮揮手送別謝家,“後會有期。”
作為多年鄰居,喬家全家都出來送別,等到了謝家的馬車都沒了蹤影之後才回去。
喬疏桐臉上又挂起了一如往常的笑容,站在喬邬身邊。
喬邬看了她一眼,嘆了一聲,擡手拍了拍喬疏桐的肩膀,說道:“桐兒今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喬疏桐應了一聲,被人帶回了喬府。
其餘人緊随其後,從此喬疏桐便近十年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在她身前哭的小孩。
畫面又是一轉,這回的畫面喬疏桐的記憶比較清晰。
正是她回京後帶着鵲兒以及兩個家丁外出到碧羽軒的時候。
只不過她看見的不是自己那邊,而是本在樓上的謝青硯。
喬疏桐此時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做個夢為何全都是關于謝青硯的?她并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多餘的關系,只是很單純的朋友罷了。
樓上的謝青硯坐在她之前見過的包廂內,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有節奏的敲擊着實木桌面,身後站着幾個身着統一墨色衣物的手下。
看來謝青硯是來這裏看着自己的酒樓的。
沒過多久,喬疏桐便聽見了争吵聲,估計就是樓下的卓飛融了。
“什麽情況?”謝青硯眉間微皺,樓下的聲音讓他多了些許煩躁。
身後人搖了搖頭,“屬下不知,但聽聲音估計是禮部侍郎家的那位。”
謝青硯眼神當中閃過陰郁神色,他站起身來一手撐住欄杆翻身一躍。
暗紅色衣擺在空中甩出了一個好看的弧線,只留下了一抹殘影。
再之後的場景便是喬疏桐見到的了。
随着畫面逐步回到現實,喬疏桐也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睛,腦子相當清醒。
現在她的腦海中只有謝青硯小時候第一次見她時的那個眼神。
雖說喬疏桐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好人,但當時他們才幾歲,那種眼神讓現在的她看了着實很不是滋味。
畢竟謝青硯在她的眼中還一直是最開始的那種純真可愛的形象,現在她突然看到了她從未注意到的一點,有點不好接受。
但歸根到底這只是一個夢,若是信了一個夢中發生的事情,那麽喬疏桐這幾十年也算是白活了。
喬疏桐從床上坐起來,今天她醒的時間比往常要早上幾分,就連鵲兒都還沒有來。
她坐到了一旁不遠處的貴妃椅上,擡着手支撐着自己的側臉,靜靜地等待着鵲兒的到來。
現在外面天光還未大亮,加上屋內并未點燃火燭,鵲兒進來的時候還吓了一跳。
“小姐?您今日怎麽起來的這麽早?”鵲兒進來後便看見了側卧在貴妃椅上閉目養神的喬疏桐。
喬疏桐睜開眼睛,“沒事,今日有些睡不着。”
鵲兒立刻想到了昨晚的那種情景,心中也是一陣後怕,若是昨晚二公子來得晚了一點該怎麽辦?若是那人的武功更高怎麽辦?她家小姐豈不是要被……
越想鵲兒心中越是恐慌,手中端着的盆子差點拿不穩掉下。
“鵲兒,你怎麽了?”察覺到鵲兒的異常,喬疏桐問道。
鵲兒搖了搖頭,眼中此時已經湧上了淚花。
見到鵲兒有要哭的架勢,喬疏桐心中卻不知曉小姑娘到底在想什麽。
“小姐……鵲兒在想,若是、若是昨晚,二公子來得遲了一點,該怎麽辦?”鵲兒說話都變得有些卡殼,顯然是心中極其擔憂的。
原來是在關心自己。
喬疏桐嘴角勾起笑意,“別擔心,這不是沒事嘛。”
“不!有事!”鵲兒卻不買賬了,“今日小姐比往常早醒了好久,往常鵲兒來了之後還要過上一段時間小姐才會醒來的,小姐一定是被吓到了……”
不得不說,鵲兒腦補的能力真的很厲害,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她已經在腦海中想到了喬疏桐昨晚內心的煎熬和對那件事的恐懼。
她已經不敢想喬疏桐是怎麽度過這一夜的了。
小姐該不會就這麽坐了一個晚上吧……不然怎會這麽沒精神?
看着喬疏桐這一臉疲憊的模樣,鵲兒更是心疼,自己家小姐那麽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為什麽會遭遇這種事情啊。
“小姐,要不我給您按摩一下吧,您這個狀态真的、真的太糟了。”鵲兒強忍着哽咽,說着。
喬疏桐沒有制止她,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一點都不好,倒不是像鵲兒口中的那樣被吓得,只是她做的那個夢太過真實了。
那些個場景确實都是她設身處地地經歷過,只是一些細小的細節她當時沒有發現,做了那個夢之後那些細節便都湧現了出來。
她也知道夢境當中的事情做不得數,但耐不住夢境真實地可怕,好像現實當中就是如此。
此時喬疏桐正在回想着多年前和謝青硯之間相處的情景,想要求證這究竟是真是假。
但奈何時間間隔太遠了,就算她想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回想起來謝青硯當時的樣子了。
喬疏桐嘆了一口氣,此時她腦中有兩個場景,一個是她一直以來記着的謝青硯當年滿眼期待和純淨眼神,一個則是在夢中看到的謝青硯帶着狡猾的眼神。
這兩雙眼睛最後合并在了一起,腦海中的畫面被縮小,露出了謝青硯的臉。
同時,謝青硯的兩張面孔也露了出來,一個是對她笑嘻嘻的,另一個是在酒樓之上臉上帶着戾氣的具有威嚴的面容。
這兩幅面容喬疏桐仔細地想着,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對謝青硯這般不了解。
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地重新了解一番謝青硯了。
同一時刻,安平侯府。
謝青硯端坐在桌前,身後站着兩名手下。
他重重地将手中杯盞放在桌上,手上青筋暴起,若是再用一些力的話這杯盞便會毫無意外地碎掉。
“你說,昨晚喬府喬大小姐遭遇了刺客?”他語氣冰冷,聲音當中隐隐含着怒氣。
“是,昨日有人去了喬小姐的院子,不過不多時喬二公子便帶人過去,喬小姐并未受傷。”駱回恭敬道。
謝青硯眼眸微眯,一個很危險的眼神。
“查,查出來只有該怎麽做應該不用我教。”謝青硯吩咐道。
作為跟了謝青硯多年的手下,駱回深知自己主人的品性,回了一個字:“是。”
謝青硯擺擺手,示意屋內的人都出去。他的指腹摩挲着手中的杯壁,眸子一轉,嘴角勾起了一個危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