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大宅裏,鑿建得富麗堂皇的正廳裏,除了主位空下來,其餘的位子皆已被坐滿。
從右手邊數起,坐在紅木圈椅上的是辛秀霞,她是辛堯的大姊,也就是辛老夫人所出的長女。
與辛秀霞隔着一張黃花梨木小幾的,是辛堯的二姊辛靜芸,緊挨着的是辛芷姚,由于論輩分這幾位都比辛堯大,下人們都管這三位喊姑奶奶或姑小姐。
再來,左手邊這一排,坐的則是辛堯的遺孀們,先是正妻王氏,然後是兩個姨太太,分別是賈氏與洪氏。
王氏身側分別站着兩名花樣年華的姊兒,盡管與其它人一樣,身上穿着白色喪服,不過發髻上簪的珠花可絲毫不合糊,手上配戴的玉镯子,以及耳上的翡翠耳墜子,也是件件不少。
這兩位便是王氏所出的兩位嫡小姐,也就是辛世昌的兩個嫡姊,其中一個已經嫁入平原侯府作平妻,名喚辛貞儀。
另外一位尚未出嫁的,則是辛堯的二姊,名喚辛宛芬。
整個正廳放眼望去,清一色全是女人,莫怪乎京城總有人戲言,眼下的辛家,除了一屋子孤苦無依的女人,什麽指望也沒了。
對此,辛老太大很是痛心,為了不讓辛家真被那些人咒毒了,她不得不獨排衆議,主張把逃家的辛世豫找回辛家。
“老夫人來了。”管事朝正廳裏喊了一聲。
正廳裏的女人們原本各自揣想心事,或是交頭接耳說悄悄話,一聽老夫人來了,全都停下動作起身相迎。
只見門口有一名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腳步穩健的步入屋裏。
她身穿珊瑚紅如意繡薄襖,下身則是黑色金花馬面裙,滿頭白發整齊盤于腦後,脖子上挂着一串碩大珍珠項鏈,耳上是一對瑪瑙耳墜,這身打扮便不難看出老太太對于門面有多麽注重。
辛老夫人擡起眼,盡管已屆高齡,可她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神智清明,不見一絲衰頹之貌,即便有丫鬟攙扶着,但走起來依然穩健有力。
正廳裏的衆人齊齊向辛老夫人行禮,等到辛老夫人上了主位,開了口:“都坐下吧。”
得了老夫人的令,衆人才敢重新坐回位子上。
王氏首先發難:“娘,聽說世豫帶回了一個女人,還說那是他在大晉娶的妻子,我們辛家可是魏國三大世家,當今太後還是咱們的表親,怎能容得了晉人當辛家的兒媳。”
“娘,姊姊說得對極了。”賈氏在一旁附和着,倒是洪氏沒有動靜,只是一臉憂心忡忡的聽着。
王氏一起了個頭,另一側的三位辛家姑奶奶們也跟着幫腔:“是啊,娘,這會兒要不是辛家遭遇不幸,哪輪得到世豫這個逆子回來接管家業,外人都說我們現在得看一個庶子的臉色,說得可難聽了。”
“娘,您不是真的打算把弟弟努力打下來的家業,全都交給那個不孝子吧?”
“娘……”
“好了!”辛老夫人冷冷瞪了自己那三個女兒一眼。
見狀,三個姑奶奶同時噤了聲,另一側的王氏等人見氣氛不對,自然也不敢再吱聲。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一個個都不喜歡世豫,這個家沒人喜歡他,但眼前辛家大難臨頭,面臨了後繼無人的窘境,全部的指望就落在他的身上,他是堯兒的骨肉,怎麽說身上都流着辛家的血脈,你們再怎麽不喜歡他,也只能接受他。”
“娘,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不喜歡世豫,而是不希望見到他帶個晉人回到這個家,萬一惹來外人的蜚言流語,那對辛家目前的處境,無疑是雪上加霜。”王氏嫁進辛家二十多年,自然曉得婆婆的脾氣,連忙出聲緩頰。
“我也知道很荒唐,誰曉得當年這孩子逃了家,竟然是去了大晉,真是不像話。”辛老夫人也為了這事煩心。
“奶奶,您覺得這找回來的人真是世豫嗎?”坐在王氏身旁的辛貞儀驀然語出驚人。
聞言,所有人全都面露驚恐,辛老夫人則是皺起了眉頭,瞪向孫女。
“貞儀,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王氏責難地看向女兒。
“老實說,世豫逃家這麽多年,也沒人再見過他,就連我都快忘了他長什麽模樣,萬一春生他們認錯了呢?”
“姊姊,你說這話太好笑了,世豫還能長成什麽樣兒?不就跟田氏一個樣嗎?”辛宛芬輕輕嗤了一聲,言談之間盡表對這雙母子的輕蔑。
正是因為當初辛世豫的容貌遺傳了田氏,與辛堯沒有一絲相像之處,王氏才能借此見縫插針,指控田氏紅杏出牆,懷了他人的種。
不過,在田氏幾度欲尋死證明清白過後,為了不鬧出人命,這事最終也是不了了之,只是直至今時,關于辛家庶子非辛堯親生骨肉的傳言,依然在辛家以及坊間流傳着。
聽見孫女提起此事,又是在如此敏感的時刻,辛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轉為鐵青。
“胡鬧!”辛老夫人手心往茶幾一拍,青花瓷茶盞跟着震了一下。
霎時間,正廳裏無人敢吭上一聲,靜得針落可聞。
“這事早在當年就已經弄清楚了,世豫是辛家的骨肉,就算是老天爺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往後誰要再敢這樣胡說八道,我就把她攆出辛家,絕不輕饒!”
聞言,辛貞儀的粉臉垮下來,眼色憤然卻又不能發。
觑見女兒一臉受了委屈的不甘表情,王氏暗地裏伸手輕攏了一下女兒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莫要在這個當頭自找苦吃。
這個大宅院裏的人都清楚,辛家上下都不樂見辛世豫回來,唯一指望這個上不了臺面的庶子的人,就只有辛老夫人一個人。
下人小碎步進了正廳禀報:“老夫人,庶公子來了。”
辛老夫人一臉平靜的說:“讓他進來。”
正廳裏除了辛老夫人,其餘的人神色凝重,個個各懷鬼胎。
不多時,夏宇威與蘇宜姍被管事領進了正廳。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見面,可當衆人一見到身形颀長,容貌俊雅的夏宇威,仍是不由自主的面露驚詫。
特別是當她們看見夏宇威眉宇端着一股過人自信,一雙炯亮的黑眸絲毫不見半點畏縮,更是為此感到震驚不已。
昔日在她印象中的辛世豫,言行舉止畏畏縮縮,即便長相俊秀,可是眼神懦弱無光,讓人看着就覺得不舒服,丁點也不像出身大戶人家的孩子。
但眼前她們看見的辛世豫,卻是個氣宇軒昂的俊雅男子,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風采,與過去判若兩人。
衆人嘴巴微微一張,登時全看傻了,一時也忘了端詳随他一起回辛家的蘇宜姍。
“奶奶,孫兒不孝,爹與哥哥雙雙遭難,我們現在才回來奔喪,還請奶奶責罰孫兒。”夏宇威到了辛老夫人面前,即刻雙手抱拳,盡可能的扮演好一個孫子該有的模樣。
一旁的蘇宜姍也只好跟着一塊兒抱拳躬身,忐忑不安的低下頭,直盯着地上那塊富貴呈祥的花毯子,努力裝出哀痛的模樣。
辛老夫人見着這個丢了多年的庶孫,竟然如此懂事乖巧,當下不免有些感概。
由于辛世豫的生母——田氏身份卑微,又加上她在世時鬧出了不少事,辛老夫人對田氏向來沒有好感,連帶地對田氏所出的庶子,也一并冷淡待之,祖孫倆的感情并沒有多親厚。
但眼下辛家的血脈就剩這一個,辛老夫人再怎麽樣不願,也只能強迫自己拉攏這個庶孫。
“你總算是回來了。”辛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離了座,來到夏宇威面前,把手往他肩上一搭。
夏宇威也跟着伸手去扶老夫人,神情不卑不亢,語氣肅穆的道:“這些年來孫兒一直在大晉随商隊行遍大江南北,也曾遇過打劫的土匪,那些人一狠起來,是真的不留活口。”
“我聽春生在信上提過,你先前曾經生了場重病,所以把過去的事都忘了?”
辛老夫人想探清楚他是真不知道辛家出事,還是故意拖到最後一刻才肯回來。
夏宇威不動聲色,神情甚是無奈地說:“商隊哪兒都去,我出過海,也去過大漠,曾經掉進海裏,也曾差點渴死在大漠,這幾年來受過了不少傷,這些傷有輕有重,很多過去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
見他神情語氣俱無異狀,不似在捏造謊言,辛老夫人這才信了他。
“這些年苦了你,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辛老夫人一臉悲嘆地拍了拍夏宇威的肩頭。
“孫兒不孝,奶奶還願意接納孫兒回辛家,孫兒無顏以對。”夏宇威裝作一臉愧疚的說道。
“別說傻話了,你願意回來辛家,這是辛家的福氣,來,快去跟你娘親問安。”
辛老夫人拉着夏宇威就往王氏那頭去,不想,夏宇威卻挽住了她老人家。
“奶奶莫急,世豫這次回來,可不是自個兒回來的。”他邊說邊望向了仍被晾在一邊的蘇宜姍。
察覺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蘇宜姍不得不把頭擡起來,露出一個友善大方的笑。
辛老夫人将她全身上下端詳過一遍,迳自問起夏宇威:“她當真是你的妻子?”
“奶奶,她是我在大晉讨的媳婦,叫做宜姍。”夏宇威對蘇宜姍使了個眼色。
蘇宜姍連忙規規矩矩的間安:“宜姍給奶奶請安。”
“沒有長輩的同意,這樣的婚姻怎能算數?”辛老夫人極不給面子的打了岔。
聞言,蘇宜姍臉上那抹笑僵住,然後觑見在場的女眷們個個掩嘴竊笑。
她悄悄環視大廳裏的每張臉,發覺個個眼神不善,笑裏帶諷,心下不由得一陣發涼。
“奶奶教訓得是,可這些年我在外飄泊,跟着商隊居無定所,一直希望有個人能在家裏等着我,牽挂我的安危,宜姍當初不嫌棄我一無所有,鐵了心跟着我吃苦,孫兒早已認定她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娘子。”
聽着這話,辛老夫人不得不正眼瞧了蘇宜姍兩眼。
坦白說,假如辛家不需要辛世豫,她哪管辛世豫娶了什麽樣的女人,可如今辛世豫是辛家的傳人,他的妻子将來生下的孩子,便是辛家的香火,辛家的嫡傳,怎能有一個晉人出身的娘親?
盡管辛老夫人打定主意不讓蘇宜姍扶正,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當然不會傻到跟孫子起沖突。
“叫宜姍是吧?看上去還挺乖巧的。”辛老夫人不冷不熱的說道。
“謝奶奶。”蘇宜姍趕緊扯開笑容道謝。
“奶奶,宜姍比較怕生,您老人家別介意。”夏宇威好聲好氣的說道。
“要當辛家的媳婦,可不能怕生。”辛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瞄了蘇宜姍一眼。
蘇宜姍一與老夫人對上眼,立馬低下頭,裝起了無辜的小媳婦。
這當然是夏宇威方才交代她的,他說,進了辛家,在還沒弄清楚狀況之前,盡可能的隐藏自己,別在這些辛家人面前顯露一絲一亳。
“宜姍初來乍到,總是比較陌生一些,別說是她了,就連我也……”
夏宇威刻意停頓一下,目光有絲茫然的環顧四周。
見狀,辛老夫人連忙軟言安撫:“莫慌,莫怕,辛家是你的根,往後你便是辛家的一家之主,一切都會好轉的。”
此話一出,在場除了夏宇威與蘇宜姍以外,其餘的女眷們全都變了臉色。
蘇宜姍也察覺到這一點,想起剛才這些人的嘴臉,不由得有絲幸災樂禍。
看來她們一個個都不願意辛世豫回來,可見當年她們并未善待田氏母子,眼下夏宇威頂着辛世豫的身份回來,她們心底一定都不好受。
“一路上風塵仆仆,肯定累壞了,往後就讓春生跟燕生照料你的寝食起居。”
辛老夫人喊來了守在門外的春生與燕生,分別給兩人打了賞,然後升了他們的職等,讓兩人當起了正副管事,專司辛世豫一人的大小事。
“往後世豫就住在肅川閣。”辛老夫人發落下去。
此話一出,王氏頭一個變了臉色,猛然起身說道:“娘,肅川閣可是世昌住的居所,您怎能……”
“肅川閣風水好,本就是辟給辛家歷代嫡長子居住的院落,如今世昌走了,地方也騰了出來,自然得有人住進去。”辛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說道。
聞言,王氏咬緊牙根,忍下了那口怨氣,眼神卻怨恨地瞪向夏宇威。
夏宇威察覺了,只是淡然以對。
“這裏……氣氛好可怕啊。”倒是他身後的蘇宜姍,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小聲地嘀咕。
夏宇威悄然給了她一記安撫的眼神,蘇宜姍只得繼續回去裝她的小媳婦。
“好了,就這麽定下來,往後世豫就住肅川閣。”
“奶奶,那世豫的媳婦也跟着一塊兒住肅川閣嗎?”辛貞儀一臉怨懑地問。
辛老夫人遲疑了下,正要開口時,夏宇威已先搶了話:“她是我的媳婦,自然得跟我一塊兒住。”
“沒真正進過辛家的門,怎能住進肅川閣?”一旁的辛宛芬跟着幫腔。
“你兩位姊姊說的沒錯,盡管你跟她在大晉成過親,但總歸家有家規,你和她的事,等到一切安頓下來,日後再重新商量,看是要再補辦一場婚禮,還是什麽的,都能再談。”辛老夫人半是命令、半是敷衍地說道。
“都聽奶奶的。”夏宇威這回倒是老實的應了,沒再與辛老夫人争執。
其它人見他這般識相,臉色頓時有點讪讪然。
見狀,夏宇威似是故意一股,走向王氏母女。“娘親與兩位姊姊,好久不見了,世豫給幾位請安。”
王氏母女臉色不大好看的點了個頭,也沒出聲打招呼,擺明了給軟釘子碰。
他倒也不在意,泰然自若的笑了笑,又陸續跟兩位繼母,以及三位趾高氣昂的姑奶奶請安,才牽起蘇宜姍的手,讓春生領着兩人離開正廳。
望着肅川閣裏盡顯富貴的擺設,蘇宜姍不禁啧啧稱奇,這個地方比起大晉皇宮裏的擺設,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來辛家在魏國當真是相當顯赫的大家族。
倒是夏宇威淡淡環顧四周一圈,便在百年紅桧雕成的太師椅上落坐,端起青花瓷杯盞,優雅從容地品嘗起來。
“我們出去的時候,那一票人的臉色可難看了,我們是不是不該來這裏?”蘇宜姍在他身旁空位坐下,憂心忡忡的問道。
夏宇威淡然的放下杯盞。“怎麽說?”
“正所謂最毒婦人心,雖然這些古人觀念保守,但是女人的心眼特別多,你可別小看那些女人,說不定過去正牌的辛世豫在辛家,就是被這些女人整得死去活來。”
蘇宜姍只要一想起方才正廳裏那一票辛家女人的情景,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夏宇威笑了笑,說:“這種窩裏反的事情,我見得多了,這些女人耍的招數,還能有什麽?能狠得過男人嗎?”
“別小看女人,你永遠不知道她們被逼急了之後,會做出多可怕的事。”
“那你呢?為了救我,你也是什麽都不顧了?在公司的停車場時,你連那些黑道分子都不怕,在大晉皇宮裏,你為了來救我,還被魏國使臣一路挾持。”
對上他促狹的笑眸,她頓時脹紅了臉兒,剛喝進嘴裏的那口茶,險些噴出來。
“我那是因為……因為……”她紅着臉蛋,吞吞吐吐。
驀地,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手裏的杯盞放下來,接着将她按進了他寬大的懷裏。
蘇宜姍怔住,心跳怦怦作響,紅霞浮上兩頰,占據不定。
夏宇威将她摟在懷裏,雙手圈在她的背上。“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受怕,往後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擋在你前面。”
“我做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你不必感到負擔或內疚。”
就怕他是出于感恩才會對自己萌生情愫,蘇宜姍連忙正色的解釋。
“我沒有感到負擔,也不會內疚,相反的,我很欣賞你的勇敢,也喜歡你聰明靈敏的反應。”
夏宇威頓了下,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問:“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出于感激,才會喜歡你?”
聞言,她心虛的眨眨眼,躲開了他飽含笑意的凝視,兩頰似火燒的低下頭。
“那你真的把我看得太簡單了。”
夏宇威笑了笑,探出手勾起她這一路上尖了不少的下巴,唇才剛要印上那張紅豔小嘴,外頭邊傳來了春生的嚷聲。
“公子,給蘇姑娘準備好的樓閣已經拾掇好了……”
蘇宜姍心下一驚,連忙推開他,夏宇威頓時被她那副作賊的模樣逗得失笑。
“怕什麽?我們本來就是夫妻。”他伸手将跳開的人兒抓回來。
“我們只是假扮成夫妻,哪裏是真的夫妻。”她紅着臉小聲地說。
“假的當久了,就成了真的,總有一天,你真要當我的妻子。”他雖然面帶笑容,但是語氣相當認真。
“夏宇威……”
觑見春生的身影已在珠簾後方,蘇宜姍不得不打住嗓子,只敢偷偷用着紅透的臉,悄然嬌瞪夏宇威一眼。
只是誰也不知,西牆的菱格小花窗,悄悄映着一道身影,直到屋裏的笑聲方歇,才杳無聲息的離去。
映竹閣裏,一名粉衫丫鬟進了正院,來到東廂房的外間,入內福了福身。
王氏正與兩個女兒閑話家常,一看見貼身丫鬟進門,便打住了笑語。
“如何?可有探出什麽?”王氏端起臉色問道。
“禀告夫人,翠玉剛才去過墨月軒,特意停留了一會兒,只聽見庶公子帶回來的姑娘一直抓着春生問個不停,看來是個傻的。”
“傻的?這怎麽可能。”王氏聽翠玉這般回報,不由得蹙起眉心。
“娘,你何必這麽關心那個晉人,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這個孽種趕出去。”辛貞儀毫不遮掩的說道。
“貞儀,管管你的嘴,這些話要是傳進奶奶耳裏,不知會出什麽事。”王氏給了女兒一個警告的眼色。
“我好歹也是侯爺府的夫人,我才不怕呢。”辛貞儀擺起官夫人的譜。
“好了,你們兩個真是不像話,眼下我們母女在這個辛家就快沒有立足之地,你們居然還有心情吵嘴,也不想想你娘親剛剛經歷了什麽……”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兒子就這麽殁了,王氏不禁悲從中來,低頭拭淚。
“娘,您別傷心了,您還有我們,我們姊兒倆一定會想辦法把那個孽種趕出去。”
“是啊,娘您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垮了,我們還得想對策趕走世豫。”
王氏一時哭得傷心,也聽不得任何勸了,只能低着頭猛拭淚水。
東牆的花窗映着一道低縮的身影,聽見屋裏傳來哭聲,以及辛家姊妹的勸慰聲後,那道身影悄無聲息的離開,繞過了東跨院的游廊,來到了西跨院的寒香齋。
“如何?可有什麽風吹草動?”
一看見貼身丫鬟碧蘿走進來,原本坐在臨窗軟榻上念佛號的賈氏立刻站起身。
“禀告姨夫人,聽說那個晉人是個傻姑娘,夫人與小姐們正在商量怎麽把庶公子趕出辛家。”
“是嗎?”賈氏若有所思的坐回原位,手中的佛珠跟着擱在腿上。
“姨夫人,照這樣看來,庶公子剛回辛府,已經有老夫人當靠山,即便夫人再有能耐,也不敵辛家血脈,姨夫人是否該多上肅川閣走動走動?”碧蘿憂心地提議。
“現在還不是時候,且再看看吧。”賈氏搖搖頭。
“姨夫人都忍了這麽久,如今老爺已經不在,再也沒人幫姨夫人撐腰,日後在辛家可是要吃虧的,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拉攏庶公子。”
“眼下這個節骨眼,夫人卯足了勁兒要對付庶公子,若是貿然去拉攏,怕會跟着遭殃……”賈氏有些動搖,又怕自己會選錯邊。
見狀,碧蘿也只能跟着擔憂嘆氣。
這一夜,辛家的女眷全都徹夜難眠,唯獨肅川閣與墨月軒入住的兩個外人,在歷經一路險厄之後,總算能睡上一個安穩的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