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沉淪之日的預言

第124章 沉淪之日的預言

從什麽時候開始察覺到的呢?對那時與我身份懸殊的你所萌生的那份無法釋懷的感情。

時光流逝,你依舊是“澄”的公主,皇位唯一的繼承人,而我卻早已不是那個只能躲在你身後偷偷捏起你的衣袖的少年了。

這就是我不允許自己疲憊的理由嗎?怎麽能忘記自己的初衷,我不斷如此地告誡自己,如果懷疑自己前進的動機的話,一定會使自己的心産生動搖吧,這種動搖恐怕會超乎想象的強烈,一旦深陷其中或許便再也無法找到出路。

我絕不會在此迷失自己!曾經的畫面如同漂浮的光影,一遍又一遍在我的眼前閃過,劃傷了腳踝的泥濘不堪的草地,夾雜着零星雨點的寒冷刺骨的風,撐起紙傘的你那如集夜色而成的黑色長發以及微笑中溫柔得仿佛夢幻般的眼神!

沒錯,是你!是你向我伸出的那只略帶溫度的手!驅使着我走上了這條背負着罪惡的道路。

……

“澄”建國第十九年,公主易月汐從父皇那得知自己将被許配給丞相的決議後。

……(注:以下第一人稱視角變更,“我”指代“澄”的公主——易月汐)

「公主你,難道就沒有自己追求的東西麽?也許你遵循陛下的旨意可以勉強自己和不喜愛的人生活數年,可這之後的十年、二十年,你也确定自己不會後悔麽?」

顧文卓誠摯的眼光将我怔住了,他的談吐因為喘息聲而稍顯含糊不清,額頭上的汗珠和劇烈起伏的胸口也告訴了我他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到我的眼前向我傾訴這些話語的。

「诶……?」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感覺自己心中的黑霧躁動不安地擴散開來,如同尖針一般從內部刺痛着我。

「我能說的恐怕就只有這些,最後做出決定的畢竟是月汐你自己……我!……」

直呼我名字的顧文卓忽然間就驀然無聲,他的眼神暼向一邊,臉頰上染上了一層緋紅,聲音不知為何也變得沒了底氣,良久,他才像下了決心一般猛地擡起頭大喊道「我只是希望月汐你能夠……自由的選擇……自己的幸福啊!」

顫栗的聲音戛然而止,顧文卓不等我回答就慌張地揮動自己的手,嘴裏叨念着那些我聽不懂的咒語,接下來伴随着閃亮的光芒消失在我的眼前,只有這時才能讓我意識到顧文卓——國師的身份以及“澄”最強法師的頭銜并非空名啊!

「為什麽……說完話就逃了呢?」由于太過耀眼而眯起來的眼睛再次睜開後,我的身前就只剩一扇門了——一扇顧文卓為我打開的門,門外的長廊上傾灑着明媚的陽光,而身後的床頭櫃上放着的是父親送我的鑲有藍寶石的發飾,一旁的香爐裏還燃着令人安神的香料。

——你也确定自己不會後悔麽?

文卓如此地問我,那時他眼睛裏浮現的某種期待,在我本快要平複的心裏又擲起一圈漣漪。

文卓聽到父親将我許配給丞相大人的消息後并沒有強加自己的意願在我身上,他只是過來确認我的心意的,如果我一味地接受了父親的決定的話,我、文卓、還有小時候與那個少年的約定恐怕都會……

噫?

為什麽我開始了奔跑?奔跑,奔跑,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宮殿的梁柱已被我一個個甩在了身後,侍女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并紛紛低頭為我讓開道路,雖然我完全不明白我自己究竟在渴求着什麽,自己的行為究竟有何意義,不過我知道——在看到父親之前我是無法重新得出答案的。

答案,對于我來說本就不是什麽需要考量的東西,父親就是理所當然的正确。父親愛我甚過國家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既然他為我選擇了丞相大人,就一定有他的深意。

可是,我……我……真的是這麽認為的麽?顧文卓的話不斷撕扯着我的不甘,我其實是知道的!我妥協的對象從來就不是父親,一直都是我自己啊……

「父皇!」帶着決心地、我推開了那沉重的門扉,然而那凝滞的空氣卻在一瞬間擰住了我躁動的心,昏暗的光線也讓我本已堅定了的眼神陡然動搖起來。

表片第一章:寒冬将至

王都郊外荒涼的山路上停着一輛簡樸的馬車,低沉嘶鳴着的老馬和灰暗的塗裝巧妙地掩蓋了內部裝飾的華美,璞玉鑲嵌的座椅上規整地鋪放着數只柔軟的皮毛,暖意悄然升起,回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與窗外飛舞的寒雪做着無聲地抗争。

「公主殿下,請保重身體。」我的侍女——時雨騰出撐傘的一只手為我披上了一條圍脖,她的指尖捋過我的長發時我能切實地感受到那上面并沒有什麽溫度。

我瞥了一眼時雨,她圓圓的臉頰上透着淡淡的粉紅色,長長的睫毛襯托着她那獨有的淺褐色的眼睛,看起來很柔軟的淡茶色的頭發上幾顆還沒來得及化掉的零星雪花在冬日透明的陽光下閃動着金色的光芒。

仿佛是為了取暖,時雨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熱氣融化了她那單薄侍女服袖口邊上的一層淺淺的雪,将那淡藍色浸染得黯淡了不少。

這麽一想,時雨服侍我有七年了呢,卻和顧文卓的年紀一樣,都僅僅只比我大一歲。不過由于我們之間的關系,如果我對她的身體表示擔憂的話,她一定會不服氣地鼓起臉頰逞能吧,所以今天……

「走吧,時雨。」我揮了揮手,擺弄了一下圍脖,這才轉過身徑直朝馬車走去。

诶……那個少年今天也沒有出現,我的心裏跟着稍微有點失落呢。離與你約定的最後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不是答應我絕不會再次食言麽?不是說好了七年後在此再次相遇的麽?嗯……你少年時期那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是否依在?你還能否再向我講起前朝的英雄們那些被你胡亂編造的事跡?難道說……我的身份,你終究開始變得在意起來了麽?

……陳祈旭,你,現在在哪裏呢?

「诶,公主殿下!」時雨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顯然沒有料到今天我會離開得這麽早,她慌忙地收起傘,抖落了上面厚厚的雪,這才跟着我坐上了馬車。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以往的要早啊……」車夫感慨的聲音傳來,馬車也跟着緩緩地滾動起了輪胎,嘎吱嘎吱地在雪地上軋出兩條痕跡。

「真是麻煩您了……」是我任性地想要溜出皇宮的,如果這事被父親知道的話,一定會加重他的病情吧。其他的車夫都不敢攬下這活,唯獨這位瞎了一只眼、腿腳還不太好使的老爺爺很樂意幫助我。他花白的頭發下滿是皺紋和昔日的傷痕,格外的平穩的駕車風格也讓我印象深刻。

「哈哈哈哈,對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談什麽麻煩……」我也跟着苦笑了一下,老爺爺精神每天都格外的好呢!仔細看的話,他混濁的眼睛似乎還依然保持着一絲以往的那銳利的神色,嘴角常挂的笑容也告訴我他對現在生活簡單的滿足……

就這樣,時間閑适地流逝着,流逝着……正當我快要将眯起的雙眼閉上的時候,車外傳來了一聲悠遠的巨響,那是比魔法的爆炸更加低沉、長久的聲音,像是一道悶雷劈入了水中,時雨顯然是被這聲音吓到了,她不自覺地向我這邊靠了一點,纖長的睫毛在明眸上落下的陰影微微浮動,淺褐色的瞳仁因不安而搖曳生輝。

「怎麽了?」我掀開側邊的車簾,外面的景象卻讓我感到了一陣寒顫,我遠遠看到山下的土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天地間的黑痕顯得尤為煞眼,那縫隙的兩側還在不停地延展,其中經過的一個村莊被活活地撕成兩半,而那裂縫的兩側開始崩塌,樹木與屋舍伴随着那些巨大的石塊被無底的黑暗吞噬。

直覺告訴我,這并不是什麽房屋坍塌、山石滾動的地震,這種不合常理的災難,在那個少年——陳祈旭講的故事中有提及過,它被過去的人們稱為……

「聖日沉淪!」時雨和老爺爺的感慨聲同時發起,兩人的臉色皆變得凝重起來,看來他們很清楚聖日沉淪背後的蘊含意義。「駕車,去那個村莊!」我立刻拉着時雨的手坐會馬車裏,用幾乎帶着命令的語氣大喊道。

「可是……公主殿下!崩落還沒有結束……」時雨将他那稍有些冰冷的手從我這抽出,看來是要盡自己的職責阻止我,不過一道沙啞的聲音立刻封住了她的嘴「好嘞!」老爺爺毫不含糊的拉起了缰繩,他駕馭的兩只馬一掃剛才懶散的模樣,帶動着車輪咣當咣當地開始轉動。

「沒關系的,時雨。」我将時雨的手又握回在自己掌心「我的安全自有人保障……可是民衆既然在我眼前陷入了危險,我就不能坐視不管!」我的話不知道奏效沒,不過時雨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嘴裏也無可奈何地嘟囔着「公主殿下……」

……

「第一次聖日沉淪啊,發生在這片大陸還被“靖”統治的時候。」那個少年——陳祈旭曾經的話語在我耳邊回響起來「緊接着“靖”就分裂成兩個國家了喲,新的國家立國號為“道”,常年侵擾“靖”的邊境。」

「可是,月汐我在地圖上找不到這兩個國家啊」我認真地看着陳祈旭,将自己寫滿疑惑的臉貼了上去。

「別急嘛……」陳祈旭的身子稍稍向後倒,眼睛斜到了一旁,小小的臉頰染上了一層緋紅,「嗯!」在我爽朗地端正了坐姿後,陳祈旭這才恢複了神色,他清了清嗓子,道「第二次聖日沉淪啊,伴随着的是好不容易奪回“道”部分土地的“靖”再一次的分裂,這次的新國家號為“淩”。」「可是可是……」我揮舞着手中的現在的國家地圖又一次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卻被陳祈旭早就準備好了的雙手壓住肩膀又坐了回去!

「第三次聖日沉淪!」陳祈旭嘟起了嘴「就是你父親啦,他在聖日沉淪之後的一年裏就統一了剛剛說的那三個國家喲,所以你才只能在地圖上看到一個大大的“澄”字啦!」「噢!父親原來這麽膩害麽!」我瞳仁裏閃爍的光芒卻又使陳祈旭瞥開了視線……

……

現在回想起那個時候,當時的我根本不明白這些話的意義所在,也不知道聖日沉淪究竟意味着什麽!如今——當聖日沉淪就如此真切地發生在我的眼前時,我整個人卻恍惚得坐不穩身子。不過我知道——我必須得拿出“澄”皇位唯一繼承人的氣魄去面對它。

沒錯,我想要自己去否定它,去否定這個名為聖日沉淪的噩夢伊始!因為聖日沉淪從來就不是什麽簡單的災難,而是一個預言——

一個朝代更疊的預言,一個國家動亂的預言,一個人民受苦的預言!

而且,“澄”建國之初的那位舉國皆知的謀士,他在被我父親逼入絕境所下的詛咒,在今日又應驗了其中的一部分。倘若一切事情都是按那詛咒上來發生的話,那父親就會、就會……如詛咒中所說的那樣……在新年的鐘鳴聲中死去啊!這種事情,我怎麽能允許自己認同呢!

「公主殿下,我們到了!」時雨輕聲呼喚着我,我這才收回自己游離的眼神。沒有錯,我可是公主,絕不能讓自己的子民們察覺到我內心的動搖的。我推開了時雨遞來的傘,擺正了額頭上那鑲有大顆藍寶石的發飾,挺起自己的胸口走下了馬車。

與地震後的滿目瘡痍不同,這裏的屋舍并沒有出現将要坍塌的跡象。聖日沉淪受災的應該只有大裂痕附近,涼飕飕的風從那個方向吹來,雪地上交錯着慌張的腳印,唯有遠處傳來的幾聲悲徹的嘶吼,才讓我感受到災害的确實發生。

村子的大街上空蕩蕩的,大家都逃走了麽?我呆呆地戳在此處,突然發現自己竟如此的無力,難道我期待的是大批村民從我眼前逃難的場景麽,那樣我就可以大聲的喊一聲大家不要慌,然後現出自己公主的身份來控制秩序麽,這樣的行為想想不是很可笑麽!

明明我按照父親的意願讀過很多書籍的,可是此刻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會處理這樣的情況啊!腦袋一片空白,雙腿沉重地邁開着步伐,因迷茫而凝結起來的心情,仿佛一首低宛的曲子,不停地敲擊着我內心的不知所措。翩浮的無力感,晃若細長的觸角,肆無忌憚地鑽入我肌膚的毛孔,像藤蔓一樣伸展,入心入肺地纏繞。

如果脫下這件長袍,摘下這只藍寶石頭飾的話,我不過只是個……

「公主殿下,不能再前進了!」時雨從身後扯住了我的衣袖,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大裂痕的邊上了,「沒關系的,時雨。」我恍惚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到這個絕對不會有人的地方,或許我是想确認點什麽吧,又或許,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吧。

我示意時雨留在原地,自己帶着莫名的傷感上前幾步,向那已經停止崩塌的懸崖下面望去,我看到那黑暗仿佛在蠢蠢欲動,曾經處于此處的物體都沒有任何區別地消失了,甚至連陽光都無法幸免地,只能在雪花上掙紮着閃爍數下就被那漆黑的深淵吞噬殆盡。

從那黑暗中刮來的強風,夾雜着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可此刻卻讓我心中感到非常煩悶。生命的最苛刻之處,就在于它會死亡啊,死亡,卻并不是一個真正的解脫,它留下的還有身邊的人們永遠的沉思和傷痛!

轟隆隆……

大地開始猛烈地顫動,大裂痕周邊的覆蓋着一層雪的土正在崩落,「公主殿下,小心!」時雨伸手想抓我回來,不過她自己卻沒有把握好重心跌倒在了地上,猛烈搖晃的大地,也使我一個踉跄,身體向前傾去。

非要來看什麽大裂痕,果然很愚蠢呢,我!沒有辦法自制地,我整個人向這片無底的黑暗跌去,不過我現在的心情卻是格外的平靜呢,平靜得如這輕飄的雪花,縱使被強風所吹,也不曾絲毫淩亂。嗯……知道為什麽我讓你不必擔心麽,知道為什麽我會對你說沒關系嗎,時雨?

因為有一個人曾經這樣對我說過「殿下,請你相信,無論你陷入了怎樣的危機,我都會來到你的身邊的!」正是因為有這份信賴感才會如此的安心啊!那麽現在,兌現你的承諾吧,向我宣誓效忠之人——甘降翎!

伴随着一道切開了落雪的疾風,一只手從身後伸了過來猛地扯住了我的衣領,我保持着這幾近懸浮的姿勢,停留在了那無底的黑暗的上方。稍稍地将頭擡起,我看到懸崖的兩側竟伴随這劇烈的聲響開始迅速地彼此貼近,兩側就仿佛擁有着兩塊磁石擺放在了一起才能産生的吸引力,大地的裂隙在一瞬間奇跡般地愈合。相連處的雪地僅僅呈現出一道淺淺的凹痕,風漸漸地輕了起來,雪依然在安穩地下着,恍若剛剛的劇變僅僅是一場夢境,唯有那一旁崩落得只剩半邊的房屋裸露的紅磚瓦礫還能使我記起這聖日沉淪的殘酷。

理所當然地,我、不對,并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話早就滑稽地葬身此處了,而是“澄”的公主——易月汐,父親賜予我的身份,再一次毫無懸念地救了我的性命呢……

「好啦,降翎,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嗎?」我長噓一口氣,原來就算知道自己不會出現性命危險,看到如此的場面還是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後怕啊。

「下次不要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再叫我過來了!」背後抓着我的力量突然間就消失了。「诶?等等……呀!」猝不及防地,我整個人往下掉去,剛才還是空蕩蕩的位置現在卻已變成了覆蓋着一層薄雪的厚實土地,待鼻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後,我的身子也有了摔蕩在雪中的實感。

「公主殿下!」時雨慌張地扶我起來,我慫了慫鼻子,站穩了腳跟剛想抖落身上的雪,卻發現自己的袖口被時雨緊緊捏住,什麽嘛,難道她還在害怕麽?

「嗯……诶?」我擡起頭正打算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被時雨淩厲的眼神驚得愣在了原地。沒有任何語言地,她狠狠地咬磨着牙齒,淺褐色的瞳仁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刃,閃爍着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寒光。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站在那裏的卻是我跟前的甘降翎,他左手撐着插入雪地中足足有兩尺長的紅绫槍——我突然明白,怪不得剛剛大地顫動得那麽厲害,而浮在半空中的我卻感覺意外的平穩呢,原來采用的是這種方法麽。

甘降翎也一聲不吭地看着時雨,他歪了歪頭,秀麗的黑發也跟着微微拂動。那并不是很濃密的眉毛下的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平靜得宛如止水,卻泛起着扣人心魄的色澤。毫無傷痕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卻也是他從未有過敗績的印證。

甘降翎将右手放在腰間挂着的皇家賜予的随身短劍的劍柄處,兩人目光的交接處仿佛摩擦起了火花。哈,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兩人關系不好從五年前——甘降翎開始做我的貼身侍衛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才會懇求父親将他安排在暗處避免與時雨相見,可現在才共處這麽一會兒就變成如此一觸即發之勢,不至于吧……

「你們兩個!」我壓低了嗓音,心裏正擔心兩人會不會全然不顧我,就開始對罵起來,那樣我的處境豈不是會很尴尬嗎?

可時雨立刻察覺到我的視線,她放下了捏住我袖口的手,優雅的提起自己的裙擺,眼神也恢複了清澈。而甘降翎也迅速單膝跪在了地上,紅绫槍不知何時拔了出來就平放在他的身旁。兩人皆望向我,聲音幾乎在同時傳入我的耳朵。

「有何吩咐,公主殿下?」

「降翎,告訴我這裏的村民都到哪裏去了!」我話音剛落,甘降翎就已經站到了一旁掀去了半邊牆壁的房屋的煙囪上去了,诶……我根本沒反應過來啊,他是怎麽到那麽高的地方上去的?我看到他環顧一遍四周之後,就舉起雙手分別指往了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會他又放下其中一只手,朝着另一邊說道「那裏較近而且人比較多。」甘降翎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冷冷的、極具穿透力。

我深呼吸一口氣「時雨,你去看一下老爺爺有木有受傷;降翎,你跟着我來就行。」「好的/遵命!」時雨轉身向馬車走去,降翎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我擡頭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終究是邁開了步子。

……

「第一次聖日沉淪,地裂過後是洪水呢,突然泛濫的雙子河将附近的村落盡數淹沒。」回憶中的那個少年——陳祈旭坐在鐘樓的窗臺上遙看着遠處的星空,又跟我講起了那些從大人那裏不曾聽聞的故事,我坐在他的身邊,抓住窗臺上橫着的木條。

他瞥了我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什麽嘛,你擔心掉下去麽?這裏才只有一根竹竿那麽高而已呀!」說完他惡作劇般的地撞了我一下。「呀!」我抓得卻是更緊了,腳下踩不到地面的空落感變成了莫名的悸動爬上了我的後背,正當我想要下去的時候,突然感到仿佛有一只小貓竄上了自己的手背,軟軟的、好心安。

是祈旭啊,回過神來,他的左手已經搭在了我的右手上。祈旭他腼腆地沖我笑了笑,我卻不自覺地低下了自己的視線,臉好燙,好燙啊,就像燒着了一樣!為什麽剛剛我要逃開他的目光呢?明明這麽做的一直都是他才對啊!我覺得內心有什麽東西正在萌發,就像一杯熱騰騰的茶,慢慢滑入我的咽喉,溫暖擴散至全身的每一處,将剛才的恐懼感一掃而空。

陳祈旭就這樣搭着我的手,接着說道「第二次聖日沉淪,地裂過後是爆發的疾病哦,死去的人數量一點也不比第一次的少!」說到這裏,祈旭的語氣又變得沉重了許多,每次談及與生命相關的話題總能從他那明亮的眸子中窺見到一絲哀傷,不過這樣的祈旭我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心也跟着揪緊了。

過了好一會兒,為了打破這樣凝重的氣氛,我才開口輕聲問道「難道說,第三次聖日沉淪……」“死的人更多了麽?”這幾個字被我生生咽回自己的肚子裏,祈旭他聽了卻舒展開了自己憂傷的神色「沒有哦,第三次聖日沉淪根本就沒有地裂和那之後的災難,所以當然也不會有人因此而死去哦。」

「欸,那為什麽還叫聖日沉淪呢?」我順着他的話問下去,看到祈旭的笑容我竟覺得夜色也變得明朗了許多,只聽他答道「因為啊,這三次聖日沉淪都有一個共同點哦,那就是……」

……

「太陽開始落山了麽,明明現在還只是午後的說。」我看着遠方的霞光自言自語道,聖日沉淪的共同點就是太陽都會在山的那邊消失一整天呢,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耳邊的哀嘆聲、啜泣聲随着我的腳步卻也是漸漸地清晰了起來。轉過一個牆角,我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聚集在村子裏一棵頗有些年頭的槐樹旁邊,一部分人躲在屋檐下倚靠着牆壁以避開風雪,其餘地擠在生起的火堆旁相互取暖。雪依舊是平穩地下着,秩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麽!

他們中有幾個人注意到了我,可我過于特殊的穿着顯然是将他們怔住了。這件純白的長袍雖然對于我來說算是最為樸實的一件了,卻也與他們身上的灰青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就當我正要開口詢問災情的時候,忽然我在人群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按我剛剛說的一一落實吧。」說這話的人站在槐樹下背對着我,他前面的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微微地點着頭。

為他們兩人撐着傘的女子察覺到了我,将身子轉向我這一邊,那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身,卻是連我都看得出神了。帶有光澤的長發順着兩座高聳的小山垂了下來,微翹的發梢在腰際調皮地搖晃着,她的面容也絲毫不比頭發遜色,華美而又凜然,那浮現在柔軟嘴唇邊的笑意,更是璀璨奪目。就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勾引出來,她身着的黑色的風衣完全掩蓋不了她所醞釀的那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只見她用手肘捅了下剛才說話的那個人,眼神示意到我這邊。不安感陡地湧上心頭,那個人是誰,我應該是再清楚不過了!待他回過頭來,略帶笑意望着我的時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堵得自己呼吸也覺得困難了,手心出着虛汗,頭皮也跟着發麻,大腦一片空白,這是害怕麽?我感覺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充滿懷念的記憶正在慢慢剝落,那份渴望已久的期待被撕扯得粉碎,我果然是在害怕啊,可為什麽我要害怕這家夥,明明他只是……只是……

「月汐呀,看來我們的婚禮要推遲舉行了。」他的話聽不出半點感情色彩。

「為什麽……你……你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我的話卻能感受到明顯的顫抖。

「回答我……丞相……大人!」

夕陽将純白的地面都給浸紅,雪在此刻感受的卻是更加的冰冷徹骨,他的臉半邊陷入陰影中,身後沒有一片葉子的槐樹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爪染上了血色的霞光。

冬天——我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已經來了呢!

僕本來打算在更新第二章之前不對讀者做出回複的(因為想拖更這種理由僕實在說不出口),可是你這麽用心的評論真的是讓僕好為難,原來被人打了一發強心劑的感覺是這樣的啊!僕是第一次嘗試第一人稱為女性的寫作,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還請多多指教,還有、僕的自稱只是為了區別與小說中各色人物的自稱罷了,其實僕平時一直都自稱巡禮桑的說……至于第二章,還是那句話吧,評論數過5就立刻更新!

表片第二章:寂靜長夜

黑暗遮蔽了天空,那時,我對丞相究竟诘問了什麽,卻怎麽也回想不起來了。行走在皇宮的的長廊上,我只感覺意識好昏沉,恍若眨眼間就置身在了此處。空蕩的腳步聲回響在了耳邊,尋着前方那微弱的亮色,我踏入了宮裏的花園內,僅走了數步,一個熟悉的面容就借着搖曳的燭光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诶……在那庭院中聳立着的高大方尖碑旁,顧文卓——就這麽靜靜地伫立在夜色之中,将那向着天地盡頭處不斷延伸的青黑色蒼穹都化為了背景,身後那仿佛要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的星河,正如同寶石般閃耀着的。

不知為何,原先他身上随意穿着的外套,此刻已經換成了一件單薄卻一塵不染的黑色長袍。碎碎的劉海垂下來正好遮住了他左邊的眉目,只有在作法時才會為別人所見的凜然桀骜的眼神與瞳仁中輕輕躍動的橙紅光亮交相映襯。

冷漠的聲音仿佛變了個人似地放開地嘶喊着「于我周身潛藏的陰影啊,請化作那堅不可摧的牢籠,将此地封印在這片黑夜中吧!」吟唱完畢,顧文卓腳下早就準備好的魔法陣瞬間迸發出幽暗的黑光,空氣中強烈的波動震得我胸口陡然悶痛起來,那數條線狀的黑影暴射向四周,卻又靜靜地融入在了這片夜色之中,而我的呼吸也跟着平穩下來。

「剛剛施展的那是被稱為結界的法術麽?」我盡量放低了嗓音,試着向文章搭話。他顯然早就已經注意到我了,答複得相當迅速「嗯,沒錯啊,看來我在皇宮裏呆了一年半還是讓公主殿下了解到一些基礎的魔法知識嘛!」

柔弱的聲線、溫和的目光,與适才簡直判若兩人。如新雪般白色的肌膚只有臉頰處染着些許紅潤,纖細的脖子與細小的手腕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感受到我打量的眼神,文卓稍稍顯得有些尴尬,他輕聲說道「公主殿下是剛醒麽?恐怕……你也已經知道了吧,聖日沉淪的地裂以及今日一整天太陽光輝的消逝。」

「嗯!」雖然老一輩大都避諱談及,可畢竟不是什麽鮮為人知的事啊……我順着文卓的視線看向這璀璨的夜空,苦笑着問道「文卓一般都是在正午才重新設置一遍結界的吧,這麽說我已經睡了快一整天了?」

「呃,沒有在公主殿下醒來的時候把你寝宮的燈點亮是在下的失職,因為實在不忍心打擾到公主殿下的休息的說。」文卓的話略帶歉意,可我完全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呀。「哦,那個完全沒關系的說……」皺了皺眉,我試着轉移開話題「倒是昨天受災的村子怎麽樣了呢?」

「呃……此事是丞相大人全權負責,他的話,應該會處理得滴水不漏吧……」文卓并沒有指摘些什麽,可話聽起來總覺得極具深意。「啊……那就好……」這麽說着的我不安感卻湧上了心頭,恍若昨日的熱情只是一場華夢,我不禁問起自己——就這麽置身事外真的好麽?

「算了,還是去看看吧……文卓!」我最終還是決定前往丞相大人常在的執政廳瞧瞧,文卓聽言立刻豎起衣領跟了上來,道路兩旁的燭燈也随着他的腳步聲陸續亮了起來,他小小的肩膀縮成一團,正緊緊地裹住那件單薄的黑色長袍,不知是不是那橙紅燭光的緣由,總覺得他的臉頰凍得通紅。

「什麽嘛,“澄”最強的法師連掌控溫度的法術都不會嘛?」我笑着捏了下文卓的左耳根,欸……完全是冰涼啊!「呀吶……」文卓發出奇怪的聲音,身子陡然一顫,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他稍稍擡起右手似乎是想阻止我的惡行,不過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很快就放了下去,接下來就聽到他以幾近乞求的口吻嘟囔道「公主殿下……」

我絲毫地沒有理會他的想法,不加掩飾地大笑着,才發現自己去執政廳之前總要産生的緊張感卻在此刻蕩然無存。想想以前的國師——憫惘那張時刻板着的臉,我不得不慶幸父親大人當初力排衆議、越級擢拔那時年僅18歲的文卓為新一任國師呢。

诶……一年半前的那場突如其來宮廷火災,正如同十九年前建國時那位被父親逼入絕境的謀士——他所下的三條咒言裏第二條說的那樣,将當時參與了殺死那個謀士計劃的開國功臣們全部燒死了,前任國師憫惘也沒有例外。

據我車夫——那個和藹的老爺爺講,其實早在十七年前母親為了生下我而死、就已經印證了那個咒言的第一條了,不過現在宮廷上下恐怕擔心的都是咒言的最後一條——父親将死在第四次聖日沉淪那年的除夕之夜的鐘聲中——會不會成真吧?

離新年只有不到一個月時間了,父親的病情卻越來越重。如果我不能樹立起身為皇位繼承人應有的形象的話,那“澄”的群臣能認可我麽?“澄”的百姓能繼續安寧地生活麽?诶……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帶着些許的顫栗,我才意識到這種想法是不允許被擁有的!父親大人會這樣輕易地離開我?開什麽玩笑!他不是常說還能再活個幾十年麽,在病好之後就陪我周游“澄”廣闊的國土的麽,那就……那就……

「汐兒!」熟悉地、一個蒼白的聲音呼喚着我的名字(易月汐),那份突如其來親切感只在瞬間就撫平了我紛繁的思緒,我擡起頭看向那夜幕下執政廳的大門,那裏站立着的幾個身影竟将我怔在了原地。為首的人佝偻着那在搖曳燭光中更顯瘦弱的身子,笨拙地朝我走來,僅僅是這樣,就觸起我心中的那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沒有錯,這個年僅四十出頭卻已是滿頭白發的人,正是這個國家的皇、“澄”的創建者、以及……我的父親。

「陛下……」顧文卓那本就很纖弱的聲線因為驚訝而更顯得沒了底氣,本與我并行的他不知為何後退了一步才向父皇跪了下來。跟着文卓微微彎膝行禮的我、不禁瞥了一眼父親身邊的兩人,其中一位是我的侍女——時雨,昨日陪同我一同前往地裂受災的村子,現在正站在父親身旁攙扶着他。時雨纖長睫毛下獨有的淺褐色的眼睛中映襯着橙紅的燭光,她腼腆地朝我笑了笑,似乎在為今日不能服侍我而表達歉意。

父親另一邊站着的,是一個僅僅比時雨年長三歲卻讓人完全無法忽視的女子。她穿戴着厚實質地的藍灰色裙擺與薄茶色的肩披風,那貼身的淺色棉襖恰到好處地彰顯出了她那勻稱的身材。因過低氣溫而凝結的水珠此刻也宛如零星的白色鑽屑,裝點着她那舒展在披肩上的黑色長發。她細滑白嫩的脖頸撐起的、是她那讓人不禁産生親切感的面龐,她知性的眼睛一直溫柔地注視着我,那淡紅色的雙唇在燭光中讓我看得有些入神。她舉止間散發出寧靜的氣場,其修養也算可見一斑。

她、就是小時候教授我功課的最年輕的老師,也是我在煩惱時最容易想到的談心對象。“澄”建國這些年來,本有一位明明和我父親年齡相仿、卻依然喜歡頭戴花飾的司禮——簡清璇,她有着令人懷念的說教語氣,可也終究是如同預言第二條(燒死所有參與殺害那名謀士計劃的開國功臣)裏所說的那樣、葬身在了“澄”建國十八年秋初的那場宮廷火災中。而我眼前的這位站在父親身邊的女性,卻正是因此得以委派,接任簡清璇、擔負起了“澄”司禮這一職位,她的名字叫做——陸晴雪。

我更喜歡稱呼她為晴雪姐!

「國師請起。」父親說出最後那兩個字時仍不減以往的中氣,難道是因為見了我的緣故麽?嘴角浮現着微笑的父親氣色顯得相當之好。文卓聽言站起身來,父親緊接着将關切的目光投向了我「汐兒難得來一次執政廳這邊啊,難道是擔心丞相的身體狀況嗎?」

「哈?」這前後兩句真是半點關系都搭不上啊,來執政廳幹嘛非要去看那個眼睛總像死水一樣平靜的家夥啊。唔,雖然事實正如父親所猜啦,我的确是放心不下丞相對于聖日沉淪相關事件的處理啦,不過……「難得出一次寝宮卻特地來到執政廳這種地方散步的父皇,難道不怕其他人(群臣)的嫉妒嗎……」我話說一半便故作失态地捂住了自己偷笑的嘴。

不想父親完全沒有踏進我的套,他自顧自地說着「哦,你不要慌嘛,我又不會和你搶林若語。」「林若語……林若語誰啊?」自言自語地叨念了幾遍這三個字,我才猛地記起這就是丞相的名字啊!「哦,林若語呀……等等,才不是什麽“林若語”啊!和父皇搶丞相又算哪門子事,再說……我……我從一開始哪裏有為這種事情慌呢!」略有些煩躁地挪了挪腳,我撚着搭在胸口的幾縷頭發、面露愠色,心情意外地止不住地上揚。

「好,汐兒沒有慌,汐兒最可愛啦!」

哈……

完全只能起到負面效果的安慰!

眯起眼一副得意相的父親暫且就不講了,晴雪姐分明就在那咬着嘴唇笑啊,時雨則低下頭,她肩膀正微微地顫抖,唯有我身後的文卓滿臉困惑、在注意到我的目光後紅着臉瞥向一邊。還是文卓比較照顧人家心情……可是為什麽要躲開我的視線呢,臉紅着果然是因為穿的那身長袍太過單薄麽,我得趕快轉移個話題。

「報!」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闖了進來,随之而來的衛兵神色凝重地單膝跪在了地上,他那穩重的舉止可以說是相當眼熟(好像是叫沈泓吧,每次溜出宮去都要設法混過他那一關),只見沈泓他呈上一份卷紙道「陛下,丞相發來的加急文書。」「喲,若語(丞相名字林若語)他辦事相當迅速嘛……」父親稍有些期待地接過去掃視了一眼,思忖了片刻就示意讓沈泓退了下去。

「父皇?」我雖然很好奇那本文書上的內容,卻也忍住并沒有直接發問。「哦,沒什麽。」父親的臉色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不過身為女兒的我卻仍能聽出他笑得有些勉強「文卓,你随我來吧;晴雪,你去陪陪汐兒好了。」簡潔的吩咐完畢,父親就被時雨攙扶着和文卓一起離開了,我捋平衣襟剛想跟上去,卻被晴雪姐扯住了袖子。

「诶?」「吶,月汐……待會,想不想聽聽你最喜歡的那首歌?」宛如天籁的聲音毫無拒絕的餘地,它似晴空般的清澈、又好比細雪般的輕柔,這或許就是晴雪姐名字的由來吧。總之,晴雪姐的歌聲天生便極具感染力,擔任我講師的時候就以我做功課不夠認真推脫了我大多數的央求,所以晴雪姐主動給我唱歌的機會我可不會錯過。至于加急文書……嘛,交給最欣賞丞相的父親自己去煩惱吧,大不了就是些受災狀況的報告,我參和進去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嘛。

就這樣說服了向自己,任由晴雪姐拉起我的手向宮中庭院走去。「吶,月汐,你昨天溜出宮去幹什麽?」晴雪姐突如其來地發問,她輕快的語氣劃過了迎面的涼風,卻讓我踏在平整石板路上的腳步忽然顯得有些淩亂,果然我失去意識之後這種事情就瞞不住了麽?「哎,父皇他……該不會也知道了吧?」心中稍有些擔憂,可我并不覺得晴雪姐會彙報這種消息,畢竟如果父親得知的話,氣色哪有今天這

就這樣說服了向自己,任由晴雪姐拉起我的手向宮中庭院走去。「吶,月汐,你昨天溜出宮去幹什麽?」晴雪姐突如其來地發問,她輕快的語氣劃過了迎面的涼風,卻讓我踏在平整石板路上的腳步忽然顯得有些淩亂,果然我失去意識之後這種事情就瞞不住了麽?「哎,父皇他……該不會也知道了吧?」心中稍有些擔憂,可我并不覺得晴雪姐會彙報這種消息,畢竟如果父親得知的話,氣色哪有今天這麽好呢。

「吶……」晴雪姐回過頭來看向我,她那如同夜空般的眼睛仿佛能夠看穿我的心思「月汐不是已經得到了答案嗎?」她就這麽淺淺的一笑,便讓我不禁垂下了肩膀。

坦白了昨天自己的行動後,我和晴雪姐來到了宮中庭院,在一個略帶溫度的石椅上并坐下來(應該是晴雪姐用魔法暗中烘熱過的)。我請求晴雪姐不要責難時雨他們,她所擔任的司禮是處理宮中事宜的官職,「如果晴雪姐能幫我瞞下這事的話,那父親……」我用不太自信的語氣小聲嘀咕着。「吶,我是沒問題啦!不過月汐你該不會已經忘掉若語了吧?」晴雪姐揶揄般地問道。

若語?林若語……丞相大人啊!

叨念了半天才又察覺到這幾個字的意義,我忽然感到自己溜出宮這事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了。出現在受災村落現場被我無端诘問了的丞相、就沒有晴雪姐那麽好商量啦,再說讓我去向丞相求情,嗚哇,我頓時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啦!實在沒辦法,就在父親詢問的時候全盤托出好了,再加上足夠誠懇的道歉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吧。

「啊,晴雪姐你看!」總之,我強行岔開了話題「午後的星辰也好漂亮啊!」「嗯吶!」由于聖日沉淪、太陽一整天的消逝,現在本應陽光明媚的天空卻正被從未見過的繁星點綴着。我稍稍仰起頭,卻不自覺地将視線瞥向晴雪姐,她恬靜的側臉讓我一時間竟忘記了語言。晴雪姐沒有接我的話,她只是輕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便輕啓了她那淡紅色的雙唇。

空曠的歌聲随之而來,卻倏然地使得庭院更顯寂靜。

「在那蒼茫的雲海之巅,少女抛開對過往塵世的眷戀;在那破碎的北國之邊,我來粉碎這千年的謊言。祈禱啊……」

這熟悉的旋律,正是晴雪姐答應唱給我的——《冰封的願景》,我最喜歡的歌曲,傳言是二十年前的一位名叫蔣兌的吟游詩人所作。敘述的是在一個早已支離破碎的北方小國裏,不忍民衆受戰火之災的公主受邪惡國師的唆使、只身一人登上雲巅之山用自己千年的沉睡去祈求國家的穩定,然而得知國師陰謀的主角為了守護自己所愛之人、毅然踏上了拯救公主的艱辛之路。

嘛……喜聞樂見的劇情和老套的人物設定,外加悠揚的曲調以及那琅琅上口的歌詞,讓這首《冰封的願景》在“澄”建國之前便傳遍了整個“靖淩”(已經滅亡的兩個國家,代指“澄”所統治的這片土地)。也許是同為公主的身份,亦或是“邪惡國師”這幾個字總能讓我聯想起文卓那張被捉弄後略帶困惑的臉,這首歌對我而言總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适才晴雪姐唱的幾句便是交代了故事的開端,意識仿佛就被帶到了遠處,我眯起了眼,惬意地享受着這庭院中淡淡的花香。

晴雪姐的聲音随着歌中情節的發展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她正在唱的便是公主準備進行千年沉睡的儀式時的樣子「冰冷的眼眸、燃燒黑暗的符咒,決然的微笑、略帶悲傷的溫柔,精致的面容、滿負心碎的哀愁,踏上無盡的……」這一段的歌詞銜接可謂相當緊湊,本應是由兩人交替而唱的說,不過晴雪姐卻以她過人的唱功将這份悲怆表現得淋漓盡致。

接下來便是《冰封的願景》上半段的高潮部分了,故事中的主角終究是在命運的指引下踏上了前往雲巅之山、拯救公主的路途。「暮色、懷想,孤獨斬斷凝望;晚風、幽咽,空默鎖住了我心窗;殘月、拂曉,晨光依稀了迷茫;如何不去仿徨?」

短暫的停歇,又是一輪令人振奮的高吭「花開、凋零,紛繁輪回的記憶;彳亍、前行,劈開歲月的荊棘;月圓、沉寂,沖破絕望的藩籬;堅定我的心意!」晴雪姐的歌聲本是欲發欲收間令人心生留念的那種,可在這回轉之際卻突然變得铿锵有力、抑揚頓挫起來,仿佛能滲透到聽者的每一個毛孔,讓顫栗感如電光般疾閃過他們的脊髓。

不愧是父親為我挑選的老師,僅僅比我大四歲就通過正規的途徑當選上了司禮,任期已近一年半卻毫無過錯,比起收到的彈劾文書已經堆滿一個箱子的丞相林若語不知優秀多少呢……

這麽想着的我忽然感到頭有一點昏沉,我習慣性地擺弄了一下父親給我的藍寶石頭飾,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身邊的晴雪姐不知何時失了蹤影,我環顧四周那些高矮錯落的灌木,莫名地悸動爬上了我的胸口,因為我猛地意識到距離她唱完《冰封的願景》前半段過去了多長時間,這一點上我竟沒了實感。

「晴雪姐……」我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可這幾個字就像落入水中的微塵,激不起半點漣漪。寂靜在四周的黑夜中蔓延,寒風灌入那枝杈間的縫隙呼呼作響。我緊裹着那件純白色的長袍、站起身來,踏着地上昨日殘留着的薄雪、朝更為亮敞的庭院中心走去。僅走了數步,一個熟悉的面容就借着搖曳的燭光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诶……在那庭院中聳立着的高大方尖碑旁,陸晴雪——就那麽靜靜地伫立在夜色之中,将那向着天地盡頭處不斷延伸的青黑色蒼穹都化為了背景,身後那仿佛要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的星河,正如同寶石般閃耀着的。

即視感、強烈的即視感剎那間動搖起了我的腳步!

晴雪姐身着的并不是平日的那件帶披肩的淺色棉襖,而是我從未見過的白色禮服,單薄得如蟬翼般地更加凸顯出她那綽約有致的身材。晴雪姐周遭那绫緞似游動着的強大法術氣息,正吸收着四方集聚而來的黑色光影,然後纏繞着方尖碑悄然溶入這鋪着青磚的泥土之中。

「晴……雪姐?」再次地、我呼喚着她的名字,她有所察覺地朝我轉過身來。下一刻,我所看到的……

仍是她那不禁讓人産生親切感的面龐。

附錄:

冰封的願景(上)

在那蒼茫的雲海之巅

少女抛開對過往塵世的眷戀

在那破碎的北國之邊

我來粉碎這千年的謊言

祈禱啊

冰冷的眼眸

燃燒黑暗的符咒

決然的微笑

略帶悲傷的溫柔

精致的面容

滿負心碎的哀愁

踏上無盡的

暮色懷想

孤獨斬斷凝望

晚風幽咽

空默鎖住了我心窗

殘月拂曉

晨光依稀了迷茫

如何不去仿徨

花開凋零

紛繁輪回的記憶

彳亍前行

劈開歲月的荊棘

月圓沉寂

沖破絕望的藩籬

堅定我的心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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