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附錄 戴森球與鯨魚
戴森球與鯨
題記:仰望星空，亦不忘腳踩大地——斯蒂芬·霍金
他醒了，帶着未做完的夢醒了過來。因為和女友有約，所以他決定早起幾個小時。躺在床上等待意識回歸身體的數分鐘裏他望着眼前漂浮的黑暗略微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做的那個夢。也許是因為還不清醒，又或許是因為夢本就模糊他一時竟記不起夢中的境象。盡管沒能想起什麽讓他很苦惱，但他還是從床上起身，離開卧室前去洗漱。
盥洗室的燈亮的刺眼，光線從燈芯射出，在鏡子上，白瓷磚上，格子地板上以及洗手臺上反射着散射着，最終撞入他的瞳孔使他産生一陣一陣的眩暈感。他給自己接上一杯清水，往軟毛牙刷上擠一小段沒什麽味道的牙膏，而後微微彎腰開始清潔口腔。柔軟的刷毛有規律的來回運動，“沙沙”的聲音順着骨傳導摩挲着他的耳神經。他變換刷牙的方向，牙龈卻出現一絲刺痛，牙刷從口腔中帶出幾滴深色的泡沫落到洗手臺裏，就像落進深井的樹葉。他含了一口水沖掉嘴裏的泡沫，擡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咧開嘴。血線沿着切牙間的縫隙蠕動着，他知道自己太久沒吃維C了。不過他并不喜歡那些酸的發苦的維生素片，那總讓他覺得自己是病人。可水果是昂貴的，從他記事起，與植物有關的一切就十分稀缺且奢侈。他忽然想起自己讀過的某本書中說，過去的人類每年消耗千萬噸的水果，而他手裏的牙膏也曾與各種植物的味道相似。“千萬……”這個數字巨大的讓他感到麻木，他無從想象那時人類的生活，也不知道水果該是什麽味道，他所擁有的只是記憶中的幾段文字，以及一瓶藏在櫃子深處不知年月的苦澀藥片。
裹上厚實的衣物，出門上鎖，輕輕走過一段樓道站在電梯門口，靜靜等待電梯到來。看着亮個不停燈他想着：這個什麽都缺的年代唯獨不缺電。轎廂滑落到他在的樓層，從25層到20層沒有人搭乘，看來他起的确實有些早。踏進電梯按下1樓按鈕層門慢慢的關上也将樓道的光亮關在外面，他站到一旁默默的想着他身處的世界是怎麽從書中所描繪的變成現在的樣子。
四十多年前，一批異星旅客自宇宙深處而來，祂們沉默的穿過奧爾特雲，柯伊伯帶，從天王星旁駛過，與木星擦肩而過進入內太陽系。人類嘗試與祂們溝通，但是沒有回應，祂們沒有理會這個恒星系第三顆行星上的文明，自顧自的開始在太陽附近建起了巨大的戴森球。渺小的水星被祂們的機器拆毀，墜入恒星的懷抱，據說那天太陽上出現了極亮的光斑，那是許多人一生中第一次親眼看到水星，也是最後一次。一天文單位是八光分，太陽亮度的減弱也以八分鐘為周期，滴答滴答，沒有人知道下個八分鐘人類能否再看到太陽光。曾經照耀着八顆行星的太陽漸漸黯淡，像是被尼龍網拖出海面的須鯨，逐漸脫水，死去……地球上的白晝越來越短，太陽變得朦胧，世界仿佛步入了永恒的黃昏，又或許更壞，人類走向不會結束是極夜。太空中的戴森球由太陽的兩極緩緩降下鐵幕，光線被擠壓至黃道面附近，晝半球的人時不時會停下工作，看着運行在天穹上的太陽發怔，畢竟明天太陽或許就不會升起了。有科學家預計半年內戴森球便能完全覆蓋太陽表面，等到那時，雖然引力仍會維系着太陽系，但再也不會有一縷光會照射在這個恒星系中。人類，從始至終，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像是被捕鯨網波及的魚，徒勞的大口呼吸，然後死亡。
電梯帶出的失重感暫停下來，層門開啓，有人湧進電梯，他不再想象，向後靠到電梯角落為人群讓出空間。進來的大多數是早起購物的老人，老人們交談着，聲音擠滿了轎廂，還有幾個年輕人夾雜其中，年輕人們盯着手機沉默不語。電梯開始逐層停下，失重感時有時無，他跟着人群一層一頓的到了一樓，門開，人群湧出，縱使世界天翻地覆，有些事卻好像未曾改變。他離開居民樓，流動的冰冷空氣使他精神一振，他的思緒接上了電梯裏中斷的回憶。
那時的人類是絕望的，可是後來的某一天，對準太陽的天文望遠鏡發現戴森球似乎停止了建造，也沒有蟻群一樣忙碌的外星來客，祂們不見了，只留下正在運行的戴森球和不知作何感想的人類。幾個月後一艘勻速駛向地球的飛船被發現，它孤獨地飄蕩在真空中，上下四周被星輝圍繞，人們意識到這是一份“禮物”因為飛船裏裝滿了外星旅行者的知識。
他站在小區前，想到女友就住在鄰近小區，于是決定步行過去。他擡頭望望天空，圓盤似的恒星像暈在畫上的金色塗料，恒星的赤道格外的亮，向外擴展形成一個環，看過太陽後他低下頭，繼續想其他事。風中的寒意混入了不知來自何處的溫暖空氣吹向他，他走在綠化樹間，比樹更高的補光燈灑下光粒，大部分被基因改造的樹截留，剩下的則擦過樹葉滴落沒地上，彙到一起，成了一條流淌的發亮流淌的發亮溪流。戴森球給人類取之不盡的能量，可陷入黃昏的地球上消耗氧氣的生物卻變多了，人類在海邊建造起制氧站用以開源，改造植物增強光合作用來節流，他停下腳步，撫摸着身旁的樹木，手感受着樹皮的粗糙，一棵棵樹從深色的土壤長出，向上，綠的發黑的樹葉似乎融進了天空。據說沒來得及被改造的森林出現了面積巨大的真菌菌落，真菌以死亡的樹木為食，長出巨大的子實體。
他走出綠化林，站在空曠處，沒有被太陽掩蓋的星光浮動在蒼穹之外，眼前閃過前天在海邊見過的浮冰，他想起了自己的夢。
他躺在某處，向上仰望，周圍空虛無物，他坐起四下看看卻一無所獲，忽然一種來自深處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他猛然向上看去，一頭鯨正發着光游動在他上空，繼而周圍變得更亮，亮着光的魚出現，跟随着鯨游動，緩慢的像亘古長存，他睜開眼，眼前是天空，恒星與星辰，夢境與現實相融，鯨和魚是宇宙的顏色，它們發的光是星辰。
他深深地呼氣，生物書說鯨死去後落入海底孕育生命，那些外星人，那戴森球，那艘小小的飛船，祂們是鯨嗎？回過神來，他繼續向前走去，他還和女友有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