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素欣眼前的黑布被摘下的時候,已經到了目的地。
其他人不出所料地并不和自己在一起, 她聽着窗外偶爾傳進來的鳥蟲的鳴叫聲, 對自己所處的位置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可惜帝都周邊這樣的風景區保護區太多,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 她的方向感向來不好,就算有了猜測,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更別提和外界聯系。
“你在想這是在哪裏?”楊夜吩咐人把她眼前的黑布拿下來之後,就坐在不遠處觀察她的表情。
他在觀察嚴素欣, 後者也在看他。
這裏應該是個廢棄的小廠房, 視線所及一共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剛才摘下黑布的彪形大漢,另一個就是說話的楊夜。
他的模樣很普通, 聲音也很普通, 但嚴素欣就是覺得, 這個人應該是幕後主使。
“沒有, 我在想內鬼是誰。”
某種意義上來說, 嚴素欣的性格和周遇玉挺像,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不想了。
與其關心這裏是哪裏,她更想知道, 其他人有沒有事, 以及……那個內鬼到底是誰。
“哦?你覺得是誰?”這次綁架能夠成功,但凡有腦子都知道肯定有內鬼,只不過楊夜有點好奇, 這個人能不能直面現實。
“內鬼起碼有兩個,”嚴素欣說着,安靜下來聽了一會,然後眼神落到了不遠處的一根柱子後,“一個是當年想殺我兒子的那個人,還有一個……是躲在柱子後面的人。”
她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聲音放得很輕。
其實她并沒有特別的生氣,生氣作什麽呢?失望到了頂點,也就沒有生氣的必要了。
“你的親生母親,對你好嗎?”眼看着秦懷安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嚴素欣沒忍住問了這麽一句。
秦懷安一怔,眼神裏閃過一絲迷茫:“你說什麽?什麽親生母親?”
“你不知道?”如果說前面嚴素欣的情緒還算穩定的話,聽到這裏她的神色終于變了,整個人都有些發抖,感覺自己又荒謬又可笑。
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她感覺自己這三十年來為了這個人的付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看了眼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的另一個人,又把視線移回了秦懷安身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跟外人合起夥來綁架我。秦懷安,從小到大,我有哪裏對不起過你?我為了你,我不顧阿柏的感受,編造出那麽大一個謊言,我……真是活該遭這個報應。”
她可以接受秦懷安因為認了親生母親反過來捅自己一刀,她可以騙自己說這個孩子還有救都是被旁人蠱惑。
可是,她不能接受對方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在以為自己是他親生母親的情況下,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秦懷安被她說懵了,險些要沖上前,卻被楊夜帶來的那個男人攔了住。
嚴素欣看他這模樣卻沒有絲毫的心軟。她只是笑了起來,笑得自己都累了,這才閉上眼平複心情,半晌方才睜開,然後把視線轉移到楊夜身上:“你的長生不老陣,進展如何了?”
“你想激怒我?”楊夜完全不接她的話,反而搖頭感嘆了起來,“真是偉大的母愛啊,你想替他死?”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我只是覺得,畢生所求付諸流水的感覺,應該挺有意思的。”嚴素欣沒有絲毫心思被戳穿的羞惱,只是異常平靜地繼續自己剛才的話。
嚴素琳看着她這高貴的模樣,心中的嫉妒有如春天的野火一般,飛快地充斥滿了她的內心。
憑什麽呢?她想着。憑什麽都是同樣的父母生的,她就可以過人上人的生活,自己卻只能在一個小富之家,連親生兒子都沒有辦法留在身邊?
楊夜看着這截然不同的兩姐妹,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明顯。
他看了眼手機,也不知是不是被屏蔽的緣故,秦柏至今還沒有回信。
不過沒關系,等警方把其他人都救了卻發現嚴素欣不在裏面之後,他自然就會回複自己了。
“省點力氣吧,你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和我打個賭,看看秦柏,會不會一個人過來,還是會選擇報警?”
楊夜看了眼時間,如今剛好是淩晨一點,距離這個綁架案的發生過了八個小時,他粗略算了一下,警方救人的話,最快應該……明天傍晚?
事實證明,楊夜的估算并不準,早晨六點四十二分,他收到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是警方行動成功。
他輕啧了好幾聲,順來了秦懷安的手機卡,又給秦柏發了條短信。
半個小時以後,之前的那個號碼又給他發了條消息,顯示秦柏已經出發,并且對秦柏的反追蹤能力表示贊嘆。
秦柏不知道有人連他的行蹤都能查到,他只是單純覺得,人好躲,鬼難防,對方能控制多少鬼誰都不好說,他不能拿嚴素欣的命來冒險。
況且……只要長生不老陣不能成型,自己八成就死不了。
他一邊這麽想着,一邊避開監控往目的地駛去。
他不擔心別的,甚至不擔心自己的死,他唯一擔心的是周遇玉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內疚。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努力活下去。
周遇玉不知道他在這種情況還在擔心自己的心情,她只是站在秦珏明面前,把自己手裏的線索都跟對方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一遍。
秦珏明是目前她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人,而且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優勢,對方未必不能從自己給出的線索裏,找到新的東西。
“你是說,那個陣法要成功,需要童男童女?”秦珏明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內心确實狠狠揪了一下。
他之所以瞞着秦柏,因為他知道,嚴素欣寧願自己出事也不願意秦柏出事,可是,當秦柏真的知道這件事,真的願意為了他母親以身犯險的時候,他反而沒有氣惱,而是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嚴素欣其實是個很天真的人,她無條件地相信秦柏,就像她不會懷疑秦懷安一樣,可是他卻不同,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秦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的妻子付出一切。
如今得到答案,他又喜又憂,一時間竟不知道哪個更多一些。
不過他到底長了周遇玉三十歲,也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因此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讓對方過來,把事情跟自己說清楚。
“是,不過帝都的都被我們解決了,按理來說,他就是有了陣眼也沒有用。”這也是周遇玉一直想不通的。
陣法的構成要求是很嚴格的,不可能說S城布置了一個陣法,陣眼卻在帝都,這不合理。
“我有一個想法,”秦珏明接過她繪制的标記有那幾所學校位置的地圖,查看片刻之後,還給了她,“我不懂什麽陣法,但是,如果陣眼不是在帝都,而是就是帝都呢?”
“就是帝都?”周遇玉迷茫地重複了一遍。
“對,就是帝都。比如這幾所學校是陣法的一部分,那麽有沒有可能,這個陣法可以繼續擴大,擴大到全國的範圍,學校落到不同的城市,陣眼在帝都,這樣會不會也可以構成一個陣法?”
“帝都是陣眼的位置,其他地方分布在其他城市?”柳沁菲把周遇玉轉述給自己的話有些驚訝地重複了一遍,“不太可能啊,一般的陣法都是有一個可操縱範圍的……”
“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把救秦柏和嚴素欣的任務交給秦珏明之後,周遇玉又回到了特別調查小組的辦公室。
她把話說完,見柳沁菲不理解,就拉着她到走廊,小聲解釋道,“二姐你看,從長生不老陣開始,到讓活人鬼化,這哪一件事能按照常理推斷?帝都這些學校因為之前的事情都清理了一遍,就算殘留一兩個小陣法也無法獻祭。”
柳沁菲從小學陣法,其中範圍最大的風水陣确實能涵蓋幾個城市,但是覆蓋全國的……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可是轉念一想,這長生不老都出來了,陣法大一點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而且這個備用陣法,也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被破壞。
“但問題是,如果确實和你猜測的一樣的話,那麽,城市我們能大概确定,學校呢?難道又和帝都一樣一個一個查過去?沒有時間吧?”
柳沁菲的問題直戳重點,聽得周遇玉一懵,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有些發慌地在走廊上來回走了幾趟,一時想起那些可能被獻祭的孩子,一時想起自投羅網的秦柏,嘴唇險些被她咬出了血。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像秦珏明一樣,他兩個至親的人都遇到了危險,他還能安撫自己給自己提供思路呢,她不能拖後腿。
周遇玉就這麽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一邊想,等她第四趟從柳沁菲面前經過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一亮,猛地拉住了柳沁菲的手:“規模!二姐,規模!我們可以看看之前被查的那幾所學校的學生人數,看看有沒有什麽規律。如果有,我們就可以借用這個規律,排查掉大部分的學校。”
柳沁菲聽她這麽說,眼前也是一亮。
如果這樣的話,時間也許來得及。
“你等等,我去找顧問說,看能不能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