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2 馬戲團驚魂④
魔術表演的帳篷中,似乎發出了熊類的咆哮聲的助手已經離開了,而看臺上的魔術表演還在繼續,下一個節目是——
【“大變活人”,傳統但是非常考驗魔術師基本功和技術的表演,看樣子我們的特邀嘉賓并沒有放棄這一個項目,哦老天,他——】
消失了,看臺上那名身穿黑底紅金邊魔術禮服的魔術師在黑色幕布的道具被助手取下的一瞬間,完全地消失在了原地,對方消失的速度讓從小在馬戲團長大,無比熟悉這些魔術背後手法的迪克都感到吃驚的地步,遮擋道具被拉下來的時間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對方就像是真的掌握了某種能夠在瞬息之間憑空消失的魔法一樣。
在迪克微微擰起眉的下一刻,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他聽到周圍的人在歡呼,鼓掌,他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或者說直接出現在了他身後的身穿黑底紅金邊禮服的魔術師。
他從觀衆席上站起來,向周圍為他鼓掌喝彩的包括坐在迪克身邊的馬克在內的馬戲團員工們致謝,然後上半張臉被白色魔術面具覆蓋之中露出的一雙眸子像是某種突然的定位,直勾勾地看向迪克。
迪克一愣,在那樣的注視下,一種奇異的,古怪的,違和的扭曲感逐漸在他心中滋生,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透過那雙眼睛看着他。
在馬克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之後迪克才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也鼓起了掌,而在他鼓起掌的下一刻身穿黑底紅金邊的魔術師移開了目光,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種絮語聲。
他轉過頭,看到的卻是看着他後面座位上的魔術師,臉上挂着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個表情而逐漸顯得無比詭異,機械地鼓着掌的馬戲團成員,他們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鼓掌的時間有些過長了。
在一片掌聲中,沒有人能夠發出那樣細微而詭異的絮語聲。
就在他這樣想,放松下來的時候,那種絮絮叨叨的低語聲又再一次地在他耳邊響起,他能聽到像是有人在說什麽,又像是有什麽事物在細碎地攢動,但是無論如何都聽不真切,而當他豎起耳朵想要仔細去聽的時候,那種絮語聲又像是他的耳鳴又或者一種錯覺。
一種極為劇烈的危險感在他的腦海中炸裂,那種極端的恐懼伴随着砰砰作響的心跳鼓動,讓他一時間分不清這種激蕩到他近乎有些窒息的情感到底是強烈的恐懼,還是……強烈的渴望?
如果這種感情是恐懼,那麽他在恐懼什麽?如果這種感情是渴望,那麽又是什麽讓他渴望?大腦在這一瞬間只剩下這種本能的思考,下一刻,耳邊的絮語就變成了在伊甸園之蛇吐信的聲響。
雖然還是聽不清楚那些絮語聲都在說什麽,但是他卻在這一瞬間領會到那些絮語聲都是在引/誘他,回過頭吧,你要的全都在你的身後,你想得到的答案全都在你身後的那個舞臺上——
腦海中有什麽在這一瞬間被取代,又或者有什麽完全地缺失了,他的腦海一片空白,緩緩地回過頭,在所有人都在看向他身後的位置的時候,他回過了頭,看向那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舞臺。
下一刻,他松了一口氣,因為他看見自己的女朋友拉娅正站在舞臺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于是他繞出觀衆席,緩步朝着舞臺的方向走過去,他的手因為下意識的放松,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墜落在地。
他絲毫沒有低頭看一眼的想法,想來,那跟站在舞臺上朝他招手的,他最愛的拉娅相比,也一定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什麽時候,整個帳篷內已經空無一人,所有的馬戲團成員和那位魔術師,都消失在了帳篷裏,只剩朝着舞臺走去的迪克。
迪克身後,他掉落在地的手機在不斷地震動着,屏幕亮起——
【我聽到一個聲音,像是有什麽人在我耳邊耳語,我仔細去聽,又什麽都沒有聽見,但是莫名的,我就是明白這個聲音在誘/惑我,它在對我說——回頭吧,回頭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是劇烈的恐懼,恐懼,恐懼,恐懼恐懼恐懼恐懼——】
【是我所渴求的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
【我要回頭。】
……
【我,是,雷蒙德?不對,我不是,不是,不是雷蒙德!我是……】
【我是……我是知更鳥。】
手機如同是最後的掙紮一般,在最後一段的震動之後,不甘地因為長達一分鐘的無人問津而緩緩地關閉了屏幕,陷入了沉寂。
他在一片蠕動的空間之中看着不遠處的人,他唯一心愛的人,他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在這個布滿了醜陋的黑色肉瘤,蠕動的觸須和羊蹄之中唯一特別的,美麗之人,他的女朋友,拉娅。
他走上前去,而拉娅撲到了他的懷中,他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她。
她的雙臂勾上他的脖頸,仰起頭吻他,他扣住她的後腦勺激烈地回吻,強烈的渴望在這一瞬間完全攫住了他的心神,他的心,乃至于他的靈魂都在叫嚣着,他想要觸碰她,更多,更近,更深。
他在吻住懷中心愛之人的一瞬間,聽到了耳邊輕柔的笑聲,他想,那一定是他的拉娅在問他:“你願意,為了我留下來嗎?”
“永遠都不離開,留下來陪着我和馬戲團,陪着我和孩子們。”
不遠處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那是一封來自“迪克格雷森”的郵件,上面只有一句話:快跑。
然而長久的無人問津終于還是讓這部手機再次回歸了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就像是切開了外部的肉/膜,硬生生将他已然岌岌可危的理智從一堆惡心的肉塊中掏了出來——
“你真的做好決定,要繼承馬戲團,要……離開我了嗎?”
他艱難地在一堆觸感濕滑柔嫩的肉塊所堆砌出來的激蕩的快感中循聲朝着某一個方向看去,但是眼前的信息完全無法被他的大腦接收,他張了張嘴,聽到自己說:“嗯,我愛馬戲團,也愛拉娅。”
下一刻,他聽到了耳邊一個極為尖銳的聲音響起,腦漿仿佛在被這個尖銳的聲音攪動,他捂住耳朵劇烈地嘔吐,未知,無法完全接收的信息讓他只能徒勞地蜷縮在地上,恍然之間,他覺得這個尖嘯聽上去像是拉娅的尖叫聲。
伴随着那聲尖嘯,自己所處的這一整個空間,所有蠕動中的肉瘤,觸手,羊蹄都在這一刻仿佛模拟地震一般瘋狂地顫動,有這些事物支撐起的空間在這樣的顫動中似乎也在扭曲。
他卻完全無法分析和思考通過眼球進入他眼中的信息,只能徒勞地在這種似乎越來越強烈的震動和不時傳來的,令人不适,仿佛在翻攪着他腦漿的尖嘯聲中聽憑本能地劇烈作嘔。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意識到這片空間已經不在震動的時候,他的臉被一雙手輕柔地捧起,那種微涼卻柔和的觸感讓他心神一松,他的手因為被臉部被托着捧起而撐在下方,手下本來濕滑柔軟的觸感多出了溫熱與糜/爛,就好像是壓在了……被切碎的肉塊上一樣。
下一刻,他的胸口傳來了劇烈的疼痛,他本能地發出痛呼,顫抖,然後,他被一只手擁入懷中,那只手随着他劇烈的顫動一下又一下地從他的後腦勺摸到發尾,動作溫柔至極,像是在撫慰深愛之人,可是沒入他胸膛的匕首卻也來自同一個人。
那個人不斷地親吻他的額頭,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滴在了他的臉上,滑到了的唇邊,他伸舌一舔,一股淡淡的鹹澀在舌尖漫開。
他聽到那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輕柔地說:“對不起,迪基,一定很痛吧?但是很快就會過去了,很快我們就又能再見面了……”
“無論多少次,我都一定會阻止你離開我。”
“因為我已經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明明我是如此醜陋,你卻還是這樣美麗,你讓我對你沉淪,自己卻能輕而易舉地抽身而去,這是多麽,多麽地不公平啊……”
“所以,我只能在不斷憤懑于這樣的不公中,讓即使是死亡也無法使你離開我了。”
“被我這樣的人所愛,你可真是不走運啊。”
他的意識就在耳邊這樣完全無法進入腦海中的話語和身體傳來的劇烈疼痛中徹底地走遠,陷入了一片全然沉寂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逐漸地有了對“自我”存在的認知,耳邊響起的是某種機械輕微運轉和隔着厚厚的金屬,氣流流動的聲音。
猛地張開眼睛,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襲擊了迪克,他捂着胸口劇烈地作嘔,下意識地說道:“阿麗安,拜托幫我倒一杯水——”
等那種強烈的作嘔感随着眩暈感從他的腦海中逐漸離開的時候他才在一片寂靜中意識到阿麗亞娜并不在這裏。
他揉摁着額角,完全是本能反應地找到了這架私人飛機上的供水處,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一下子就将礦泉水飲盡,礦泉水瓶子因而被大氣壓壓得非常扁,幾乎快要完全變形。
“哈——”迪克吐出一口氣,唇離開沒有了水液的礦泉水瓶,礦泉水瓶中充入了空氣,恢複了原本的形狀,發出塑料變形的聲響。
迪克眸色沉沉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很好,現在是他還在從芝加哥飛回哥譚的私人飛機上。
循環,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