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3 蘇醒
或許是因為見多了類似的征兆,當眼前的畫面再次逐漸黯淡下去的時候,迪克憑着突然産生的感覺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他又要離開這一段過去了,只不過他并不清楚這一次他又将去向哪一段記憶。
但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時,他總是無法控制地失去認知能力,尤其是完全失去了對自我的認知,他甚至不會想起自己是誰,更遑論想起來在一片黑暗中的自己到底感受到什麽了。
但是當意識在一片黑暗中逐漸蘇醒的時候,他會在“睜開眼睛”之前就首先感受到觸覺或者嗅覺一類根本上來講跟視覺沒有關系的感官,這一次也不例外,當他的意識逐漸恢複的時候,他首先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躺着的,躺在一片柔軟舒适的感覺之中。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随着自己的心念一動雖然略微有些僵硬,但是卻切實地動了,只是這一下他就明白他對這具身體具有控制權,他應該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
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所有的記憶如同洪水般傾瀉而出,在一片黑暗的走廊之中突然出現的“那個”,在視野範圍內生死未蔔的弟弟們,朝着自己纏上來的布滿瘤狀突起的觸手,痛苦而熟悉的窒息感,精神療養院的小阿麗亞娜和不知道是過去還是記憶中的少年斯塔克……
迪克猛地睜開了雙眼,坐了起來,身上蓋着的被子因此而滑落,露出他身上有些熟悉的睡服,手背上傳來一陣拉扯的疼痛感的同時旁邊發出什麽東西摩擦的聲響,他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因為慣性而搖晃着的倒吊着的藥水瓶,藥水瓶下方連接着一條長長的輸液管,而輸液管則是延伸到他那傳來拉扯的疼痛感的手背上。
迪克眼尖地看到藥水瓶上的藥劑标簽是葡萄糖,這裏雖然既有藥水瓶又有輸液管和點滴架,但是很顯然這裏并不是醫院。
或者準确點來說,這裏是相比起醫院更加讓迪克熟悉的地方。
他竟然還活着嗎?迪克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還在往下運輸藥液的藥水瓶,在“那個”的襲擊中?現在到底是幾號?他從成功脫離循環了嗎?否則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傑森和提姆呢?他們兩個怎麽樣了?
就在迪克将視線從藥水瓶和點滴架上移開的時候,房間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身穿一絲不茍的黑色燕尾服,領口下方的領結打得既整齊又漂亮,雖然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卻沒有帶走他骨子裏的矜持優雅的老者,他手中拿着一瓶沒有拆封痕跡的葡萄糖水,視線向上的時候正正對上迪克的視線,他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迪克少爺,您終于醒了,”老者回過神來之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來我應該送過來的不是葡萄糖水,您想要吃點什麽嗎?”
是的,迪克在看到自己身上穿的有些眼熟的睡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對于自己在什麽地方有所猜測了,在看到所處的房間內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與自己離開的時候幾乎別無二致的樣子,他就知道自己是回到哥譚了,而且肯定是在韋恩莊園內他的房間裏。
迪克擡起另一邊的手抓了抓自己的一頭淩亂的短發,想要對站在門口的老管家說些什麽,但是開口的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的喉嚨處傳來一陣疼痛感,發出的聲音也沙啞不堪:“阿爾弗雷德——”
迪克微微愣了愣,然後低下頭,這一次,他注意到了自己脖子上纏着的白色繃帶,他有些茫然地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老管家。
被可以說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小少爺這樣看着,老管家痛心地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很抱歉,迪克少爺,看到您終于醒過來了我太過高興以致于忘記了您的傷勢,看樣子或許流質食物會讓您更好受一些。”
看到老管家就打算關門離開,迪克也顧不上自己的嗓子了,他用聽上去都覺得他說話很困難的沙啞聲音艱難地一口氣說道:“我想我在知道我失去意識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及我究竟是怎麽暈過去然後醒過來就從紐約回到了哥譚之前是不會有胃口的,阿爾弗雷德。”
因為一口氣說完的話就可以避免過程中的吞咽動作,迪克說完話之後反射性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傳來的腫脹和疼痛感讓他擰起了眉。
“能說這麽多話看樣子你恢複得也不算糟糕。”這個時候,阿爾弗雷德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屬于還沒有經歷過變聲期的男孩的聲音,但是話語中的口吻卻又傲慢得不像是一個孩子。
站在門口的老管家微微向旁邊讓了讓,一個黑發綠眼的男孩雙手環胸站在那裏,他有着一張哪怕是這個年紀也讓人堅信有着這樣的基礎他長大以後絕對會是一名英俊的男性的,對這個年紀來說都可以用帥氣來形容的臉,只不過這張臉挂着的是不高興的表情,漂亮的綠眼睛裏也寫滿了桀骜,他在迪克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扯了一下嘴角。
他就是迪克最小的弟弟,韋恩家最小的兒子,達米安韋恩。
“這次可真是狼狽啊,格雷森,”達米安一邊走進房間一邊說道,“無論是你還是德雷克還有讨人厭的陶德,區區一個豬面教授還有九頭蛇就讓你們三個全軍覆沒,還要父親把你們三個捎回來——”
“我說過什麽來着?我才是最優秀的羅賓!”達米安最後總結道。
迪克絲毫沒有因為達米安的态度和說的話生氣的意思,他一邊拍了拍自己床的旁邊空出來的位置,示意達米安坐上來,一邊對站在門口的老管家說道:“可以的話,我想吃海鮮粥……不加蝦仁的那種。”
老管家剛要答應,就因為迪克最後一句補充而疑惑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迪克之前是不是有不吃蝦仁的習慣,但是他最終沒有說什麽,而是朝着迪克颔首,笑着說了一句讓迪克愣住的話:“好的,我會轉告阿麗亞娜小姐購買食材的時候從菜單裏去掉蝦仁的。”
阿麗亞娜也平安無事!而且阿爾弗雷德還見到她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句話讓迪克差一點從床上跳起來,剛想說什麽就被喉嚨處傳來的疼痛感刺激得一陣咳嗽,他這猛烈彈動然後劇烈咳嗽的一系列操作看得毫不客氣地在他旁邊坐下的達米安都愣住了。
老管家看到這樣的迪克既有些心疼他的傷勢又有些忍俊不禁:“看樣子您真的十分想念阿麗亞娜小姐呢,我也很喜歡她,那可真是一位可愛的小姐,我對于您因此而變成了一個秘密主義者,竟然舍得将她藏這麽久,感到驚訝的同時又不是那麽地驚訝。”
“她晚些時候會到莊園裏來照顧和探望您,有想要對她說的話就請那個時候當面對她說吧。”說完,老管家施施然地關上了房間的門。
生理性的咳嗽伴随着腫脹的喉嚨因為這樣的被迫動作而傳來的一陣一陣的疼痛,這種感覺實在是很難受,迪克艱難地壓下了繼續咳嗽的沖動,然後頗有些無奈地看向已經被關上了的房間的門。
算了,阿爾弗雷德應該有其他工作,後來發生的事情問達米安應該也沒問題,如果他失去意識之後馬上就被帶回了韋恩莊園的話。
雖然自從醒過來之後,接收到的完全都是一些讓他摸不着頭腦的信息,但是從阿爾弗雷德的态度和達米安的話語中,他還是很清楚其中存在着讓他能夠完全冷靜下來的信息——無論是傑森,提姆還是阿麗亞娜,他們全部都活着,對他來說重要的人全部都沒有離去。
難道還有比這更加能讓人安心的消息嗎?
迪克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達米安:“達米安,你剛才說,是布魯斯,把我們三個救回來的,也就是說,他——”
“父親什麽都知道了,”達米安盤腿坐在迪克旁邊,雖然嘴上對自己的哥哥絲毫沒有尊重的意思,但他還是口是心非地盡量不讓喉嚨有傷的迪克說那麽多的話,“是斯塔克通知他的,說到底德雷克那個家夥把你們在斯坦宅遭遇豬面教授的事情告訴斯塔克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父親是不可能放着逃竄至紐約的豬面教授不管的。”
“斯塔克雖然跟父親關系并不算融洽,但是你們有危險他第一反應肯定就是通知父親,德雷克那個家夥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不過這肯定是那個家夥留的後手,你們誰都沒有想到會這麽狼狽吧?”達米安說着看了迪克還纏着繃帶的脖子一眼,撇了撇嘴,“說實話,你們三個被帶回蝙蝠洞的時候我都吃了一驚。”
“你們三個沒有一個是清醒的,全都是昏迷狀态,”達米安把手裏的畫板放到了盤着的腿上,上面夾着一張繪有一顆光影和線條都堪稱專業水準的蘋果的素描,很顯然他之前正在做學校的美術作業,是在聽到老管家的聲音後跑過來的,“雖然沒有流血但是傷勢很嚴重。”
“豬面教授終于不使用他心愛的砍刀或者電鋸,改成徒手了?可是從痕跡上來看說是徒手未免也太牽強了,倒不如說你們三個身上的傷痕看上去都太奇怪了,讓人根本想象不到是什麽造成的。”達米安顯然對于發生在自己的三個義兄身上的事情感到很好奇,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迪克的脖子上。
“你們的身上全部都有大面積的勒痕,皮下內出血和淤血非常嚴重,尤其是你和德雷克,肋骨還有骨裂,陶德那個家夥倒是不知道為什麽傷勢比你們兩個都輕一點。”
“他是最早醒過來的,不過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情,他完全清醒後就一嘴的髒話,罵的全是你,父親不在,他就想趁着父親沒有回來直接離開,不過聽說你和德雷克都還沒有醒過來最後還是留下來了。”
達米安說起這一段發生在今天早上的時候情感很是豐富,首先是對于自己排行第二的義兄的不屑,然後是對于被罵的長兄的幸災樂禍,最後再是對于排行第二的義兄對自己父親逃避行為的不滿。
他說完後還帶着隐藏得很好的好奇問:“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