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詭事八
聽到女子是鬼王,剩下的幾個人也驚疑不定地蹦了起來,紛紛防備地往門口移動而去。
芙蕖搖着頭道:“哎,奴家都說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為什麽聽不明白呢?”
諸葛年膽戰心驚地問道:“你既然是鬼王,為什麽要幫我們?”
芙蕖理所當然道:“你們同伴中有這樣境界高深,以戰止殺的大瑜伽士,為什麽六百億餓鬼中就不能有我這樣篤信正法的鬼王?林子大什麽鳥都有,這句話你們難道沒聽過嗎?”
聽過是聽過,但是從一個鬼王嘴裏說出來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
“你們……哎,算了,也是我自作孽,怨不得別人。”芙蕖欲言又止,她拍了拍額頭,然後另起話題道:“我家房屋衆多,尋常餓鬼知道我厭惡它們身上的氣味,一般不會靠近這裏,你們就在這裏休息幾天,從長議計。”
蘇安問道:“芙蕖鬼王,街市上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芙蕖轉過身看她一眼:“我在街市上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們是熾焰要找的人。你身上中的正是他鬼器上獨有的瘴氣。不過我并不确定你們是不是值得我伸出援手,所以一路尾随你們。那個瘦弱餓鬼被奪食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倘若你們無人出來救援,我就會離開。”
金苗苗弱弱問道:“你既然同情那個瘦弱餓鬼,為什麽不自己去救它?”
芙蕖詫異地看她一眼,仿佛她在說什麽笑話:“餓鬼界有六百億鬼衆,我如何救得過來?我只救想救的人,其他人又與我什麽相幹。”
金苗苗語塞,只恨自己為什麽要多這個嘴。
芙蕖的家看似只有外面一棟磚房,裏面空間卻極為廣闊,房間有十數間,只是從客廳路過的時候,衆人見到她富麗堂皇的大廳四角的柱子上,用鐵鏈五花大綁着四只極為瘦弱的鬼物,看起來有點怪異。
芙蕖道:“你們在我家居住,只有一條規矩要守,不要喂這四個餓鬼任何的東西,不管它們如何哀求都不要。”
這規矩有些奇怪,但是芙蕖也沒說壞了規矩會怎樣。她在安排房間的時候征求寧清的意見,問要不要将蘇安和他分到一個房間。
寧清沉吟道:“恐怕她身中劇毒,不适宜自己一個人獨處。但是男女有別,我們尚未成婚,還請鬼王妥善安排。”
芙蕖鬼王對寧清态度極好,聞言道:“這個好辦。我的宮殿乃是我的鬼力所化,可以随意變更結構,我将兩間房中間以拱門相連就是。”
于是當着衆人的面,将兩間屋子中間的牆壁化出一道拱門,芙蕖還極為貼心地挂上了一層白色的紗簾,這樣既方便照顧病患又兼顧了隐私。
諸葛年驚嘆道:“還有這種操作,簡直太六了。”他感覺自己平日所學在真正的鬼神移山填海的力量面前宛如兒戲,不由有些沮喪。
多傑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多鬼王前世也是大修行人,福報很大的,不能跟他們比較。”
其他人一人一間屋子,芙蕖道:“我的宮殿只有我一人居住,尋常餓鬼身上有瘴氣,我極為厭惡,因此飲食起居你們要自己來。”
她将在哪裏喝水吃飯、在哪裏沐浴、在哪裏方便一一交待給衆人。衆人一時從缺水少食的絕境中進入了溫柔鄉,不由恍如做夢一般,紛紛進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寧清扶着蘇安進入房間,芙蕖緊跟進入道:“您的妻子身上的瘴氣極為麻煩,恐怕要費一番功夫。如今熾焰在搜尋你們,我得親自去尋找藥材,這幾日你們就在我家中休息,我大概兩三日就回來。”
說完,她優雅地後退幾步離開房間,輕輕掩上了門。
聽到她腳步聲離開的聲音,蘇安道:“這個芙蕖鬼王也是個妙人,看着溫和秀麗,做事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
寧清将她安置在柔軟的床上,幫她脫掉外套和鞋子,扶着她躺了下來。
他坐在床邊,眉眼間有些郁郁不樂,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的情緒仿佛更加外露一點。
蘇安忍不住笑了:“難得看到你愁眉不展的樣子。”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撒嬌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寧清忍不住笑了,他原本就長得好,笑起來宛如春日裏的染了桃花的一池春水,讓人忘卻所有的煩惱。
他一如既往地回道:“不行。”
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蘇安看到他脖子上還有自己昨天吮吸出的傷口,感覺自己的邪念又蠢蠢欲動,一個飛撲将他撂倒,趴在他的脖子上又咬了一口。
寧清下意識想把她推開,奈何蘇安早就是千錘百煉的打工人,他剛一動當即沒有下限地皺眉裝痛:“啊……肚子胸口痛得厲害……不能碰,一碰感覺哪都痛。”
寧清:“……”
他自然知道她是裝的,蘇安也知道他知道,但是寧清還是妥協了,卸了勁躺平在床上笑道:“我還沒有成年,姐姐要得手還需要再等一等。”
他平時很少說這樣的話,偶爾說一說讓蘇安感到十分有趣。她哈哈大笑,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不知不覺睡着了。
夢中,她又夢到了那片飄着黑色棉絮的天空,她在空中飛翔,大地上有個人正在不斷發出溫暖的、金色的光芒,黑色的棉絮碰到金光就逐漸融化了。但是随着柳絮越積累越厚,那個人身上的光芒也在逐漸黯淡下去,仿佛力量在被消耗殆盡。
夢中的她感覺十分焦急,但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她飛得低了一點,想要靠近他一點。
那個人好像意識到她的出現,他擡起一張蒼白而疲倦的臉對她說:“別過來,快逃!”
蘇安醒了,窗外一片漆黑,有人在敲她的門:“蘇蘇姐姐,你醒着嗎?我有事找你。”
蘇安赤着腳踩上地板,去開了門,門外是兩張驚恐的臉,是金苗苗和錢易。
金苗苗驚惶道:“蘇蘇姐姐,有點緊急的事情要跟你講,你跟我過來一下。”她似乎真的很急,不由分說就拉起蘇安的手,把她往白天過來的大廳帶去。
蘇安一路跟着她來到客廳,此時客廳裏的四角燃燒着紅紅的鐵盆,即是為照明也是為取暖,看來芙蕖對待這四個餓鬼的态度頗為矛盾。雖然用鐵鏈牢牢地鎖住他們,又盡量提供了舒适的環境,地板上也有地毯。
這四只餓鬼原本昏昏欲睡,在見到有人來以後,紛紛喊道:“行行好吧,我好餓,好餓啊……給點吃的吧!”
他們竭力掙紮着,然而鐵鏈把它們鎖得太緊,肩背上的皮膚磨出了成年累月的厚厚傷疤,血肉都翻了出來,它們紛紛張着黑洞洞的嘴,伸着瘦骨淩旬的手臂在空中抓撓着,身上肋骨根根分明,顯然是極為痛苦。
其中一個餓鬼道:“尊貴的客人,行行好吧,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吃過東西了,我好餓啊……”
金苗苗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不忍心看到這種慘狀,有些憤憤道:“為什麽芙蕖鬼王要這樣折磨這幾個鬼物?她既不缺衣食,也不缺仆從,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錢易悶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說自己是好人,就是好人了嗎,你就是太天真。”
蘇安也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總覺得芙蕖鬼王溫和雅致,不像是以別人痛苦取樂的人。”
錢易道:“既然這樣,那她大可以放走這幾個餓鬼,讓他們自尋活路,或者讓人送點吃的給他們,不至于饑餓到幹枯發狂的地步。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她這樣做很古怪。”
蘇安一時也說不出來什麽,她沉默了。
其中一只餓鬼還留有一絲神志,它怨恨道:“芙蕖那個賤人,口蜜腹劍,成天享受各種美食,卻眼睜睜看着我們饑餓難耐。她遲早也會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金苗苗驚疑不定:“你為啥要這樣說她?”
餓鬼道:“你以為她是什麽好人?我曾經是她最親近的人,你看看我如今是什麽慘狀。她遲早會活剝了你們,哈哈!”
它殘忍地笑了起來,笑聲從它幹啞的嗓子裏斷斷續續地發了出來,聽起來十分可怖。
蘇安冷靜地問道:“她不吃人肉你不知道嗎?”
餓鬼的笑聲斷了一瞬,它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申辯道:“那是她裝的,她這個賤人、賤人!”
言談之中,似乎非常嫉恨。
金苗苗和錢易兩個人都是20歲不到的年輕人,有些同情它們的遭遇,因此也有些猶疑。
這時候寧清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看了看四角哀嚎掙紮的幾個幹瘦的鬼物,沒有說話。
蘇安道:“你怎麽來了?”
寧清道:“你那邊一有動靜我就醒了,剛剛在旁邊看了一會。”
他也沒說自己的看法,只是對所有人道:“我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未必能夠窺得真相,還是不要輕易下結論的好。另外餓鬼大多生性狡黠殘忍,它們的話也不可盡信。”
金苗苗比較單純,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錢易撇了撇嘴道:“那個芙蕖鬼王對你敬若神明,你當然幫她說話。”
這話說得極為嫉妒和挑撥。蘇安皺了皺眉頭,她知道寧清雖然外表和他們同齡,但是內在的智慧早已遠遠超過常人,根本不會搭理他的酸話。
果然寧清根本不搭理錢易,而是對蘇安道:“你身上的傷疤愈合了沒有,後面有泡澡的池子,你可以去洗一洗。”
還有這種好事,蘇安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走廊裏,往宮殿的後側走去,果然繞過一個拱門後,在房間裏看到了一個煙霧缭繞的方形池子。
不好的是,這裏看過去比較開闊,沒有遮擋。想來芙蕖鬼王長期一人居住,也沒有擺設遮掩的理由。
但是如今這裏住的人不少,沒有遮擋确實有點不大方便。
寧清抱着胳膊道:“我就在門口替你守着。”他警告道:“洗澡就洗澡,不許頑皮搗蛋。”
蘇安老實地答應了,一溜煙跑回自己的房間取回衣服,然後又折回到浴室洗澡。
驚心動魄這麽多天,能泡個熱水澡,那實在是賽過神仙。
她趴在浴池邊上,悠哉游哉地玩着水,把浴巾搭在頭頂上,哼起了歌。
看着寧清在拱門邊席地而坐的背影,蘇安覺得有趣極了,但是他有言在先,到底沒好意思騷擾他,只是捏着嗓子唱道:“鴛鴦雙栖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清清,蘇蘇美不美,蘇蘇美不美?”
寧清:“……你還可以更無聊一點嗎?”
“哐當”一聲,走廊裏傳來盆掉在地上的聲音,金苗苗慌慌張張的聲音傳來:“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