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一連串清脆聲音在南華城監獄中響起,每個犯人都很清楚,這是獄卒正用鐵棍敲打監獄欄杆,也是開飯的信號。每到這時,獄中“客人”們就不得不捧起門前破碗,将粗糙食物強行塞入口中吞下,以維持自己不知何時會被奪取的生命。
戰神對于昔日同僚們還算寬厚,至少他允許夫妻同住一間牢房,以便互相照顧。而且亢金龍夫妻與虛日鼠夫婦,被安排在相鄰牢房中,讓這四位當年霸靈軍中的靈魔,可以在餘下不多的時光裏,進行最後交流。
心細如發的心月狐為丈夫取過飯碗,卻發現今天夥食與往常不可同日而語。因為這些飯菜,不但分量是平日兩倍,且色香味俱全,很明顯是出自名廚手筆。
發現這點,幾位曾經在混沌界顯赫一時的囚犯,卻幾乎全部失去食欲。因為異常情況代表無可置疑的事實:今天的晚飯是他們的“斷頭餐”。
無論在何界何國,死囚臨刑之前都會給他們準備一頓上等飯菜,對于将死之人,統治者總是格外大方。可是對虛日鼠來說,他簡直不敢相信今天所面對的一切,金發黑目、平時膽小如鼠的修羅族南華國禦史,多年以來勤勤懇懇、中規中矩,不敢得罪任何人。即使如此,如今他卻難免這一刀之災,讓他如何能接受這事實?
想到這裏,虛日鼠忍不住哭出聲來:“為什麽,為什麽啊!我們十五年來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殺我們啊!”
虛日鼠夫人翼人女土蝠滿臉不屑地呵斥着丈夫:“哭什麽哭啊!你能不能做回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沒聽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那戰神平時看我們就不順眼,現在他大權在握,又怎麽會放過我們?我說你不要哭哭啼啼的,窩囊死了!我們怎麽說也都曾是霸靈軍中的靈魔精英,你就別給我們丢臉了!”
“可是,可是我們結婚十五年了,連個孩子都沒有,就這麽死了,我太不甘心了!”
“去死!”女土蝠一拳打在丈夫臉上……
隔壁亢金龍和心月狐卻相對冷靜。這次被捕的無憂村高手,并非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而是無論是否有意拒捕,在南華軍到來之時,他們都被高手暗中用毒針偷襲,全身力量完全被封制,就算要拼死一搏,也是有心無力。
此時,獨角獸人亢金龍含情脈脈地注視着精靈族妻子,輕聲問:“狐妹,你今生後悔嫁給我嗎?”
心月狐秀麗的面容上顯現淡淡微笑:“能嫁給十五年前冒着生命危險回混沌界救我的恩人,我們還生下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你說我會後悔嗎?”
曾經生死與共的璧人心有靈犀地相對而笑,郎情妾意盡在不言之中。是啊,能得知心愛侶,并曾與之同甘共苦,舉案齊眉,共享人倫之樂,今生夫複何求啊?
望着對面兩對夫妻的不同表現,辰靈将軒威手捧飯碗,似有所思。武功非凡、膽識過人的靈武門高手,在昔日血雨腥風的三才山大劫中幸免于難,後來又僥幸躲過混沌界魔族高手阿撒塞勒的臨終襲擊,十五年來更是為南華國開疆辟土屢次死裏逃生,現在又能否再次逢兇化吉呢?
軒威隔壁的慈悲神,望着軒威從容自如的神态,她的目光中充滿複雜情感,不知是愧是悲,還是憤怒或悔恨?慈悲神萬萬沒有想到,昔日同門學藝的戰神竟然變得如此殘暴不仁,甚至就連她這師妹都不肯放過。豔麗依然的南華國前任外交官将“斷頭飯”一點點塞入口中,卻無心品嘗上乘美味,她只是反複思索着一個問題:究竟是什麽改變了那曾經義薄雲天的三眼族師兄呢?
漫漫長夜中,即将走到生命盡頭的死囚們幾乎都是整夜無眠。當他們被獄卒強令走到刑場後,曾經身為南華重臣的死刑犯才發現,所有來自無憂村的忠義部下們,也都被押到斷頭臺前,就連他們的妻子兒女也不例外。看起來,這回戰神是要斬盡殺絕、一勞永逸了。
望着臺上熟悉面孔,周圍百姓也是忿忿不平。他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連軒威、慈悲神那樣多年來為民造福、平易近人的好官都要砍頭呢?不滿歸不滿,可是誰也不敢吐出只言片語。他們心知肚明,萬一被南華密探聽見怨言,那麽今天的陪斬者就要多上幾位了。
監斬臺上,戰神與財神面帶勝利者笑容,掃視着即将被砍下頭顱的往日政敵。但是當財神目光落到慈悲神身上時,他的笑容不由漸漸消逝。這個胖胖人類側身輕聲問:“戰神師兄,事情不至于做那麽絕吧?為什麽連慈悲神師姐都要殺呢?”
戰神冷笑問:“怎麽,你現在已妻妾成群了,還對這獨角獸人師姐不死心嗎?財神師弟,奉勸你一句:漂亮女人多得是,不要為了憐香惜玉誤了我們的大事!更何況,這些年你還沒看出來嗎?紫薇女帝的心在驚塵身上,而你這位師姐卻始終暗戀軒威。軒威是我國無憂村逆賊中必殺之人,殺了軒威,慈悲神絕不肯善罷甘休,所以我幹脆先下手為強,以免後患。你,明白了嗎?”
財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撫摸着自己的圓肚皮,狠狠咬咬牙,從齒縫中蹦出兇狠聲音:“也好,我得不到的女人,誰也別想得到!慈悲神,這是你不識好歹的臭脾氣自找的,別怪師弟我翻臉無情!”
見自己重要合夥人再無異議,戰神身體略往前側,用輕蔑口氣問首批即将問斬的六個犯人:“喂,我昔日的同僚們,你們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第一個開口的是虛日鼠,他帶着哭腔大喊:“我不想死~”
“住口!”怒不可遏的女土蝠沒想到丈夫現在還如此窩囊,她狠狠盯着高高在上的得意者們大吼,“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亢金龍、心月狐、辰靈将、慈悲神都是一言不發,但是他們高昂的頭顱、堅毅的眼神,讓戰神和財神感到莫名恐懼。或許是急于擺脫恐懼感,戰神猛然抛出令箭,高聲下令:“行刑!”
蒙着黑頭罩的劊子手們,紛紛舉起鋼刀,瞄準了不同種族犯人的脖頸。臺下百姓紛紛捂住雙眼,似乎不忍親眼目睹碧血長流。而戰神觀察着四周,喃喃自語:“無憂村的混蛋,怎麽還不來,磨磨蹭蹭的,就算來了,也只能給他們同黨收屍了……”
戰神正大惑不解之時,六位劊子手眼神似乎出現異樣。随着他們大刀直揮,捆縛六個犯人的繩索随之斷為數截。
一隊訓練有素的南華軍,迅速敏捷地及時将臺上劊子手和犯人們團團圍住,而戰神更是迫不及待地飛躍而出。南華國攝政王,人尚在半空,額頭上的第三只眼睛,已頻頻發出金光,瞬間便将四個劊子手射倒。而南華軍們也乘亂重新将犯人制服,大部分人将辰靈将等押往陪斬同伴處,大約十幾個人依然包圍着依舊企圖反抗的兩個劊子手。
戰神雙腳落地,不等對方有所反應,雙手疾伸。周圍将士還來不及看清主公動作,試圖劫走重犯的兩個彪形大漢,脖頸已被扼在戰神手爪中。
“哼哼哼,你們就這麽點伎倆嗎?真讓我失望啊!”戰神獰笑着嘲弄起他手中獵物。
可是,他左手上那劊子手掙紮着發出的細微聲音,卻讓南華第一高手隐隐感覺不妙,因為那句話是:“攝……政王,救……救命!”
随着奇怪呼救,戰神猛然察覺兩個劊子手的眼神似乎略有迷茫,而與此同時,兩杆長矛紮向攝政王的後背。更離譜的是,南華軍也頓時大亂,剛剛奪下重犯的軍士忽然對戰友大開殺戒,促不及防的守軍們紛紛倒地,所有犯人盡數落入亂軍手中。
長矛未能穿透戰神肌膚,因為暗殺者速度再快,也難與戰神的敏捷身手相比。只是眨眼功夫,倒黴的劊子手替罪羊已摔倒在地大聲咳嗽,而本應緊握劊子手咽喉的鐵掌,已緊握住兩杆卑鄙武器。
偷襲失敗的兩名戰士不慌不忙,其中一人往戰神身上指去,無形靈法能量便悄然而至。戰神正要運功抵擋,防止神秘能量滲入體內,突然他感覺長矛發出極強排斥力,充滿無限殺氣。
戰神在大吼之中如同被大力士打中,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向後上方。幸虧那裏有批在高處正準備射殺疑犯的神箭手,他們以自己被重重撞倒、口吐鮮血的代價,止住主公去勢。
一擊得手的兩個軍士興奮歡呼,他們正是無憂村“十三小将”中的雙胞胎兄弟伯龍、仲虎,而将戰神擊飛的就是那既可“牽線”、也可“拆線”的“牽線靈法”。
根據懷古閣上古大神典籍記載,在他們的故鄉曾經活躍着各有所長、本領非凡的超級戰士,號稱“人誅天煞”。其中有位黑人戰士,人人稱他為“地軸磁力神”,最擅長将正、負磁性暫時賦予在各種物體上,使被施展了特異功能的目标,或者互相吸引,或者互相排斥。
在此啓示下,驚塵鑽研出奇特靈法——“兩極靈法”,并傳授給被無憂村民撫養成人的幻魔族兄弟。伯龍學會了“正極靈法”,仲虎則學會了“負極靈法”。只是出于不明緣故,這對雙胞胎兄弟将“兩極靈法”取了個俗不可耐的名字——“牽線靈法”。剛才伯龍就是利用此靈法賦予戰神正極屬性,而這兩杆長矛也早被伯龍如法炮制,南華國的攝政王大人又怎能不“一飛沖天”、“一瀉千裏”呢?
氣急敗壞的戰神急忙就地打坐,以運功消除身上的靈法能量,被他撞傷的神箭手們自認倒黴,滾在地上無助**。而忠心護主的破碎星發出狂吼,徑直向兩兄弟撲來。
魯莽虎人視野中的兩個“混小子”身前,忽然多出個小個子士兵。這士兵扔掉頭盔,向虎人悍将指去,破碎星還不明所以然,他的身體已如同牽線木偶般改向正在打坐的主公撲去。
戰神感應到危險,匆匆睜開雙眼,側身躲避。而莫名其妙的破碎星竟然就地打滾躍起,使盡渾身解數全力拼殺,大有不殺戰神不罷手之意。
“你瘋了嗎?”戰神招架之餘怒聲呵斥。
破碎星卻是滿腹委屈:“主公,我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傀儡靈法?!”戰神立時明白過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六個劊子手就是受到此種靈法的控制,而真正劫囚者早已僞裝成最接近斷頭臺的南華軍,乘亂得手。
洋洋得意的騰霄脫掉讨厭軍裝,向着遠處高高舉起小手,伸出了食指和中指。随着五公子的手勢,一群翼人和翼魔組成的混合分隊,馬上從空中飛速接近。
此時,犯人四周的守軍已盡數被假戰友們擊潰,高處神箭手也被道道“黑影”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擊倒。無憂村“飛行中隊”輕而易舉地接近目标,将受盡苦難的村中同胞們背起,飛向天空。
“射擊!”随着財神大吼,附近房屋上出現第二批神箭手,他們手中的武器正是南華國所有剩餘聖輝弓。但不等破魔箭飛出,同樣顏色和形狀的能量箭,已讓南華箭手們紛紛從高處落下。剛剛擊暈破碎星的戰神面如土灰,不出他所料,丢失在無憂村的聖輝弓果然成為南華軍大患。他正要飛身而下,希冀至少再抓住幾個無憂村高手以振士氣,忽然感覺身後似乎有什麽動靜。
戰神猛然回身,只見三個青年正冷冷注視着他,熟悉面孔讓他不由心驚肉跳。因為這三個青年,他并不陌生,身為南華國護國大元帥,又怎麽可能不認識驚塵的二兒子文雲軒、三兒子靈風、四兒子古玄呢?
其實,大智若愚的攝政王早應知道,除了無憂村第一智者文雲軒,誰又能作出如此精密的部署,讓他這個設下圈套的“獵人”,最終成為處處受制的“獵物”!
察覺主公被包圍的南華軍們顧不上其他人,紛紛向戰神方向靠攏。瞥見密密麻麻螞蟻般的南華軍人,以及他們武器上閃爍着各色光芒、蓄勢待發的靈法能量。三位公子冷冷一笑,似乎根本不把那上萬将士放在眼中。
文雲軒向吓得不知所措的戰神微微抱拳行禮:“戰神伯伯,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與我們無憂村為敵。今天還設下陷阱,打算一箭雙雕、斬草除根,這未免太狠毒了吧?幸好我們從懷古閣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玄武、朱雀兩位前輩及其他兄弟姐妹,才能和他們共同來制止無謂殺戮。既然我們的人已被救走,我們兄弟也不想難為伯伯。但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玄武爺爺和朱雀嬸嬸正率領伏兵在暗處監視着你們,今天我們最好到此為止,否則後果難料。雖然伯伯你毀掉無憂村,但等義父回來一切自會了斷,既然你選擇了與我們為敵,也請伯伯珍惜這剩下不多的歲月吧!你所犯下的累累血債,報應不會太遠,我們兄弟就此告辭,等到我們再次見面,定會和伯伯一決高下!”
文雲軒說到這裏,右手微揚,碧藍靈法能量如同環形屏風包圍住三位公子,四周南華将士心知厲害,哪敢輕舉妄動?可等到那光暈憑空消失,文雲軒等人也蹤影全無,如此神奇的靈法讓軍人們不由目瞪口呆。
戰神咬緊牙關,暗暗發誓:“我南華國不蕩平你們無憂村和懷古閣,絕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