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詭事六
大家靜了下來，驚恐地反複咀嚼這句話。
對方好像看不到裏面有人，只是反複繞着房屋轉圈，所有人聽到它的腳步聲遲緩、沉重地在四周來回地踱步，對方喃喃自語道：“就在附近……但是又消失了……是我太餓了嗎？”
過了一會，腳步聲消失了。
一陣風恰巧把草屋的門吹開了，靠近門邊的人能看見一個脖頸細長猶如稻草，腹大如鼓的身影，正笨拙地拖動着自己的軀體，緩緩消失在夜色裏。
剛剛有異議的幾個男人頓時沒了聲音，縮在角落裏不發一言。
司柏雪神色凝重，她道：“從夜幕降臨，這樣的身影越來越多了。”她走到門口，将草屋的小破門關上，對諸葛年道：“小夥子來幫個忙，找個東西把門抵一下，別讓裏面的姑娘再着涼了。”
諸葛年：“好咧～”
他跑到門邊，小聲對她誇贊道：“司姐，您這就路走寬了。”他看了看寧清的背影努了努嘴：“這位絕對不是普通人，自保綽綽有餘。看你這麽上道，提醒你一聲，別跟着你隊裏的得罪了人。”
司柏雪笑而不語，關上門以後，就找個有稻草的角落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十幾分鐘以後，金苗苗又擰了一個熱毛巾遞給寧清，她發現蘇安的情況更糟糕了，嘴唇隐隐有些發紫。但是她又不敢問到底怎麽了，心下有些惶恐。
下半夜，衆人半睡半醒間被□□聲吵醒，只見平躺着的蘇安臉色慘白如雪，嘴唇烏紫，仿佛疼痛難忍，一邊□□一邊掙紮着呼痛，突然唇邊嘔出一口烏紫色的血，染了寧清衣服一身。
寧清之前因為被吐了血，已經換過一身，如今又被吐了一身血，他竟毫不在意，反而伸手拂去她唇邊的血跡，神色凝重。
多傑措睜開了眼睛，站起身走了過去探望蘇安。他素來少言，這次也洩露出一絲焦急：“她的身體修複能力很強，就算不能立即恢複原狀，也不應該惡化。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寧清盯着她慘白的臉，半晌道：“她中毒了。”
嗓子裏像含了刀片，渾身仿佛置身于火焰當中灼燒，蘇安疼痛難忍□□着翻滾着，渾身劇痛，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她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寧清俯視着自己，神色異常，不太像平時的他，反而和記憶裏另一張臉重合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下意識道：“別哭。”話一出口，才發現聲音沙啞得厲害。
寧清面無表情，他沒有說話，仿佛凝固在了原地，只是無意識抱緊了蘇安。也許旁人看不出他什麽想法，蘇安卻是知道他現在一定很自責。
“寧清，”蘇安輕聲道，“放輕松，我會沒事的。”
金苗苗注意到寧清看似面色平靜，全身卻像克制着什麽一樣，脖子上忍得青筋爆出，卻溫柔至極地回了一聲：“好。”
蘇安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微微啓明，她頭痛欲裂，發現自己還靠在寧清的膝蓋上。他居然就着這個姿勢支撐了她一整夜。
她微微一動，就被寧清察覺了，他将她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金苗苗适時遞上擰過的毛巾，寧清給她用熱水擦了擦臉。
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還是烏青的，只是不再發燒了。
蘇安感覺自己好些了，她問道：“現在是個什麽光景？”
“這裏恐怕不是人間了，”寧清沉吟了片刻，“具體是什麽地方不好說。”
蘇安知道他心中已有定論，只是怕說出來吓到不知情的其他人。
“天亮以後，我們出發尋找出口。”寧清将毯子拉高了一些，然後墊了一些衣物讓蘇安躺得舒服一點，“現在先吃點東西，然後所有人睡一覺，養足精神。”
說話間，他也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蘇安困倦地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眯了一回，卻感覺他的手似乎伸了過來，在她的鼻息處輕輕探了探。
她無奈地睜開眼，卻看見他的眼睛因為熬夜泛着紅血絲，神色雖然看似平靜，溫潤的手指卻克制不住地輕顫。兩個人目光對上，仿佛剎那間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之中。
“我真的沒事了。”蘇安再三保證，“就是有點虛弱。不過如果你願意抱着我睡，我能好快點。”
這次寧清沒有拒絕她的要求，于是蘇安在吃了一點東西以後，心滿意足地蜷縮在他的懷裏開始打瞌睡。說起來也不知道傷她的武器是什麽東西，讓她感覺非常虛弱，有種精力在不斷被吸走的感覺。
她沒有說出來，寧清的精神狀态明顯有些不對勁，她怕刺激到他。
過了一會，頭頂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蘇安仰起頭，正好能看見他形狀優美的下颚線和精致的五官。閉着眼睛睡覺的時候，他看起來像個孩子了，柔軟的黑發貼在額頭上，白皙細嫩的皮膚仿佛在發光。
他只要醒着，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就有一種攝人的光芒，人也顯得老成持重。
蘇安估摸着自己是個病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對近在眼前的脖子吻了上去，還別出心裁地用力吮吸了一下，留下一個淺淺紅痕。
寧清沒醒，他可能真的累了，睡得很沉，否則蘇安逃不掉一頓挨訓。
蘇安察覺有人在看自己，一擡頭和翻來覆去睡不着的金苗苗震驚的目光撞個正着，她龇牙露出一個笑容，金苗苗瞳孔地震，估計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反而自己漲紅了臉，轉過身假裝睡着緩解尴尬。
蘇安也不胡鬧了，她現在很虛弱，也很快睡着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那間草屋了。
她趴在寧清的背上，一行人正沿着街道往前走，周圍熙熙攘攘的，好像有很多人在擺攤和吆喝，旁邊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影在路過。
她揉了揉眼睛，擡起頭觀望了一下，頓時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旁邊的多傑措突然轉過頭，比了一個噓聲的姿勢，搖了搖頭。
蘇安會意，只是睜大了眼睛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條熱鬧的街道，但是來來往往的卻都是異類。
或者說，在這裏蘇安他們才是異類。
空中時不時有面目黝黑、長得奇形怪狀的鬼怪飄過，街道上有腹大如鼓、脖子細如稻草的黑色鬼物在挪動，還有一種四肢極為細長、皮包骨頭的鬼物在四處奔跑，這些還不算可怕。
可怕的是有極少數鬼物還穿上了人皮，有的是完整的人皮，看起來像人類一樣，卻在飲血啖肉，有些是人皮已經破損，露出下面黑色的皮膚，還有一類只有一處覆蓋人皮，看起來古怪詭異，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周圍奇形怪狀的鬼物們并不覺得怪異，反而對那些有人皮的鬼物投去羨慕和畏懼的目光，似乎十分忌憚他們。
蘇安他們所行走的街道好像是一處集市，鬼物們正在擺攤售貨，蘇安一一看過去，都是一些人類社會不吃的食物。
有些是糞便、嘔吐物，有些是剩菜、爛水果，有些是腐壞的長滿蛆蟲的爛肉，讓人看着就十分倒胃口。極個別的攤位放着一些香和蠟燭、以及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但是乏人問津。路過的餓鬼們都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反而對糞便和嘔吐物露出貪婪的眼神。
這真是個古怪又荒唐的世界。
就在此時，金苗苗被路過的一個肉攤上的老板攔住了，對方是一個黑瘦細長的鬼物，露出獠牙和鮮紅細長的舌頭，他用貪婪的眼神打量着他們一行人道：“各位大人，我的人肉是這條街上最新鮮的。各位既然能夠穿上這身完整的皮，想來是那位鬼王的親近下屬，給各位打個折扣怎麽樣？”
他用滿是鋸齒的巨大剁骨刀指了指鐵鈎上的肉條，揮動着黑色細長的手指谄媚道：“一斤50個鬼幣，絕對不亂要價。”
金苗苗被吓懵了，只能求救般看着其他的同伴，她不知道怎樣回答，只能閉口不言，以免洩露了底細，惹禍上身。
諸葛年笑着開口道：“大叔，你這有點黑心了，居然要我們50個鬼幣。”
鬼物眼珠子一轉：“哎～各位大人穿得了人皮，還在乎這點小錢嗎？算了算了，35個鬼幣一斤吧，以後麻煩各位替我在鬼王面前美言幾句。”
“這是自然，”諸葛年滿口答應，“但是我們還想看看別的，回頭再來買。”
幾個人在攤主遺憾的目光中繼續慢慢往前走，金苗苗的那個叫錢易的同學面如土色，兩條腿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多傑措皺了皺眉頭，幾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男子漢堅強一點，要不然被發現露了怯，都要折在這裏。”
錢易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一口氣，竭力克制自己內心的恐懼。多傑措走到他的外側，盡量不讓他接觸到來來往往的鬼物。
就在這時，街道的上空有空游鬼飄過，扯着嗓子大喊道：“熾焰鬼王有令，有人類誤入荒村，抓到男性可以就地處置。”
集市中的所有鬼物聽到動靜紛紛擡起頭來，仰望着天空。
空游鬼喊道：“抓到人類女性押送給鬼王賞食物50斤，人皮一件。”
喊完以後，他又飄向別的地方，遠遠地聽到他将這番話又重複了一遍。
大家臉色凝重，一直沉默前行的寧清開口道：“我們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