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4 冰山之下③
靜靜地聽着這位前探員的描述,迪克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在小阿麗亞娜的體內聽到和看到的一切,也就是說阿麗亞娜幾乎是被作為籌碼一般先是送到斯塔克家,後又被送給希爾家,在那麽小的年紀就被奧巴代亞送到精神病院,并且在那個年紀就已經失去了雙親……
他不由地開始回憶自己當初失去雙親時的感受,那種仿佛被迫從溫暖的巢穴中被推到懸崖的邊緣,四周吹來的都是冰冷的寒風,可供他踏足的地方只有方寸之地,明明邁錯一步就會落入深淵,可就連腳下僅有的一方土地也搖搖欲墜的被恐懼,孤獨和無助包圍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來得太過突然和猝不及防,又或許是因為那件事情是他的兩段天差地別的人生的分割線,時至今日,他依然還清晰地記得那種感覺——所以他在想,阿麗亞娜那個時候是什麽感覺呢?
她或許并不清楚奧巴代亞并非自己的親生父親,但被她以為的親生父親如同想要榨幹所有的利用價值一般的對待,豈非更加難受?
她或許還記得奧巴代亞并非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在那樣小的年紀就失去了雙親,她甚至都沒有感受過自己曾經感受過的童年,就被迫在過小的年紀體會自己曾經的那種感受。
只要一這麽想,他就如鲠在喉。
之前,或許自從了解到阿麗亞娜那他所不知道的一面後,他其實一直都是無法理解的,他無法理解為什麽阿麗亞娜對于僅僅只是在童年有過一段在人生之中或許都稱不上百分之一的相處的他有着這樣的執着,甚至不惜去傷害對她一直抱持善意的芭芭拉。
但這一刻,他終于開始可以理解阿麗亞娜對芭芭拉說的那段話的含義了,她這短短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都在一片黑暗與寒冷晦澀中踽踽獨行,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微光與溫暖,她都想要緊緊握住。
阿麗亞娜一直都是聰明的,她從一開始就看透了他,看透了他對于她懷有愛戀之情,但這份愛戀之情與他曾經對任何一任女友的沒有不同,所以他才從來都沒有察覺到阿麗亞娜緊緊收攏的手。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麽當他開玩笑一般地把同事調侃他們結婚的事情說出來的時候,明明對于他的離開表現得那麽激烈,甚至不惜襲擊芭芭拉的阿麗亞娜會是那種反應了——
因為在她的心中,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未來。
她害怕收攏的手握得太緊,這份火光會被熄滅,也害怕一旦手收得不夠緊,這份火光就會離開她的手心,所以她才這樣矛盾又無奈。
他沒有絲毫被看透的難堪,只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仿佛被阿麗亞娜親手捅了一刀——因為阿麗亞娜對于他而言早就已經不再是那種哪怕對方希望和平分手他也會體貼而潇灑地離開的存在了。
對于之前的女友,被提分手的時候他很難過,但他希望至少對方在回憶起這段感情的時候能夠毫無芥蒂地笑一下,然後說——“我不後悔曾經愛過他,哪怕他是一個混蛋。”
因為這樣的話,說明他至少沒有徹底地傷害過他曾經愛過的人。
可是當這種事情放到阿麗亞娜的身上的時候,他卻希望阿麗亞娜永遠都不要對他釋懷,哪怕是提起他的時候大罵“迪克格雷森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徹頭徹尾的大混蛋”也還好過她收拾心情笑着邁向下一段感情,他僅僅是想到這種可能心髒就仿佛被揪緊了一般難受。
明明一直都希望阿麗亞娜能夠幸福,随時都能夠毫無負擔地展顏一笑,哪怕是離開他也一樣,即使是現在,這種感情也沒有改變。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沉重而又矛盾了呢?
可是并沒有循環的記憶的阿麗亞娜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感情,就好像……她明明一個人的時候會偷偷地哭,但是在他的面前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知道這一切的他就連開口安慰她都做不到。
迪克的沉默并沒有讓威爾感到意外,倒不如說,如果這個時候對方是尋常的表現,那麽他就要開始懷疑将這些事情告訴對方是否是一個正确的決定了,因為這些都是阿麗亞娜的遭遇啊。
“根據檔案的記錄,當年經手這起案件的警察和FBI探員們經過調查後得出的最終結論是馬賽厄斯死于宗教犯罪性質的蓄意謀殺,但直到那個時候,他們都認為馬賽厄斯是因意外不慎被迫加入了一個邪/教組織,然後不幸被這個邪/教選為了用于‘獻祭’的犧牲品。”
“因為梅塔家在教會中的影響力一直都很大,即便是在那個時候教會對于社會的影響力已經遠不如從前,但是這樣的梅塔家也沒有信奉其他宗教的理由——要知道,教徒們總是虔誠而固執的,大部分。”
說到這裏的時候,威爾刻意地加重了“大部分”這個形容詞,表情看上去有些嘲諷:“刻板印象,嗯?”
旁聽的迪克和娜塔莎幾乎能夠從他這樣的态度中窺見在他還是FBI探員的時候,在FBI的卷宗中調查出這部分資料的時候對于當年的同僚們的想法和判斷的難以理解以及那種自我諷刺的感覺。
“一直到幾乎是完全相同的宗教犯罪再一次出現,并且受害者同樣是梅塔家的人後,FBI那些一年前草草結案的探員們才再次重視起這個案子——然後,他們才發現,梅塔家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在背後加入并支持着一個邪/教,而他們收養的作為家主的孩子其實是所謂的‘祭品’,他們以召喚所謂的‘神’現世為一族的至高追求。”
“他們認為,‘祭品’是‘神’能夠降臨于人間的容器,毫無疑問是崇高的身份,而梅塔家在這個邪/教之中的地位顯然也舉足輕重,因為每一任的所謂特意挑選出來的‘祭品’候選,都是由梅塔家的家主擔任的。”
“至于為什麽說是候選,那是因為只有成功召喚了‘神’并能使對方降臨于世或者說是使‘神’滿意的容器的人才有資格被稱為‘祭品’,梅塔家的家主在犧牲之前甚至都不配稱為‘祭品’。”
“聽上去相當瘋狂,對吧?”威爾說到這裏的時候扯了一下嘴角,但是眼神卻很冷,“因為這個邪/教的教徒全部都是一群瘋子。”
“FBI的探員們後來找到了這個邪/教的據點,在将據點中的幾乎所有人都盡數抓捕之後,他們從鑒定科那邊拿到的鑒定結果卻表明這些人全部都無法被抓進監獄中量刑——因為這些邪/教徒們全部都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當聽到“祭品”這個詞的時候,迪克整個人都僵住了,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在這一次的循壞最開始的時候,他曾經在中毒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過這個詞彙——如果沒有弄錯的話,是形容他的詞彙。
而這種僵硬在聽到威爾提到“精神病患”的那一刻變成了一股竄上四肢,仿佛無孔不入的寒意,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斯塔克曾經跟他提到過糾纏阿麗亞娜的是她母親信仰的“小衆宗教”的教衆,他們堅信阿麗亞娜獲得了她母親自我‘獻祭’得到的所謂‘神賜的力量’。
而現在這名一直在調查這起案件的前探員告訴他,那些教衆都是精神病人,無論是作為夜翼還是布魯德海文的小警員的迪克格雷森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罪犯不會被關進監獄,而是會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說精神療養院中。
而阿麗亞娜曾經被奧巴代亞送進了一所精神療養院中……
當這些被串聯起來的時候,驚人的巧合背後隐藏着的他只能窺見漂浮在水上的冰山水面下的一小部分都讓他感覺到難以抑制的寒意。
簡直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将事情推向那個他們所有人都不清楚的某個被确定好了的未來。
當年,阿麗亞娜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在把目前所有有着驚人巧合的線索串聯在一起的這一刻,他的腦海中終于反應過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沒有可能,這兩次循環中明顯以迪克格雷森為目标的犯罪,其實最終的目标都是阿麗亞娜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一次的循環中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将他毒殺的罪魁禍首會不會就是豬面教授與九頭蛇?
但是像九頭蛇這樣本身就有着與小衆宗教相關的信仰的犯罪組織與另一個小衆宗教會有什麽聯系呢?
電光火石之間,迪克想起了布魯斯和提姆分別持不同意見的猜測——布魯斯認為與豬面教授合作并一同襲擊他的九頭蛇雇傭兵的身份是冒充九頭蛇的其他人,而提姆則認為是九頭蛇內部産生了分歧。
如果九頭蛇真的與此有關的話,那麽這一次對方襲擊斯塔克的理由就這樣荒謬滑稽卻又可怖地被擺在了明面上——因為阿麗亞娜。
他再次想到了阿麗亞娜對斯塔克奇怪而又矛盾的态度,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寒冷到幾乎有些發痛,阿麗亞娜對于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人被這個邪/教犯罪組織盯上的事情其實是知情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到底知道多少?
就在迪克四肢僵冷,背脊發寒的時候,威爾說出的話讓他本來就紛亂的思緒幾乎變成一片空白——
“發現這個情況之後,這個案件的負責人開始擔心小阿麗亞娜的精神狀況,因為無論是他的父親被‘獻祭’的時候,還是她的母親自殺的時候,她全部都在現場,哪怕每一次她的年紀都還小,她的父親死亡的時候,她甚至還沒有過三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