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行動三
蘇安戰戰兢兢:“你、你在生氣?”
黑暗中傳來寧清的看似平靜又隐隐含着怒意的聲音:“生氣?沒有,我憑什麽生氣?”
他的聲音聽起來頗有些怒極反笑的興味:“因為什麽事情?因為他和你年貌相當?還是因為你們看起來玉人成雙?又或者因為你突然出現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
他還挺有文化的,蘇安腦回路清奇地想,她突然意識到對方平時說話的時候很多用詞也和年齡格格不入。
年輕的身體裏住着一個古老的靈魂,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蘇安沒有體會過,她試着代入想了一下,發現這真的很難。
這大概意味着他永遠無法和身邊的人生活在同一個節奏裏,永遠孤獨而又清醒地俯瞰世間百态。
蘇安忽然有一點明白他為什麽對自己一直若即若離了。
“年齡什麽的,我其實沒有那麽在意。”她把臉輕輕貼在對方的胸口的襯衫上,小心翼翼地給出自己的答案,“我可以不結婚,而且我考上公務員了,我可以養你。”
她的手腕被瞬間攥緊了,有點疼,她忍住了。
黑暗裏傳來寧清急促的呼吸聲。
“我看完了你書房裏所有的書,”蘇安的聲音很輕很輕,“突然意識到你的內心世界寬廣而深邃。但是你表現出來的,永遠和你的內心不一樣。你是護一時,強大而冷靜,你是寧清時,高傲而毒舌,我不知道哪一個是你。但是我看完你書房裏書架上所有的書,有了答案。”
“每一面都是你,也都不是,”蘇安想了想,“多傑措告訴我,你有無數世的記憶,那麽是什麽支撐着你背負着這麽沉重的記憶一直轉世,你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和使命。性格也好,能力也好,不過是你最表面、随時拿出來用的東西。”
“我只要看你做了什麽就好。”
沒有護一,她可能在一開始被狐仙纏上的時候就被吸幹精氣,沒有寧清,她會沉溺在霜仙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他救了她無數次,也逼過她無數次,最終都是為了她能夠強大起來,照顧好自己。
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這樣,只是付出,從不求回報。
黑暗容易滋長邪念。她想起很久以前,好多次站在護一身後,看着他保護自己的背影,一直有個邪惡的渴望在內心來回碰撞:她想觸碰他。
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他們靠得那麽近。他幾乎對她毫不設防。
她伸出自己的手,輕輕觸了觸他光滑的下巴,見他沒有甩開自己的手,膽子又大了點,順着往上撫摸他的臉頰、額頭,最後盤旋着摸到了他柔軟的唇畔。
她踮起腳尖,微微側着頭,吻上了對方的嘴唇。
對方的身體僵了僵,轉瞬間她被推到了牆邊,對方強大的氣息壓了上來。
寧清嗓音沙啞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個未成年吧?”
語音剛畢,灼熱的氣息的就貼了上來,雙唇被強硬地撬開,蘇安睜圓了雙眼,腦子幾乎一片空白,只能任由掠奪。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終于放開了她,寧清微微喘息着親吻她的額頭,蘇安的眼裏已經是水光一片。
下一秒,她的手被放開了。如潮水般的威壓也消失無蹤,仿佛理智又回到了對方的身體裏,情感被重新關了起來。
“抱歉,我有點失态。”他輕聲道,有點懊惱自己的失控,用指腹溫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腕上的皮膚,“有沒有弄痛你?”
“沒有,”蘇安臉紅紅的,她有些羞澀,也同時确定了對方的身體裏确實住着一個成熟男性的靈魂,“你一直就這樣嗎?喜歡什麽事都藏在心裏,誰也不告訴。”
“有很多事,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什麽意義,”他的氣息逐漸平複,“反而讓彼此徒增煩惱。”
“那麽關于我的事情,你可不可以說出來,我想自己決定。”
黑暗裏,寧清陷入了沉默。
蘇安也不着急,她感受到了對方內心的劇烈掙紮。
片刻後,他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
“蘇安,有些話我只說一次。”他停頓了片刻,仿佛有什麽阻止他繼續往下說,但他終于還是沒有能抵抗住說出來的渴望。
“這一世,我和你沒有夫妻緣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是世俗意義上良配,明妃也不是世俗人理解的那種情愛關系。那不是什麽輕松的身份,那是我的道侶,是一份沉重責任。意味着我們一生都要為他人付出自己的所有,必要的時候甚至犧牲生命保全人世的平安。”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忘記我,正常地結婚生子,和你的丈夫白頭到老。二是成為和我一樣的人,但那會很孤獨。除了和我們一樣走上這條路的人,你接下來的人生幾乎随時随地面臨誤解和挑戰,從此和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遠。”
他在黑暗中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了。”他的額頭抵上了她的額頭,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龐,“如果你選擇了前者,我們……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的語氣裏終于洩露出一絲極淡的痛楚,這一刻,蘇安無比确定這是他真的會做的事情。
外面的走廊上傳來扣門的聲音:“寧清,你在裏面嗎?”
“我必須走了。”他匆匆道,“這裏的事情還需要了結。”
對方的氣息很快抽離,她被輕輕推開了。門打開了一道縫隙,走廊上的光通過門縫照了進來。
“誰在裏面?”寧臣峰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弟弟,“仲溪跟我說,你帶走了一個女公關?”
“這難道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嗎?”寧清似乎很詫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你情我願,這種事在你們當中也是尋常事吧?”
寧臣峰一時語塞,他說的倒也是實情,但是發生在他這個弟弟身上就有點詭異。
“你不要搞什麽小動作,”寧臣峰警告他,“別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麽事,要不是老頭子對你青眼有加,我才懶得管你。”
寧清沒有說話,只是在寧臣峰試圖去推門的時候,帶着無所謂的語氣道:“她沒穿衣服。”
寧臣峰窒了窒,他深知自己弟弟的難搞,如果他不想讓自己知道對方是誰,有的是辦法和手段。
想到此處,他幹脆把門帶上:“跟我回去應酬,剛才大家離開酒吧時,你突然跑了回去,簡直莫名其妙。”
門外的聲音逐漸遠去,腳步聲離開了門口。
蘇安披着帶着寧清溫度的外套靠在牆邊好一會,發熱的腦袋才漸漸回過神來。
她摸着自己被吻得紅腫的雙唇,心情愉快地仿佛要飛上天際。
她不太記得對方說了什麽,滿腦子都被“他好像也喜歡我”的幸福給震得頭腦發暈。
不過周圍的環境很快讓她冷靜下來,如今摸清了飛鴿所在的位置,接下來她就要趕緊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了。
她輕輕擰動把手,确定走廊上沒有人,迅速按照記憶的位置穿過幾道走廊返回了來時的位置。
萬幸窗戶還是在半掩的狀态,這裏也幾乎沒有人經過。
她将腳上的跟高鞋扔到窗戶外面,像一只靈巧的貓咪一樣攀上窗棂,然後翻身下了地面。
此時已經夜深,後巷一個人都沒有,遠處偶有兩三個醉漢歪歪倒倒地倚靠在牆邊。
蘇安繞到正面,順利地打到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回到了賓館自己的房間。
換上自己攜帶的運動服,女公關的衣服被她用垃圾袋裝好,下樓扔進了公共垃圾箱。
寧清的外套是一件孔雀藍的西裝,她小心翼翼地折疊好,然後收進了行李箱。
做完了這一切,她拿出一張白紙和筆,開始對明天的暗殺行動進行規劃。
她先根據記憶畫出了整個會所的內部結構,這是跟寧清之前在廢棄工廠學的,到一個陌生環境,她也養成了先找到結構圖的習慣。
她将目前收集到的情報飛快地梳理了一遍。
飛鴿目前的身份是酒保,他所在的酒吧距離宴會廳的距離一條走廊。他的目标是後天在會所的宴會廳裏舉辦酒會的薛崇光,這個H市制藥行業的巨擘打算在這裏舉辦一個酒會,将自己的親生兒子引入自己的生意圈,讓各地的生意夥伴認識。
很多這幾天在人間仙境活動的富商權貴,可能都像寧清和他哥哥一樣,為了這個酒會而來,提前來到H市美其名曰社交,實際上是打聽薛家的目前動态。
薛家目前暗流湧動,有個八面玲珑的養子薛仲溪,為薛崇光的事業版圖立下汗馬功勞,現在卻要讓位于一直沒有怎麽露面的親生兒子。從蘇安和薛仲溪意外打交道的過程中,可以知道這個人城府很深,善于交際應酬,是個看似溫和卻很難纏的人。
那麽,到底是誰想殺薛崇光呢?
蘇安放下筆,陷入了沉思。
其實這件事與蘇安關系不大,她的目标是飛鴿,只是她不清楚會所裏還有沒有別的銀雀殺手。
銀雀的消息一向隐秘,就連蘇安的組織對他們也知之甚少。這次寇恂他們這麽容易得到飛鴿的情報,很難說會不會有陷阱在等着她。
畢竟,銀雀多次想殺蘇安,但是一直未能成功。估計他們的國外主顧對此非常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