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村落的時候, 雲江臨和雲素千已經回來了, 然他們将周圍與舊時鎮相隔不遠的村落都詢問了一遍,并沒有知道任何相關信息。
舊時鎮雖然一直不拒外, 但季氏一族內部的事情卻從沒有對外透露過。
沈倚将拿來的幾本書放到桌上,一人一本開始細看。
她手中的這本記載的是一些族中祭祀事務, 說是祭祀之事均由神女主持,或者由祭司代之,然而,祭司不可自作主張更改流程和物事, 說簡單點他就是個執行者,一切的控制權還是在神女手中。
族中每隔數年會舉行一次山海儀式, 專門祭祀山海, 祈求小鎮不受災害侵襲, 而這祭祀所用的祭祀品,竟然是活人。
看到此處,她不平道:“小鎮本就處在這種位置,受到自然災害本就頻繁,拿活人祭祀有什麽用呢?”
“活人?”秦怨從書中擡起頭,挪過身看向了她手中的書,微微蹙眉,道,“你說你看到的那個場景是成親?”
雲江臨也擡頭道:“對啊,這件事一直沒來得及說,族中傳說是那對年輕人相戀才觸犯了禁忌, 你看到的卻是強行成婚?這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
沈倚搖頭,道:“當時海浪聲音太大,我根本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什麽,但是,那個場景看起來倒是十分隆重。”
“有個疑問。”雲素千想了想,道,“不管是我們聽到的傳說,還是上次九漁他們的事情,都有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是選出來的聖子和聖女,而且都是互相愛慕,因而觸犯禁忌需要祭天。而季白,既然是當初的祭司,那麽,他主持着這件事,到底是這件事本來就是真的,還是他刻意借着傳言誤導所有人?”
沈倚道:“難道他并不想做個附屬,是想自己掌控小鎮?所以想毀了神女的名譽,然後再殺了我?”
秦怨聞言沉默了一瞬,看着沈倚道:“如果他想完全掌控小鎮,這幾千年的時間也足夠他籠絡人心,沒理由等你出現後才動手,就算他心裏不踏實,那你來了,也需将你悄悄殺了即可,為什麽又要當衆公開你的身份?”
頓了頓,他又道:“他對你下殺手,未必是想殺神女。”
雲江臨此刻道:“難道他也是想剝離出你的魂魄,釋放神女?”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雲素千在桌子底下掐了他的腿一下,他一愣,恍然,轉頭就看見沈倚掃過來的眼神,只好讪讪道:“咳咳,那啥……”
秦怨面無表情的擡頭,道:“也許和我曾經的想法一樣。”
“對對對。”雲江臨連忙附和,“阿怨那是曾經嘛,那時候跟你又不認識,他當然不會考慮你的,對吧。”
沈倚撇了撇嘴,一手抱住秦怨胳膊,道:“若是我,一開始也會這樣的,現在,無所謂了,對吧。”
秦怨轉頭看她,淡笑着點頭。
雲江臨擡手捂住了眼睛,靠近雲素千道:“原是我們多慮了。”
雲素千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秦怨沒說話,低頭就着沈倚拿着的書翻看:“看看後面寫了什麽。”
他并非刻意的靠近她,這種自然而然的動作讓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得覺得耳根有些熱,可身體下意識的又往他身邊靠近了一步,同他一起看。
雲江臨眼珠子一轉,悄聲在雲素千耳邊道:“我怎麽覺得他們在夢裏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
秦怨眼睛都沒擡,直接道:“你盡管描述。”
“……”他不是都說了不可描述麽?
“诶?”沈倚倒沒有注意他們倆,盯着書的眼睛突然驚奇,脫口道,“這祭祀竟然是這樣的!”
秦怨于是将書放到桌子中間,讓幾人都能看到。
原來那每隔數年的大型祭祀,竟然是要讓聖子和聖女結為一體,然後又分別祭祀山與海,意在山海人均是一家,互不侵犯。
意思就是,他們相戀成親才是符合規則,并不是禁忌。
雲江臨看完也十分驚訝:“這就搞笑了,讓人家成親又把人分開,還要殺掉,簡直沒人性了這是。”
沈倚道:“難道當初他們逃跑了才觸犯了規則,所以被人誤傳了?”
“時間太久了,這個還真無法考證。”雲素千搖頭道。
“當年山火與海潮頻發,人們傳言的惡靈也不是沒有道理,”秦怨微微沉思後,繼續道,“神女的死與此事可能也有關系。”
“诶?”沈倚聞言拍了一下桌子,眼睛一亮,“我就是海潮來襲時看到的景象,你們說會不會海也有夢?”
有道理!
幾人聞言皆是贊同。
秦怨道:“那明天去試試,今晚先休息。”
“也好。”雲江臨聞言拉着雲素千站起身,“今晚先養足精神,明天準備戰鬥。”說完,兩人就一道往另一屋走去,走到門口,雲江臨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道,“別折騰太晚喲?哈哈。”
“……”
沈倚轉頭看了秦怨一眼,莫名尴尬。
秦怨沒說話,而是拉着她一起進屋。
洗漱完躺到床上,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涼,心中十分擔憂,問他:“你真的沒事嗎?”
他攬着她,搖頭,道:“難道你覺得我給不了你未來我還會……”
沒等他說完,她連忙道:“我相信你。”
是啊,不确定的事,他是怎麽也不會做到沒有退路,而且,就算未來有什麽事,她也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現在,她才終于明白,為什麽之前他總是若即若離,對她忽冷忽熱,原是他根本就不能确定自己能否一直陪着她。
“其實,”他微微側過頭,看着她,突然道,“以前我說你對我沒有吸引力,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什……”沈倚一愣,猛然想起第一次入他的夢時發生的事和昨晚的事,她連忙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道,“原來你的夢裏和現實沒什麽區別。”
在他的幻境中,人的各種感覺都會有,與現實無二。
秦怨聞言搖頭,解釋:“那不是夢境,是我在空間中給你開了一個缺口,讓你能入黃泉。”
“原來如此,怪不得……”話沒說完,她臉又是一熱,不敢說下去。
“身體可還有不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問。
“啊?”沈倚怔了一下,早上起來她只着急尋他,縱然有什麽不舒服也沒注意了,于是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挺好的。”
“嗯,那就好。”他将她抱緊了些,“那早些睡,事情完了後我們也許真的可以去游山玩水了。”
“好。”她笑着點頭答應,依偎進他懷中,閉目。
從此,其他的事,應該與他們再無關聯。
第二日,幾人在素顏傘的傘影下,站在了小鎮外海邊的礁石上。
今日天氣陰沉,太陽不見了蹤影,但好在無風,海面上并沒有大的波浪。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波浪的緣故,沈倚凝神了許久,依舊一無所獲。
正在幾人打算離去的時候,身邊的海面上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浪潮聲,“嘩啦啦”此起彼伏,然轉眼望去,卻又不見海浪。
秦怨凝望着海面,道:“當心些,有東西來了。”
他話音剛落,只見眼前的水面上突然起了一團水霧,那水霧微微旋轉,竟是将海水如同綢帶一般扭上來,漸漸的在海面上扭成了一個人形,凝視着幾人。
“這什麽東西?”沈倚看着面前如水怪一般的東西,脫口驚呼。
“……”那水怪模糊的臉對着幾人,似乎将視線落在了沈倚臉上,發出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神……神女?”
秦怨捏訣在幾人周圍布了一道結界,冷聲:“你是誰?”
這個聲音與季白不同,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
“我……”那水怪似乎一時沒想起來自己是誰,遲疑了良久,才緩緩張合着嘴,道,“我叫知酒,是舊時鎮最後一代選出來的聖子。”
沈倚聞言立即脫口道:“你就是那個被逼成親的新郎?”
知酒聽到她的驚呼,身上的水突然嘩嘩流入了海中,身形一顫,猛然道:“你不是神女?”
“呃……”沈倚沒料到他那麽大動靜,說出來的卻是這個,于是道,“我本來就不是神女。”
“可是,你身上有她的靈光……”知酒怔了怔,突然又仿佛知道了什麽一般,語氣一變,“我明白了,你不是,她不可能說我是被逼成親的。”
“兄弟,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雲江臨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遂套起了近乎,“你又為什麽變成了這模樣?”
知酒滿身都是水凝聚而成,此時卻沒有動靜,仿佛不打算回答。
“你說吧。”秦怨擡眼看着他,淡淡道,“我想,你不會希望永遠困在海中。”
他能感覺到靈魂的氣息,卻又能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将這縷魂魄壓制着,而此刻,他們面前的水怪,并不是他的真身。
聽到秦怨的話,知酒果然有了動靜,水流又開始旋轉,他道:“你們真的可以幫我們?”
“你們?”雲素千凝眉,問,“和你成親的那位姑娘?”
“她是我妻子。”說到這裏,知酒的聲音變得十分柔和,似乎想起了美好的事情,他動了動,又重複着問,“你們真的可以幫我們?”
“你說吧,我們也正因此事纏身,定會幫你們的。”沈倚堅定的道。
雲江臨也道:“你放心吧,我們說話算話。”
秦怨默不作聲,只是擡眼看他,點頭。
“我們,其實并不想作亂。”知酒沒有再遲疑,徑直說起了當初的事。
原來他們當初被選為聖者的時候,并不知道規則,還滿心歡喜的以為這是無上的榮幸。因為兩次祭祀的時間一般會相隔數十年,所以先代的人都會閉口不提這事,以免年輕一代懼怕逃走。
直到祭祀開始的時候,他們才知道了,竟然是要他們活祭,可那時候,他們哪裏還有機會逃跑,于是只能任由族人将他們一人活活燒死在山上,一人直接沉入海底。
而知酒,自然就是被沉海的那一個。
他們死後,才發現自己的靈魂被束縛,無法去往冥界,也無法回到人間,只能反複的掀起山火和海潮,希望得到救贖。
實際上,他們只是毀了房屋,并沒有傷害到人,然久而久之,人們就将他們當成了惡靈,祈求神女鎮壓。
後來,神女應衆人之求,果真就将他們二人靈魂封印了。只是,這幾千年過去了,他們依舊沒有消散,直到前些時候,才突然發現封印松動,于是才有了這兩次的災難。
沈倚聽到此處已是滿心疑惑,問:“既然你能化形,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們?非要制造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