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倚醒過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古木床上, 屋子裏的擺設和格局顯然已經不是他冥界的那間房。
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猛然回過神, 急急的跳下床,沒穿鞋就往外跑, 推開門時,正是黎明時分,天還沒有完全亮。
“倚妹妹,你醒了?”雲素千正走到門口, 剛好就見她開門出來,遂問, “你可有什麽不适?”
沈倚愣愣的點着頭, 将目所能及之處都看了一遍, 心中突然沉了下去,難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夢?他根本就沒有回來?
“喲,一大早誰得罪你了?”此時,雲江臨也從拐角處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臉色陰沉的沈倚,開玩笑道。
“秦怨呢?”她現在哪裏還有心情開玩笑,徑直問到。
“這……”雲江臨聞言立即沉下了臉,似乎十分為難,“你……冷靜一下。”
雲素千轉過頭沒好氣的掐了他的手一下,斜了他一眼,正欲說話, 卻被沈倚直接打斷。
“他人呢?他不是答應跟我一起回來的嗎?”
她的心情一瞬落到了谷底,轉過頭急道:“他的傘呢?快給我,我還要再去找他。”
“倚妹妹,別沖動,他逗你玩呢。”雲素千說着又斜了雲江臨一眼。
“咳咳,開玩笑,開玩笑。”看到沈倚都快要哭出來,雲江臨只好作罷,不再逗她,道,“他去鎮上了,一會就回來。”
原來沈倚入夢後便暈了過去,而鎮上的居民見祭司被他們打入海中,根本就不聽他們的辯解,強行要将沈倚綁起來祭天,無奈之下,他們二人只好将沈倚帶到了安置九漁和小藤的村落中來。
其實他們并沒有見到秦怨,只是在沈倚的床前看到了他留下的紙條,說是去鎮上看看形勢就回,如今剛過去半個時辰。
沈倚聽完往周圍一看,見周圍果然都是農田和稀稀落落的房子,而他們住的這處,是村長空置出來的房子,付了些錢,也就讓給他們暫住了。
她呼出一口氣,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問:“他有說過什麽時候回來嗎?”
雲江臨遂遞給她一張紙條,她展開來看,只見上面只寫了幾個字:天明之前必回。
他不會騙她,如此,她收起了紙條,安心了不少。
果然,沒過多時,路口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她眼睛一亮,徑直就奔跑了過去,卻在距離他三步之處停下了,定定的看着他。
他還是那般模樣,一點都沒變,只是,在現實中看到和在夢中看到,對她來說,還是有所區別的,起碼,現在,她能真切的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站在這個世界之中,他,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良久,突然伸手将她攬入了懷中,輕聲道:“我回來了。”
“嗯。”她使勁的點頭,答應着,“回來了。”
“咳……到處都是人,你們注意點啊。”雲江臨和雲素千見到秦怨回來,也激動的跑了過來,只是那兩人抱在一起,雲江臨便尴尬的咳嗽了一聲。
沈倚連忙從秦怨懷中蹭了出來,退了一步。
“啊,讓我也抱抱。”雲江臨說着便哈哈大笑着向秦怨張開了雙手,在他背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兩把,笑道,“禍害遺千年,我夫人說得沒錯。”
“未必吧。”秦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涼涼道。
雲江臨聞言一噎,頓時無言以對。
“哈哈哈哈。”沈倚立即笑彎了腰,指着雲江臨,“你其實可以修煉看看能不能活一千年。”
雲素千也忍俊不禁,道:“半斤八兩。”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太陽的光芒一瞬間便照亮了整個大地。
秦怨突然閉上眼睛側過了臉,似乎十分不适,臉色也立即就蒼白了起來。
幾人見狀一驚,連忙問:“怎麽?”
“沒事,先回屋。”他微微睜開眼睛,徑直往屋裏走去。
回屋後,仿佛意識到什麽,沈倚立即轉身将窗戶關了起來,屋內的光線立時暗了不少。
秦怨的臉色頓時緩解了不少,扶了扶額頭坐到了桌前。
“怎麽?你怕光?”雲江臨睜大了眼睛,訝異的問。
沈倚坐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透骨的冰涼讓她心中一陣疼痛,于是握緊了手,低聲道:“都怪我,讓你沒有人的肉身,都是我不好。”
雲江臨和雲素千聞言了然,也就是說,他若失去了人的肉身,他就會如鬼魂一般,雖不至于讓太陽曬得灰飛煙滅,可他的本質是不會變的,依然會對太陽有所忌諱。
一瞬間,幾人的心情又開始沉重起來。
“沒你們想的那麽嚴重。”秦怨搖了搖頭,安慰道,“我只是暫時不适應,這段時間,我出門打傘就是。”
說完,見幾人神色依舊不見緩解,他又道:“這樣也好,我可以和你們一樣作息,不用半死不活。”
再也不用擔心無夢,也不用擔心吃東西會衰弱,得到一些,總也會失去一些,其實對他而言,也無所謂。
沉默了片刻,雲江臨道:“不過說來,你之前的肉身是怎麽來的?”
秦怨搖着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冥冥中有什麽注定吧。”
“我想,”沈倚聞言想了想,道,“或者跟我有關。”
或許她的前世就是在輪回道徘徊了幾千年才來轉世,而那個時候,她路過奈何橋,與神女元神合體,或許與他之間,就已經出現了某種契機有了淵源。
他所說的冥婚靈魂抵押契約,實際上是應抵押在陰司姻緣官那裏的、,只有等她死後才會讓她重新完整去投胎轉世,根本就不會在她還活着的時候還給她。
而秦怨有的這一半肉身,或者就是為了承載她的靈魂而來。
“你們這麽說的話,我倒有一個想法。”雲江臨若有所思,道,“也許當初阿怨的誕生是受了神女的影響,靈氣也好,元神也罷,畢竟在那之前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你怎麽不出現呢?”
說着,他看了秦怨一眼,繼續道,“所以,神女和沈倚靈魂歸一,自然而然的就與你有了某種聯系,而沈倚這個冥婚的劫,本就是注定的,你若不救她,她就只有做黃泉水鬼了,也算是種緣分。”
幾人聞言均點了點頭,這麽說的話,倒也說得過去。
“說到神女。”雲素千聽完想了想,擡頭對幾人道,“這整件事情,現在還是謎團,會不會對你們兩人有什麽影響?”
雲江臨點頭道:“是啊,一會是殉情,一會是祭天,一會兒又是成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秦怨微微凝眉:“剛才我去神女洞找過,季白不在,而且整個小鎮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其實傳說也可能有假。”沈倚歪過頭,道,“就像我們以前村裏,一件簡單的事,從村頭傳到村尾,那件事就差了十萬八千裏了,更別說這都過了幾千年。”
雲江臨立即贊賞:“嗯,難得你聰明了一次,我也這麽認為。”
“得了吧你,盡往自己臉上貼金。”沈倚沒好氣道。
雲素千道:“我覺得,人人相傳有假,可是這種民風嚴謹的小鎮,這些大事,應當是有人記載的。”
秦怨聞言微微點頭:“季氏的東西最有可能保存的也是族長,看來,晚上得去一趟。”
沈倚聽着抓住了他的手臂,興奮:“我也要去。”
“這種需要隐藏的事你們去也合适,我和素千去周邊打聽打聽。”雲江臨說着看向雲素千,見她點了點頭。
“萬事小心,季白應該還活着。”
深夜,季氏族長家門口,有兩個人毫不掩飾的從院子外躍進了院內。其中一人身材修長,一身黑衣,而另一人,比黑衣人矮了一個頭,頭頂撐着一把傘。正是秦怨和沈倚二人。
沈倚擡眼看着眼前的兩層小樓,以及小樓後方的另一座閣樓,不禁唏噓,不僅僅是因為氣勢,而是這兩座樓閣在昨日的海潮中竟然絲毫無損,仿佛有一層屏障保護着一般。
因着別人都看不到他們,于是,他們便徑直躍上了後面那座樓閣的上一層。像這種家族藏書的地方,一般不會設在主樓,為了避免濕氣侵蝕,也不太會設在一樓。
果然,轉過回廊處,擡頭便見一間房門前的牌匾,藏書二字十分顯眼。
秦怨伸開手掌在門口的鎖上輕輕一拂,那鎖就仿佛是插進了鑰匙一般,自動開了。
“果然,我說你不去劫富濟貧可惜了。”沈倚悄聲道。
“不要說得那麽委婉。”秦怨看了她一眼,推開門,淡淡道,“你不過就是想說我不去做賊可惜了。”
“哈哈,”她悄聲打着哈哈,跟着他進屋,然後反手将門掩上,道,“咱們現在不就是在做賊嗎?”
房內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排排書架的影子,此處在二樓,如果他們點燈,外面的人立即就會發現。
“這怎麽看吶?”沈倚訝異道。
“你等着吧,我找找看。”說着,他就徑直在書架前快速的走過,黑色的身影在這黑暗中,速度十分快,就仿佛真的有一只鬼在飄。
她沒好氣道:“不知道的人非讓你吓死不可。”
他一邊看着書,一邊從中抽出了幾本,輕聲道:“沒人會看見我。”
說完,他走到她面前,将書遞給她:“走,回去看,你拿着傘護着別人看不到。”
“嘿嘿,要是他們看到這書自己在飛,那表情,想想都覺得好笑。”嘴上雖是這麽說,她還是接過了那幾本書,抱在了懷中。
兩人剛走幾步,秦怨眼神一冷,立即拉着沈倚躲到了書架後。
“怎麽今日沒人關門?”此時,門口剛好傳來了一個老者的聲音,兩人聽得分明,是那位族長的聲音。
季族長提着燈籠走進了屋內,四處打量了一番,确認屋裏沒有其他人,于是轉身打算出去。
沈倚用口型對秦怨道:“反正都看不見,我們躲什麽?”
說着,她就徑直大搖大擺的往門口走去,秦怨一伸手,沒拉住她。
剛剛走到季族長身邊,就見他提着燈籠晃到了她眼前,先是眯着眼睛看了一會,然後視線又落到了地面上,一瞬間,只見他臉色一青,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然還沒叫出來,就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啊?”沈倚見狀呆若木雞,轉頭看秦怨,“他看得見我?”
秦怨走過來,低身将族長落在地上的燈籠擺正,避免它燃起來,然後對她道:“影子。”
沈倚聞言恍然大悟,她畢竟是活人,燈光透不過她的身體,自然會形成影子,半夜三更地面上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不吓人才怪。
怪不得秦怨要拉着她躲起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對昏倒的族長道:“對不住,對不住。”
秦怨看得好笑,拉過她:“快走,以免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