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突然軟在她的懷中, 她睜大了眼。
“不要啊……你醒醒, 你醒醒,嗚嗚……”
“你醒過來, 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到處亂跑了, ”她晃動着他的身體,撕心裂肺,“你醒過來啊……我求求你了……”
“倚妹妹……”雲素千別過頭,眼眶濕潤, 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雲江臨頹然呆立在一旁,不可置信的喃喃:“這怎麽可能……”
沈倚緊緊擁着懷中的人, 她多麽希望此時此刻就僅僅是一場夢靥, 夢醒了, 他還會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好好的跟她說話,教訓她也好,騙她也好,什麽都好。
她手足無措,心亂如麻,将滿是淚水的臉埋在他冰涼的臉上,仿佛一顆心都已經被凍結起來,又冷又痛。
突然間,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沒了重量,沒了觸感。
她擡起頭, 卻看見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頃刻間,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愣了一瞬,猛然轉頭四顧,然,哪裏都不再有他的身影。
“不……你去哪裏了?”她掙紮着起身,卻又被石頭絆倒,然後茫然的四處摸索,将石頭一塊一塊的搬開,“你是不是躲起來了?你出來呀!”
雲素千和雲江臨也是一怔,反應過來之時,見沈倚趴在亂石中,完全失去了理智,四處扒拉着石頭,就仿佛他就藏在其中。
“倚妹妹,別這樣!”雲素千立即過去拉沈倚,哭道,“別這樣啊,倚妹妹,他……他本來就……”
他本來就不是人類,她此刻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好一把将沈倚摟在了懷中,緊緊束縛住:“倚妹妹,別這樣……”
“雲姐姐,嗚嗚嗚……是我殺了他,是我……”她縮在雲素千懷中,擡起被砂石劃傷的手看了一眼,猛然掙紮,“我要去陪他,我要去找他!”
她說過的,就算是做鬼,她也要一直陪着他,沒了他,她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倚妹妹!”雲素千緊抱住了沈倚,“他不會希望你死的,你冷靜點!”
“冷靜,冷靜……”雲江臨強迫自己也冷靜下來,擡手阻止沈倚,“我們都冷靜下來……”
就算那兩把劍能傷他,可他本就不是凡人之軀,他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就沒了,一定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他們一定還有疏忽。
雲江臨使勁的深呼吸了幾次,握緊了拳頭,就在此刻,他突然瞥見了一物,連忙轉頭去看。
是素顏傘!此刻還靜靜的落在他們幾丈外,呈收起的狀态。
他心中閃過一道驚喜,立即跑過去将傘拿了回來,遞到沈倚面前,急道:“素顏傘還在!他的武器是随他存在而存在,随他消失而消失的!他一定還在!”
沈倚愣了一瞬,急忙抓過了傘,打開,素顏傘完好無損。
“這怎麽辦?他可能會去哪裏?”雲素千看着傘,問。
雲江臨低下身将傘打量了數次,有些茫然:“傘在這裏,他能去哪裏?”
“冥界!”沈倚猛然擡起頭,脫口道。
對,她和他夢中成親的那次,她記得他在冥界是有家的,而且,他自己也說過,他經常來往人間與冥界。
“……”雲江臨頓時怔住了,他敢肯定,秦怨一定還在,冥界定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可是他們幾個大活人,要怎麽去冥界?
雲素千同雲江臨一樣的考慮:“可是,我們怎麽去?”
沈倚怔怔的盯了傘半晌:“我去過一次,不過是在他的夢裏。”
雲江臨皺眉:“你是說你上次入他的夢那次?”
沈倚點點頭,沒說話,将傘收起來緊緊握住,喃喃:“武器和主人是相通的對嗎?”
“對!”雲江臨聞言頓時欣喜若狂,道,“你試試能不能通過素顏去他的意識裏,你見到他了就一定會有辦法。”
雲素千轉頭看了身後的人群一眼,他們都遠遠的觀望着這邊,似乎也不敢過來,各個臉上都驚詫異常。
“我去安撫他們,江臨,你看着。”她說了一聲立即轉身向人群走去,如果此刻不驅散他們,萬一他們關鍵時候過來惹事那就不好了。
沈倚握緊了手中的傘,也沒有多說,連忙凝神靜氣。
此刻的她,一心想要找到他,心中的雜念很快就被驅散了,頃刻間,她的意識進入了一片混沌狀态,再慢慢清晰。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眼前是一條河。河水昏黃不見底,四處而起的悲鳴之聲讓人脊背發寒。
河邊開滿了彼岸花,血紅色的花海一望無際,仿佛是一幅夢中的畫,卻悲涼無比。
這裏,是三途河吧?
她擡眼望去,果然見到了一座巍峨的“石橋”橫跨河流之上,橋碑上刻下了兩個陰氣深深的大字:奈何。
橋上有許多“人”飄飄悠悠的路過,卻只見往,不見回——渡過三途河,路過三生石,走過奈何橋,飲下忘川水,這一世,就徹底結束了。
原來,輪回轉生之途,竟是這般景象,雖悲涼,卻勝過人間許多美景。
他是否,也來自這裏?又會不會同那些人一樣,前去往生?
她緩緩踏上了橋頭,随着人們往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只能順着這唯一的一條路走——她四處看過了,這裏,除了奈何橋,沒有其他的通道。
誰知,剛剛走到橋的另一頭,不知道何處突然出來了一個佝偻着腰的老太婆,直接将她攔住了。
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她道:“活人不可過,活人不可過。”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孟婆?她咽了咽口水,道:“老婆婆,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這麽高,穿一身黑衣,衣服上有彼岸花……”她盡力的向老人描述着秦怨的樣子,希望這位能給她一些線索。
“哎呀!”孟婆聞言卻是突然剁了一下腳,仿佛有些生氣了,“你說那個小子啊!他經常來拿我的水,又不付錢,剛還來轉了一圈,現在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沈倚聞言一愣,卻是欣喜若狂,忙道,“老婆婆,他家在哪裏您知道嗎?”
“他家?”孟婆重複了一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咦”了一聲,突然湊上前看她。
沈倚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有點眼熟,你是不是來過?”孟婆看着她,突然道。
“呃……是吧。”沈倚想了想,她算是來過的吧,只是以前沒見過這個婆婆。
“看在是熟人的份上。”孟婆說着,突然不知道從哪裏端出了一大茶盤子“茶水”,遞到她面前,“你幫我把今日的湯賣了,我就告訴你他在哪裏。”
誰跟你是熟人啊?沈倚心中汗顏了一句,卻也只好接過茶盤,道:“那婆婆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啦知道啦,去幹活吧。”孟婆揮着手,轉身走了。
沈倚這才發現她們身後有一間小屋,屋中竟然有微光緩緩透出來,在這昏暗的世界中,仿佛一盞明燈,照亮了來世的路。
孟婆進了小屋,罵罵的聲音傳來:“那個小子,只知道拿,不知道給我幹活,老太婆我幾千年了,終于可以小憩一下。”
沈倚聞言忍俊不禁,她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光拿東西不幹活?
心中确信了他一定在這裏,她連忙走到路口,将手中的碗一個一個遞給路過的人。接過茶碗的人都很自覺的将錢放在了她的茶盤中。
她一看,果然是冥錢,不禁心中郁悶,想不到我竟然有一天收起了冥幣,不過幸好這些“錢”不是她的。
她如是想着,也沒擡頭,只顧着将碗遞出去,生怕一擡頭見到那種滿臉流血,頭頂大刀或者面色青紫,吐着長舌頭的枉死鬼。
有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接過了她遞出去的碗,卻是沒有遞過來錢幣。
她一愣,這這麽行?萬一孟婆說錢不夠讓她陪,她難道還要托夢給雲江臨他們,讓他們給她燒過來嗎?
想着,她猛然擡頭,脫口道:“還沒付錢呢!”
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他站在她面前,手中端着茶碗,似笑非笑的看她,輕聲道:“吹涼了嗎?”
“秦怨……”她呆滞了片刻,頓時淚如泉湧,手上一松,就要沖過去抱他。
他立馬伸手接住了茶盤,笑道:“阿婆的湯我可賠不起。”
她愣了一下,閃身繞過了他手中的茶盤,撲進了他懷中,驚喜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果然還在……”
她不知道要怎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感受到了歡喜。
秦怨一手端着一個碗,一手端着茶盤,只能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頂,輕聲道:“我沒事。”
兩人兀自抱着,忘了過了奈何橋的鬼魂要喝忘川水。群鬼喝不到水就不能往生,于是全都堆在兩人身邊,陰森森的看着兩人。
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異,沈倚連忙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周圍千奇百怪的“人”,缺胳膊少腿的,沒有腦袋的,沒有眼睛的,甚至還有只有半截身體的。
“……”
秦怨笑了一聲,道:“我們先把湯賣完好嗎?”
“嗯。”沈倚立即點頭,連忙将碗散給衆鬼,心中默念,趕緊走,趕緊走,吓死人了。
秦怨轉過身,不知道從哪裏拖來了一個長凳,于是兩人并排而坐,将茶盤放在了一邊的石桌上,挂了一張紙在上面,上書:自覺付錢,否則後果自負。
……
“我沒想到你會來找我。”秦怨轉頭看她,道。
“你……”她将他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猶疑,“你真的沒事了嗎?”
秦怨搖頭,道:“只是肉身毀了,本來我就不該有血肉。”
沈倚聞言吓得站了起來,道,“那你還能跟我回去嗎?”
“你且坐下。”他拉着她的手坐下,繼續道,“其實我,後來改變主意了。”
“什麽主意?”沈倚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的看着他,問,“你還能回去嗎?”
如果是人,肉身毀了的意思,就是真正變成了鬼,是不能随便回人間的。
“你看那邊。”他沒有回答她,突然擡手指向了奈何橋上。
那裏,有一名紅衣女子恍恍惚惚的走來,在橋的中央停了下來,失神的看着昏暗的河水,一動不動。
沈倚詫異的張大了嘴,險些驚呼——那個紅衣女子有着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不正是她自己嗎?
她睜大眼睛轉頭看秦怨,卻只見秦怨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她只好又轉過了視線,去看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有騙人吧?慣例來說,男女主一般死幾次都是死不掉的(電視劇一般這麽演的)
電視劇:哦?我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