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什麽家人
小姑娘眼睛裏噙滿了眼淚:“當年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加上我笨,所以媽媽跑掉了。”
“你媽媽是個爛貨,你也是個爛貨。”程倩怨恨地朝周绾绾尖叫,“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們母女,一起下地獄吧!”
她的眼睛裏也全是眼淚,她生生憋住了,惡狠狠地盯着周绾绾。
看着程倩的樣子,蘇安突然對她多了一絲同情。
“周绾绾從小就沒了媽媽,”蘇安突然插嘴道,“她是跟外婆一起長大的,經常挨饑受凍。在學校還被同學排斥和嘲笑。”
程倩愣了片刻,她反應過來冷笑道:“那我關我什麽事?”
“是不關你的事,”蘇安松開了對她的壓制,将匕首拔了出來,“但是也不關周绾绾的事。你至少還有富裕的生活,但她沒有爸爸媽媽,吃的用得都是外婆撿來的或者街坊鄰居送的,一直都過得很苦。”
“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真的要報仇,也是向你爸爸或者她媽媽,怎麽樣也輪不到周绾绾。”
一番話讓程倩不吭聲了。
蘇安走上前,一只手摟住周绾绾,她的上衣被扯爛了,裹着寧清的外套,散亂的頭發上面是一塊一塊的灰塵和泥土。
但是周绾绾的眼睛像小動物一樣,仍然純澈幹淨。
“跟我來,我帶你去洗漱一下。”蘇安摟着她瘦小的肩膀向房車走去。
上了房車,蘇安把自己的幹淨衣服拿出來給周绾绾,讓她先去沐浴。
然後找出醫藥箱,拿出紗布和碘酒,簡單地幫寧清處理傷勢。
多傑措看到寧清血流滿面的樣子很是吃驚:“你跑出安全範圍了嗎?”
他以為是寧清離蘇安太遠遭遇了意外。
蘇安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
淳樸的藏族青年不是很能理解:“在我們那裏沒有這種事,誰長得好看,我們就叫她卓瑪。而且大家也不打架,喜歡互相幫忙。”
“卓瑪?”蘇安聽不懂,“什麽意思?”
“就是藏文度母的意思,”多傑措說,“你們這裏叫多羅菩薩。”
蘇安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蘇安,你也是卓瑪。”多傑措誇獎她,“美麗、勇敢、心地善良。”
蘇安有些不好意思:“在我們這裏,我不算很好看。”
“不,”多傑措很反對,“純良的人有光,這裏好多人沒有光。”
“他的意思是,這裏人的靈性被欲望蒙蔽了,光有皮相而靈魂污濁。”寧清解釋道,他的半邊臉還在流血,但他本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蘇安連忙坐到他的身邊的沙發上。
她用醫用棉球一點點吸幹淨寧清額頭上的鮮血,寧清突然把臉轉了過來,四目相對,她覺得有點臉熱。
“你臉紅了。”寧清輕聲說,她的手腕被他伸出的手握住了,掌心的溫度讓她微微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卻平靜地往另一邊移了移,“這裏還有血漬。”
蘇安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的态度實在有點奇怪,應該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表現就和剛開始相去甚遠。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蘇安努力地回憶着,好像他就這麽毫無痕跡,像一滴水一樣融入了她的生活。
“你剛剛說,我是你的家人?”寧清問。
蘇安正在努力地擦拭幹涸的血液:“對啊?”
“什麽樣的家人?”他問。
蘇安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過熱的cpu,簡直不知道該先處理哪一件事,只剩下一片空白。
這片血跡終于被擦幹淨了,她從旁邊的急救箱裏翻找碘酒和棉簽,但是怎麽都找不到。
寧清指了指旁邊的餐桌:“你剛剛已經拿出來了。”
“哦哦,”蘇安連忙打開碘酒的瓶子,開始幫寧清塗紅藥水。
好死不死,寧清繼續靈魂發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是你的哪種家人?”
“……住在一起的家人。”蘇安敷衍道:“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把我當阿姨。反正我的同事和同學都被你叫了個遍。”
薛樂樂雖然早婚早育,還比蘇安小一歲呢,寧清也叫人家阿姨。
寧清彎了彎唇沿:“你跟別人怎麽能一樣?”
蘇安終于放棄了,她叫停了車子,請多傑措來幫寧清的額頭纏紗布。然後下了車,站在車旁吹吹冷風,讓過熱的腦子清醒一下。
事情到底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蘇安也是有過戀愛經歷的人,她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本來她覺得裝傻充愣也就過去了,沒想過未來的事情,但是眼下好像對方不打算放過她,剛剛就差直接挑明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促成了他突然的變化?
最近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蘇安苦思冥想。
周绾绾換了蘇安的衣服出來,她有些局促地站在一邊,濕噠噠頭發披在肩膀上。
她認真地道了謝,拒絕了蘇安要送她回家的提議,自己走進了夜色裏。
“不能再給寧清和姐姐添麻煩了。”她說。
真是個好孩子。
如果霜仙在這裏,也一定會像蘇安一樣毫不猶豫地出手救她吧?
蘇安心情莫名變得輕快起來。
就在蘇安他們離開後沒有多久,程倩捂着流血的手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
一只幹淨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仰頭看過去,對方是個小麥色皮膚的男人,穿着一身價格不菲的休閑裝,正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對方見她猶豫,伸手将她攙扶起來,并拿出手帕幫她包紮。
“很痛吧?”他說話時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仿佛她就是那個最特別的存在,“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被這樣說教,心裏很不服氣吧?”
程倩微微一愣,本來有一絲松動的內心,又被深處一股暴虐的上湧能量所淹沒。
是啊,憑什麽?她做錯了什麽,要遭受到這些傷害和不幸?
眼前仿佛浮現出母親伏在沙發上哭泣的背影。
她像瘋了一樣逼自己考第一名,也是希望那個被稱為父親的人能夠多看她一眼。
沈珠還活着的時候,每次考完試都是第二名的她,回去都會被母親抽打手臂和後背。
她怨恨極了,卻又不知所措。
母親又錯在哪裏呢?
她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
“沈珠也好,闵子舒也好,周绾绾也好,都是些不識相的家夥,”男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內心,溫柔細語好像魔鬼的低語,“你又做錯了什麽呢?”
程倩不知想到了什麽,喃喃道:“我沒錯。”
“是啊,你沒錯。”對方嘆息道,“讓我來幫幫你吧?只不過你需要付出一點代價,你願意嗎?”
對方解開自己染了血的手帕,程倩驚訝地發現剛剛被蘇安一刀紮穿的手掌竟然恢複了原樣,手心手背光潔如新。
男人露出森森白牙:“怎麽樣?考慮好了嗎?”
是夜,蘇安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好像化為了一只飛鳥,在高樓廣廈上空漫無邊際地飛翔。
天空中無數黑色的棉絮一樣的物質紛紛揚揚地落下。
到處都是,無邊無際,黑雲壓城,充滿了不詳的氣息。
蘇安潛意識裏知道這東西很危險,但是也明白自己并不害怕。
黑色的飛絮飛入一戶人家,那戶人家很快就燈滅了,緊接着傳出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有人死了,蘇安模糊地想。
原本是萬家燈火,但是漸漸的,滅掉燈的窗口越來越多,無數的哀嚎聲從這些黑暗的窗口裏傳出來。
夢裏的蘇安非常着急,她好像在找自己的家人。
要在家人被黑色飛絮傳染之前找到他們。蘇安模模糊糊地想,她盡力振翅向家的方向飛去。
就在飛越一棟樓上空的時候,她看到樓頂上站着一個熟悉的人。
對方靜靜站在原地,黑色的飛絮在他的身邊飛舞,卻無法傷害他。
蘇安向他飛去,他伸出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