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感覺自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本來一口咬定對方是騙子就好了,結果因為看輕對方挑釁他, 現在被對方連蒙帶猜蒙中了真相, 她一時都想不出該怎麽反駁。
最後還是趙莉芳反應得快。
她呆呆地環視了一眼周圍,眼眶的通紅很快消去, 臉色也變得慘白:“胡言亂語!我對算命沒有什麽興趣。”
她還沒說完,就一下爬回來了自己的上鋪, 因為爬得太快頭還在火車頂撞了一下。
周遇玉聽着忍不住“嘶”了一聲,感覺好疼啊。
錢侃預想過她可能會有的各種的反應,但總體都是偏好的, 萬萬沒想到她爆發完就回床上去了。
他有些茫然, 感覺自己太冤了, 再回頭看周遇玉,突然伸出了手:“一次一千, 不接受砍價。”
周遇玉對這個價格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不過願賭服輸, 是自己小看了人, 她也不介意交點學費, 示意他把手機拿過來。
錢侃可不管別人嘲笑不嘲笑,對他來說錢才是最重要的,周遇玉這樣爽快的人, 他遇到的可不多。
“謝謝姑娘, 你需不需要算命啊。看在你照顧了我一單生意的份上,第二單生意我給你打對折,500, 怎麽樣?”确認自己收到錢之後,錢侃美滋滋地繼續問。
周遇玉向來只有自己坑人的份,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被當成肥羊宰,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
“你先說說,算到什麽程度?”捉鬼的收費标準周遇玉不清楚,算命的标準她卻了解得不能更了解了。大部分風水先生的收費都是一百一次,貴一點的三百,上一千的那基本就不是散人,而是那種有正經風水師傳承的人了,比如柳疏他們。
這人顯然不是最後那種,他獅子大開口,無非是看她不缺錢想宰她一波,她還挺好奇對方的戲接下來會怎麽唱。
“這得看你要算什麽了,而且算到什麽程度我可不好說,這得全靠緣分。我們有緣,那算得細致些;我們沒緣,那就算得粗糙些,沒有定數。”錢侃才不會傻乎乎地往她的套路裏鑽。
萬一她要算的是她上個月賺了多少錢,那自己怎麽知道?
“我要算的很簡單的。不過你這收費很奇怪啊,我可是知道,這風水師收費是有分等級的,您這……好像不太符合原價一千的那個等級吧。”不用擔心會不會對別人造成影響之後,周遇玉一下就放飛了自我,嬉笑着問道。
秦柏看着她,總有一種大學生在欺負初中生的錯覺。
這姑娘有點惡趣味啊,不過是她欺負人不是別人欺負她,秦柏看着還挺開心。
錢侃沒料到這姑娘年紀輕輕對算命還有研究,心中有些意外。
但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哪裏那麽容易被唬住。
“這泡面上了火車價格還翻倍呢,算命翻倍不是很正常?”
“你确定只是翻倍?”周遇玉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這一百翻了一倍也就兩百,五折打下去,這不還是原價嗎?
錢侃本來以為這是一個豪爽的大小姐,沒想到她居然好像還挺了解行情?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對方一眼,對她的身份産生了懷疑。
這人……
“小妹妹是什麽人不妨直說,這遮遮掩掩的不太好吧?”作為一個風水先生,錢侃對別的人都還好,但就是最防備同行。
知道算命的價格會分等級的,除了經常算命的人,恐怕就是內行。
發覺對方意識到了什麽,已經不肯給自己算命,周遇玉頓時有些興致缺缺。
她就是想看別人算命玩啊,糾結她的身份無不無聊啊。
可惜她看錢侃的态度,也知道對方不會再繼續接給自己算命的活,幹脆也不演了,決定換個主題。
她被揭穿身份不是第一次,揭穿同行更不是第一次,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被這些人打死也是神奇,大概他們也怕鬼?
“我遮遮掩掩什麽了?我就是覺得,行有行規,坐地起價不太好吧?不守規矩的話這傳出去,被業內聯合抵制就不好了。”周遇玉說得一臉誠懇。
錢侃被她哽得話都不想說了,把司南一收,就爬回了床上。
周遇玉擡頭,發現趙莉芳正探出頭看她,對她揚唇笑了一下,無聲地張開口,告訴她沒事,不用相信錢侃的話。
後者點了點頭,眼眶又有些紅,重新把自己埋回了被子裏。
她不希望母親的鬼魂還在,她希望母親當時就走了,因為她不想對方看到這兩個月以來發生的種種,不想她知道曾經大言不慚要考上大學給她好的生活的女兒現在連自己未來如何都看不清。
她寧願對方什麽都不知道。
這一段插曲過去,車廂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那對夫妻不知道他們下鋪的人信不信錢侃的話,反正他們是不信,而且他們覺得吧,對面那三個人很可能是一夥的騙子,為的就是之後好騙他們的錢。
他們之前在手機上還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等晚上再找周遇玉換床鋪,但現在又不敢了。
俗話說得好,閻王易惹,小鬼難纏,萬一這真的是騙子,他們可惹不起。
周遇玉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又省了一個麻煩。
天漸漸黑了,晚餐時間過去之後,火車車廂裏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旁邊有小孩子又哭又鬧的聲音,好像喊着要買什麽東西,鬧了大概半個小時,突然又爆發了一陣争吵,好像是一個男人忍無可忍過去把那對夫婦大罵了一頓。
罵完之後車廂徹底安靜了下來,偶爾有也是正常的交流的聲音,不至于讓人聽得太陽穴抽抽地疼。
安靜的夜晚好像過得很快,不一會的功夫夜就已經深了,等到晚上十點的時候,卧鋪車廂的大燈也随之關閉,衆人陸陸續續開始睡覺。
變成鬼之後秦柏一直沒有睡過,所以他每天的時間都多了很多。大部分時候他看着在發呆,其實都在努力研究體內和周圍的力量該怎麽操控,不然他的能力也不可能提升得那麽快。
現在沒有新聞可以看,秦柏自然就伴着火車經過鐵軌的頗有韻律的聲音,重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他的手上先是出現一個小小的黑球,然後那個桌上冒出一只鬼手,他把黑球丢了過去,鬼手很快就把球接過,開始抛着那個球玩。
秦柏抱着雙臂靠在隔板上,望着那自顧自玩耍得開心的鬼手出神。
他知道自己可以操縱鬼手,幾十、上百都不成問題,但以前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才能行動,現在這自己就可以動得那麽幼稚的鬼手,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遇玉的睡眠質量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遇到秦柏之後。
哪怕是在火車上,哪怕她并沒有躺在床鋪上只是占了半張床用被子鋪在身後坐着睡,她睡得也比以前一個人坐火車的時候好得多。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坐火車去N城,就是失眠了一路,下車的時候頂着一個黑眼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去幹什麽了。
不過畢竟是火車,她睡了三個小時還是醒來了一次。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想喝水,結果一轉頭就看到桌上有一只鬼手在玩球。
她整個人都呆了一下,回頭看秦柏,後者正閉着眼休息,似乎沒有發現她醒來。
周遇玉一下清醒了,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那只鬼手。
那只手似乎發現了她的意圖,把黑球接住放到了一旁,然後張開五指,對着她搖了一下。
周遇玉的眼神瞬間亮了,也張開五指跟它虛虛地對拍一下,然後松開,托着下巴看它繼續拿起黑球玩。
真可愛啊……周遇玉心裏想着。也不知道她想的是鬼手,還是想的鬼手的主人。
她看了一會又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秦柏在操縱,可還沒回頭就感覺有一股澎湃的鬼氣從前面那節車廂擴散了開來。
周遇玉驚了,猛地坐直,頭一下撞到了上個床鋪的墊板,疼得她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不過她也沒心思管這些,一邊擦掉生理性的淚水,一邊穿好鞋,準備喊秦柏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醒了過來。
“走吧,去看看。”周遇玉壓低了聲音說道。
秦柏點了點頭,兩人便很快往那節坐了很多鬼的車廂走去,身影一下消失在了黑暗裏。
随着他們的離去,錢侃也從昏暗的燈光中悄悄拉下了被子。
他看着周遇玉離去的背影,抖了一下,戰戰兢兢地把自己裹嚴實了。
他不是被周遇玉撞床的聲音吵醒的,他是被自己枕頭邊突然轉動起來的司南吓醒的。
他看着那個瘋狂轉動的司南,想起當初他淘到這個東西的時候,裝着它的那個楠木盒上刻着的一句話——無觸而轉,則厲鬼出。
那麽多年了,他都快忘了這句話了,結果現在在一輛火車上……
他想到自己看到的各種各樣火車出軌的新聞,想到那些民間傳說中各種厲鬼殺人的故事,有點想現在就下車。
他這什麽運氣啊,他只是想去大城市擴展業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