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潤澤萬物

兩人緩緩走在山道上, 沈倚并不知道此處是何處。

“這是那個小女孩的回憶裏。”秦怨回答她。

“你為什麽帶我進這裏?”沈倚微愣, 她剛才并沒有試圖窺探承歡的靈識。

“不是我帶你來的,是你的能力與她産生了共鳴, 她帶我們進來的。”秦怨走在前面,擡頭凝望了山頭一眼。

“這就是你說的完全入夢?”沈倚環顧周圍, 此時他們就仿佛置身于現實環境中,周圍的一切清晰而真實,她好奇的跑到路邊,去拔那路邊的花草, 然而她的手卻徑直穿透了那些花草,并沒有驚擾他們分毫。

“這是回憶, 一草一木, 你都是不能改變的。”秦怨停下腳步, 提醒。

“……”沈倚無聊的伸手在草叢中晃了晃,失望的站起身,嘀咕,“要是能改變過去該多好。”

“萬物倫常,皆有法則。”秦怨搖頭,“若能輕易改變,豈不亂矣。”

“哎呀,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她回到他的身邊,背着手嘟囔着,“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這樣,幹嘛跟我較真。”

“不知道是誰一直在較真。”秦怨看着她, 淡笑。

“你早說清楚不就好了?”她尴尬的抓着頭發,想着今日的種種行為,頓時覺得丢臉,卻又嘴硬,“你講了那麽多也沒講清楚,怎能怪我胡亂猜測?”

“你耐心聽完就好。”他淡淡道。

“我看起來像是很有耐心的人嗎?”她忍不住反問,心中卻甚是得意,“你也不知道說點好聽的,嘴巴有毒吧你?”

她正兒八經的問他的時候,他的語氣和臉都冷得像塊冰,紮得她難受。

“我……”他欲言又止,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感情的事于他而言,太過陌生而遙遠。

輾轉千年,他亦從未品嘗過,情是什麽滋味,更不曾理解,人類的情感又是怎樣一番心境。

“好啦,我也不說你了。”她說着湊到他面前,遲疑了片刻,又道,“那以後我不說走,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沒有趕你走。”

“我是說以後。”她強調,補充,“就是……你說過的,天涯海角,你都陪我。”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擡眼看他的神色,內心忐忑不安,生怕他反悔拒絕。

“嗯。”他點頭答應,柔軟的笑了。

“那快走吧。”她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甩開手就往山上跑,一切的陰霾,都經不住他真切的一笑,瞬間煙消雲散,她往前跑了幾步,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

秦怨無奈的笑笑,擡腳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她每每往上跑一段距離,就會停下,回過頭等上他片刻,然後又轉頭跑去。

“咦?”跑到半山腰的時候,沈倚突然驚異了一聲,站住了腳,然後轉身匆匆的跑到了秦怨身邊,悄聲,“前面有人。”

秦怨聞言停下了腳步,擡頭向上望去。

只見山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白衣女子,懷中抱着一個古木匣子,正急匆匆的往山下跑,她神色焦急,嘴唇發白,似乎是身體有異——這是上次在夢境裏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

沈倚驚訝的張開嘴,正欲告訴身邊的秦怨,卻見那白衣女子已經跑到了近前,她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卻發現白衣女子只匆匆而過,根本對他們視若無睹。

“跟着。”秦怨簡短的說了兩個字,拉着她跟了下去。

白衣女子一路往山下跑,一路又回頭張望,仿佛是在逃避什麽人,沈倚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身後空空如也,并沒有他人。

突然間,女子絆到了山路上的石塊,身體一個踉跄,沒有站穩,徑直摔倒在地,沿着山路滾下山去。

“喂!”沈倚驚呼,連忙施展輕功追上去,想要伸手去拉她,然而她的手卻毫無意外的從女子的身體穿過。

她不甘心的撈了幾次,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衣女子滾到山腳下方才停下。

沈倚跑到她面前,見她早已遍體鱗傷,絕美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傷痕,她微微喘着氣,痛苦的在地上停留了片刻,卻又掙紮着起身。

“這麽倔強。”沈倚暗嘆,又想要伸手去扶她,猛然又想起自己根本做不到,只好吶吶的收回手。

白衣女子吃力的站起身,依舊抱緊了懷中的匣子,這一路跌下山來,她竟将那匣子保護的很好,不曾遺落。

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哪怕遍體鱗傷也不願意舍棄?

她擡手擦去了臉上的血跡,凝望了一刻眼前的山頂,唇邊突然揚起了淡淡的笑容,她緊了緊懷中的木匣,轉身往一個方向走去。

她的腿受了傷,縱使一瘸一拐讓她吃力了不少,她卻咬着嘴唇一步一步的繼續往前走。

沈倚跟在她身邊,随着她一路走,不時的回頭看秦怨,他跟在她們身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依舊不緊不慢。

女子的臉色随着時間的過去,越來越蒼白,到最後,竟然毫無血色,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開始有些渙散。

“喂!你怎麽樣了?”沈倚看着心急,忍不住出聲詢問,然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的世界是沒有你的,別白費力氣。”秦怨在身後提醒。

“這種感覺真不好。”沈倚頹然,她就像是戲臺下的觀衆,看着戲臺上的戲子演繹着令人心急的場景,也只能兀自焦急,不能沖上臺去阻止這出戲。

“在別人的故事裏,別丢了自己的心。”他淡然。

沈倚聞言輕輕點頭,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心境又怎會那麽容易控制?她嘆了一口氣,只好默默的跟在女子身旁,留意着她的神色。

終于,白衣女子仿佛再也堅持不住,美麗的眼睛失去了神色,緩緩張合,身體晃了晃,軟軟的倒在了草叢中。

“她昏過去了!”沈倚忍不住驚叫,立即蹲下身去查看——女子緊閉着雙眼,蒼白的臉上滲滿了細密的汗珠,而她的雙手,卻還緊緊抱着懷中的盒子,緊扣的雙臂就算是暈倒了也沒有松懈。

“你看。”秦怨走過來,指着一處——白衣女子的手背被山石劃了一道口子,不深,卻足以讓她的血一點一滴滲出來,順着她的手掌流進了她身下的草叢裏。

那裏,本是幾株即将枯萎的斷草,卻在接觸到她的血後突然挺直了身姿,揚起了枯黃的草葉,等待着鮮血漸漸滲入,竟仿佛是在張口吸食。

“以血為朝露,潤澤萬物。”

“居然這麽神奇!”沈倚叫起來,不可思議的盯着那幾株即将鮮活的草,猛然想起了前幾日夢中見到的事,不由得驚呼,“那小男孩好像也是這種方式!”

“什麽?”秦怨不解。

“我不是說過嗎,”沈倚挪了挪身體,蹲到他身邊,“就是你受傷之前,我看到的就是她,好像是在用自己的血救那個男孩,如果那個男孩真的是柳長珏的話,我想那個蒙面的女人應該就是花留情了吧。”

“也就是說,那是十年前。”秦怨聞言蹙眉,“為什麽淩承歡的回憶裏,都會是她?十年前,淩承歡還沒出生吧?”

“啊!”沈倚突然拍了一把秦怨的手臂,瞪着眼睛,“我突然有一個想法,”說着她又注視着秦怨,接着道,“你說她會不會就是那個昙華?她死後心裏不甘心所以害死了承歡,然後用承歡的形體作怪!”

“她心裏不甘心為什麽要殺承歡?”

“你是不是傻啊?”沈倚說着又拍了他一下,一本正經道,“承歡是淩星和的孩子啊,惡鬼作怪不都是這樣嗎?淩承歡從小就特別喜歡昙花,會不會就是她搞的鬼,保不準她就附在承歡身上呢!”

“我倒是覺得這個淩星和好像刻意隐瞞着什麽。”秦怨低下眉,沉吟,“可是他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了和沒說有區別?”沈倚翻了翻白眼,又突然想起了他們進來之前淩星和的樣子,不由得憂慮起來,“你會不會把他打死了啊?”

“沒有,會有人救他的,他既然沒得手,我自然不會殺他。”

“什麽?”沈倚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人來了。”秦怨沒回答她,而是突然說了一句。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了簌簌的腳步聲,十分急切。

沈倚轉過頭,見不遠處匆匆跑來了一少年,衣着華麗,五官英俊,他徑直跑到了白衣女子身前,低下頭看那女子。

沈倚這才看清楚,這人竟是淩星和,但是卻比如今的他年輕了許多,她恍然,難道這是十多年前?

“昙華!”少年淩星和驚呼了一聲,立即蹲下身去扶起白衣女子,将她攬進了懷中,急切的叫,“昙華你醒醒!”

“你看,她果然是昙華!”沈倚頓時有些興奮,仰頭得意的看秦怨,“我猜的沒有錯吧?”

秦怨沒有看她,卻是緊緊的盯着淩星和的臉,似乎想要看出什麽。

淩星和将昙華抱在懷中,伸手去拿她懷中匣子的同時,看到了她手上的血跡,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将目光緊緊鎖在了那幾株枯草上——那些枯草此時已經從泥土中擡起了枝葉,暗黃的葉子竟已經有了點點綠意,它們,竟都活過來了。

片刻後,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子臉上,眼眸縮了一分。

“星……星和。”此時,女子突然動了動,微微張開了眼,似乎十分欣喜。

“昙華,你怎麽樣?”淩星和一怔,立刻轉變了神色,焦急的問。

“快走。”昙華微弱的說了一句,突然間又閉上了眼睛,暈了過去。

淩星和擡眼凝望山頂,然後立即伸手拿過了昙華手中的匣子,另一手将她攬到了背上,起身向着他來時的方向離開。

“我們也跟着。”沈倚叫了一句,立即跟着淩星和追去。

淩星和背上背着一個人,步伐卻絲毫不受影響,快而穩,沈倚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

一路上,他都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路,這裏地域空曠,少有障礙,他徑直的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突然停了下來。

沈倚跟得緊,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她剎不住腳,直直的就撞了上去,她不由得捂住了臉,下意識的大叫,“啊啊!快讓開!”

然而,她并沒有撞到人,回過身睜開眼時淩星和背着昙華就穩穩的站在她面前,而秦怨,正好笑的看着她。

她這才想起這裏并非現實世界,扁着嘴嘀咕:“我不習慣嘛,笑什麽笑?”

“慢慢習慣就好了。”秦怨說着又輕笑了一聲。

正在此時,淩星和突然擡手在嘴邊打了個口哨。

沈倚吓得一個激靈,急忙轉頭一看,前方不知何處突然飛奔而來一匹駿馬,踏着矯健的步伐停在了淩星和面前,打着響鼻,仿佛是在回應主人。

淩星和将昙華放到了馬背上,綁好了木匣子,自己也直接躍了上去,抖動缰繩,打了一個轉,立即飛奔而去。

“喂!”沈倚驚呼,正欲追上去,眼前的空間突然開始旋轉了,漸漸變得一片模糊,讓人頭暈目眩,她不禁擡手遮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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