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渣工程建造的棚戶區屋頂上,劍拔弩張,即将上演一場黑暗法師與光明法師的PK。我卡在屋頂上,戰戰兢兢,動彈不得,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将我給炮灰了。
布雷似是知道我的窘境,回身遞給我一個指環,壓低聲音對我道:“戴上,保護好自己,還有別讓臉上的方巾掉下來。”
我戰戰兢兢地接過,然後将那個黃澄澄的土豪戒戴在了大拇指上,盯着它發傻。忽然,土豪戒上煥發出一圈耀眼的紅光,一個半透明的盾牌呈現在我眼前。
媽呀!我手一抖,那個半透明的盾牌就随着我的手一起抖了一下,然後撞了我的鼻子。
“唔……”我捂住鼻子,發現原來這盾牌是有實體的,而且和土豪戒連在一起。
唰——
只見一道淩厲的藍光瞬時穿透空氣,朝一票光明法師襲去。布雷率先出手了,一場惡鬥徹底打響。
唰——唰——唰唰唰唰——
媽媽呀!卡在屋頂上的我,一手控制着盾牌,擋住亂射的魔法光波,一手捂着随風飄來蕩去的遮臉方巾,極其艱難地保護自己的小命。雖然我是僵屍,偶爾被擊中要害什麽的其實不要緊,但若是被擊中次數太多,毀了我這具屍身可就糟糕了。
一邊緊張地護着自己的同時,我也正一邊緊張地關注着布雷的戰況,發現形勢似乎對他不利。
雖然布雷作為黑暗法師手段狠辣,招數陰毒,比其中任何一個光明法師都要厲害數倍,但他們以多欺少。俗話說,一根筷子嘎嘣脆,一百根筷子你折不斷啊!那十來個光明法師顯然力量之和比布雷強悍,布雷已經從開始的進攻轉為防守,且防守也漸漸吃力起來。我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此時,布雷突然像是小宇宙爆發了一般,霸氣地一揮神棍,灑出一片藍光交織而成的巨網,朝一票光明法師絞去。
光明法師們皆神色一緊,立刻變換隊形,擺開防守陣勢,堪堪接下他這一招。趁着他們接招的空檔,布雷冷笑一聲,像是中二病犯了一般,慢慢扯下蒙在臉上的海盜眼罩,露出幽藍幽藍的左眸。另一只冰灰色的眼睛也霎時轉變了顏色,變成幽綠幽綠。光明法師們紛紛別開頭去,像是被亮瞎了。
一陣黑色的霧氣從布雷周身彌散開來,瞬間将這片屋頂籠罩,空氣瞬間變得烏煙瘴氣起來。
我從這烏煙瘴氣的空氣裏,似乎嗅出了死亡的氣息。
下一秒,只聽咚——咚——咚——連着幾聲響,那十來個光明法師居然接二連三地倒屋頂不起了。
屋頂瞬間成了一片黑色的火海,将倒地的光明法師層層包裹,仿佛要吸走他們的靈魂。我愣怔地盯着這片黑火,只覺無比熟悉,卻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這時,布雷雙腿一軟,跪坐下來,一只手無比痛苦地按住左眼,如同中二病又犯了一般,喉嚨裏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布雷!”我焦急地喊了一聲,只見那片黑色的火海剎那間熄滅,布雷倒了下去。這時,我終于把腿從屋頂大洞中拔了出來,爬到布雷身邊,慌慌張張扶起他的頭。“布雷!你怎麽了?別吓我啊!”
布雷睜開眼睛,勉強牽起一絲笑,伸手觸了一下我慘白的側臉,“小二貨,我沒事。”
我長噓一口氣,後又戰戰兢兢朝那片倒下的光明法師望去,問:“布雷你你你,是不是把他們都滅口了?”
布雷支撐着身子坐起來,淡淡瞟了那邊一眼,說:“他們只是暈過去了而已。”說着扶着我的肩膀,搖搖晃晃站起來,“他們不會暈太久,安娜,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既然我們的行蹤已經被藍玫瑰王國的人發現,自然不能繼續留在這座城裏。于是,我們不再耽擱,立馬坐回來時的馬車,快馬加鞭地跑路去也。
我心驚膽戰地坐在車廂裏,晃來晃去,看着布雷趕車的背影,恍恍惚惚問道:“布雷……你究竟拿了他們什麽東西啊?”我把脖子伸出窗外,憂心忡忡地朝後望。
布雷筆直地坐在駕駛座上,語氣嚴肅地對我道:“不要把頭伸出去!縮回來坐穩!”
他突然這麽平板板地對我說話,令我打了個抖,老老實實坐好。
接下來,布雷一句話都沒有說,全神貫注地跑路。我一路惴惴不安。
本以為我是被追殺的那個,布雷一路在保護我,卻沒想到我們倆的角色居然倒置了,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興奮感吶!布雷這小樣兒,就由姐姐我來保護你吧。
從山林裏一路駛出來,到達一片曠野,我們遇上了襲擊!
只見一群藍衣銀袍的光明法師從高處跳下來,像來打劫的強盜一般将我們圍堵。馬兒受了驚,将馬車拉得搖搖晃晃,将車廂裏的我甩來甩去。
又是一場惡鬥過後,我們的馬車狼狽地駛出包圍圈,朝向又一片漆黑的山林駛去。
馬車嘎吱嘎吱,歡快地叫嚣着散架的前兆,忽然,只聞一聲“咔嚓”!車輪滑脫,車身一歪,我:“啊——!”一聲尖叫,從窗口飛了出去。幸而布雷也同一時間被甩飛,半途中将我抓住,拽入懷中,我們在半空中快速旋轉幾周,然後嘭咚砸在地上,又咕嚕咕嚕滾了幾圈,停住。
“安娜!沒事吧?”他焦急地看着我。
我暈頭轉向地被他拖起來,哼哼唧唧地說:“沒……沒事……”
他的表情如釋重負,猛地将我往懷裏一拉,我又猛地将他推開,頭撇向一邊:“嘔——!”暈車了……
我吐啊吐,吐啊吐,布雷安安靜靜地看着我吐,直到我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他才遞了一條方巾給我,柔聲道:“安娜,好點了沒?”
我虛脫地點點頭,深覺,讓我來保護他,還是省省算了,自己不拖後腿就夠偉大的了。
我和布雷在黑漆漆的山林裏一路摸黑前進,沒走多久,周圍的林木就稀疏了。我将頭一擡,看見繁星當空,心裏頭沒來由一陣恍惚,腳下一個趔趄。
“安娜,注意看路。”布雷及時扶住我。
我哦了一聲,看了一眼星空之下他的側臉。冰灰色的眼瞳裏映着一片星光,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岳一般,嘴唇微抿成一條線,不帶笑意,有些嚴肅。
或許是現在情況危急,他才這麽繃着臉的吧?變得又有點兒像是黑薔薇王都裏的那個莫斯了。而歡樂谷裏化着大濃妝的布雷,嘴角永遠塗成上翹,沒心沒肺歡樂着的樣子。
腦海裏忽然又閃過那日夕陽之下我見到的畫面:天地之間,晝夜交接,黑暗從東邊襲來,昏黃向西邊退去。布雷歡快地耍着雜耍,臉上露出了類似幸福的笑容。
真想,快點回到歡樂谷……
星空之下,林影之間,布雷緊緊牽着我,朝越來越開闊的方向走去。我聽着我們踩在枝葉上發出的沙沙腳步聲,一路無話。
走出山林,道路豁然開闊,我和布雷駐足在料峭的崖邊,感受着海風的吹拂——我們,到了海邊。
布雷說:“我們跳下去吧。”
我還沒來得及将臉色變青,他就一把摟住我的腰,帶我從崖上跳了下去。
我正:“啊啊啊啊!”重心就穩穩地落在了崖壁一塊突起的岩石上,然後,布雷将我拖進了一個隐蔽的洞穴中。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看到洞裏居然有樹枝和幹草,奇了:“布雷,這裏怎麽好像有人住過一樣?”這裏是類似于山頂洞人的老巢麽?
布雷對我搖搖頭,說:“這裏是一個鳥窩。”
我問:“……鳥呢?”
他說:“不在家。”
我:“……那我們這是要?”
他言簡意赅:“占了。”
我:“……”
布雷打算帶着我窩在鳥巢裏将就一宿,等天明再繼續跑路。只見他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塊毛毯,施了個法,然後抱着我,将我倆裹了起來。我發現這條毛毯竟然漸漸自動生熱了。身子暖和起來之後,我就打起了瞌睡。
布雷将毛毯掖好,緊緊地摟着我。
我也大咧咧地摟着布雷。自從剛才吃了點結曹飽肚之後,我就将我的“節操綁定型”丢到了一邊。
海浪聲沙沙不斷,單調舒緩的節奏無比催眠。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漸漸松弛開來,我安安靜靜地将頭枕在布雷的胸口,意識逐漸渙散。沉入睡夢之前腦海裏殘留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奇怪……為什麽……我怎麽也聽不到……
他的心跳……
星河之下,我與布雷,占着鳥窩,平安度過漫漫長夜。直到天色漸亮,我猶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之中,忽然聽見一聲刺耳的“叽——!”陡然驚醒!
一睜眼,我與一只鳥四目相對。
見它那漸漸的鳥喙對着我,我緊張地推了推布雷,說:“喂!布雷!快醒醒!正主找來來了!”
布雷被我吵醒,睡眼朦胧地睜開眼,揉了揉我的腦瓜子,然後兩眼呆滞地朝那只鳥看過去。
“叽——!”鳥朝布雷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布雷:“咕咕咕……咕咕咕……”
我嘴角抽搐,滿臉黑線地對布雷說:“呃……布雷……你幹嘛學雞叫?”
他糾正我:“這不是雞叫,這是通用鳥語。”
鳥,鳥語?還通用鳥語!我倒……
布雷又:“咕咕咕……咕咕咕……”
鳥居然也:“咕咕咕……咕咕咕……”
我也試着:“咕咕咕”了三聲,換來一聲憤怒的“叽——!”我立馬閉嘴,不敢再“咕”了,只是瞪着雙眼珠子,看着這只模樣令我無比眼熟的鳥。
布雷接着:“咕咕咕”了三聲,然後從儲物空間裏掏出一小包結曹來,丢給鳥。鳥張嘴叼住,一口吞了下去。
布雷微微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聲,偏過頭來對我道:“這只海鷗很友善。”
我瞪着雙眼珠子,目瞪口呆地指着那只鳥,對布雷道:“你睜眼說什麽瞎話!這哪是海鷗?”
布雷朝我眨了一下眼,柔柔地笑了起來,溫和地對我說:“安娜你不認識麽?這就是海鷗。”一副給我這個“異世來的沒點見識的土包子”科普常識的姿态。
我,瞠目結舌,依舊抖着手指頭指着那只鳥:這,這胖墩墩的身材!這紅彤彤的羽毛!這擠成一團的濃眉大眼!海鷗個毛啊!還真以為我不認得麽?這明明就是只憤怒的小鳥!
突然,這只憤怒的小鳥臉色一僵,好像一不小心種了我的詛咒似的,仰着脖子抽搐起來……貌似……是被那塊結曹給哽到了。只見它将兩只翅膀抱着它那胖得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脖子,一臉痛苦萬狀。
布雷見狀,立馬朝它施了一個小法術,憤怒的小鳥身子一抖,将那塊結曹給吐了出來,解脫了……
布雷将眼一彎,開心地笑了起來,忍不住道:“呵呵,這只海鷗好蠢,真可愛。”
我的臉一黑,抓住了他這句話裏的邏輯:蠢……等于……可愛?
這麽說來……我被卡在屋頂上時,他似乎也說了我可愛來着,那麽翻譯過來不就是:啊!安娜這家夥好蠢啊!居然以為那群光明法師是在追她!明明是在追我啊!啊!安娜這家夥這麽可以這麽蠢!啊!怎麽辦!她好可愛啊!
我抽搐着嘴角……他以後要是再敢說老娘可愛……老娘要他好看……
“安娜,快看!”布雷突然興奮地拍着我的肩膀,擡手朝前一指。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遼闊的天際間,海天相接的地方,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天光破曉,旭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