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神趾離
幾天以後,蘇楠一行人坐上了回沉淵市的飛機。
在離開基地之前,于晏清讓蘇安見了一個人。
一個非常美的男人。
用美來形容一個男性其實并不恰當,但是他真的很美。
烏黑柔順的長發及腰,用素帶束得整齊。眼若秋水含霜,皮膚白到透明發光。一身灰撲撲的寬袍廣袖的長衫也不能減損他一絲一毫的清澈優雅。
仙氣飄飄,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升而去。
“你就是小霜的好朋友蘇安嗎?”他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有點意思,她眼光還不錯。”
蘇安轉向于晏清,對方咳嗽了一聲:“這是霜仙的師傅碧涯子,他特地從天衍宗趕過來,說是想見你一面。”
碧涯子看了他一眼,眼中秋水潋滟:“幾年沒見,小于啊,你已經老成這樣了嗎?”
“咳咳,”于晏清有些窘迫:“是三十多年了。”
碧涯子似笑非笑瞅他一眼,轉向蘇安:“小姑娘,把手伸出來。”
他将一個有些破舊的護身符放在了蘇安的掌心裏:“這是小霜的東西,我想她可能更希望你保管。如果可以,幫她帶給沉淵市的家人吧。”
這可真讓人意外,霜仙原來就是沉淵市的人麽?
“另外,”碧涯子繼續道,“天衍宗欠你一個人情,你可以随時來讨。除了有違天道的事不做,其他的事盡力為你辦到。”
說完,他也不管蘇安的反應,對于晏清道:“事已辦妥,我走了。”
蘇安着實被他的辦事效率驚道:“等一下。”
“嗯?”碧涯子露出一個充滿疑問的表情。
“呃……我是說,”蘇安有些尴尬,她支支吾吾道:“那個……你不傷心嗎?”
碧涯子的聲音波瀾不驚:“修道之人俯仰無愧于天地,死後魂歸于九州。小霜是我天衍宗的弟子,她做得很好,沒有什麽遺憾。”
他有些抱歉地對蘇安微微一笑:“我得走了,再遲一點天就要亮了。禦劍被人看見就不好,會給小于添麻煩的。”
蘇安在飛機上的時候,還在想碧涯子的話。
她感覺自己心中仿佛有什麽蘇醒了,震顫得心口微微有些發熱。
蘇楠和她同坐一排,後面一排是一臉生無可戀的寧清和興高采烈的多傑措。
蘇楠看了一眼寧清,湊過來道:“小安,你和他到底怎麽回事?”
蘇安自暴自棄地道:“我也想知道怎麽回事。”
只要一想到以後要和寧清長期住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兩眼發黑,前途渺茫:“咱們非得帶上他嗎?”
蘇楠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如想想回去以後怎麽過爸媽那關。”
瞞着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被爸媽發現自己瞞着他們跟一個青少年住在一起,估計會原地腦血栓爆裂也說不定。
不僅不能瞞着,還要帶寧清過明路。
得想個過得去的理由。
“不如就說是我案子上的證人,還在上學需要人照顧,請你幫忙照看一段時間。”蘇楠道。
這個理由不錯,蘇安也可以借此正大光明從家裏搬出來了。
晚上在飯店一起吃飯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蘇安再三交待,寧清竟然表現得格外上道。
蘇爸蘇媽一聽寧清父母雙亡,在沉淵市舉目無親,還被牽扯進了刑事案件,格外憐惜他:“蘇安,你反正現在也不上班了,不如幫幫這孩子。”
寧清笑道:“蘇姐姐心地善良,一路上都十分照顧我。”
他本身就生得模樣俊俏,好好說話起來像變了個人,禮貌又乖巧。把蘇安惡寒得渾身要起雞皮疙瘩。
然而長輩就喜歡吃這一套,蘇媽媽道:“小安有點粗心,不過飯做得很好吃。你想吃什麽不要客氣,盡管跟她說。”
寧清有些羞澀地快速看了一眼蘇安:“阿姨,我舍不得蘇姐姐辛苦。”
蘇安正在吃東西,差點噎住。她從桌下踢了寧清一腳,用眼神警告他老實點。
寧清臉上神色不變,體貼地遞了一張餐巾紙給她道:“慢點吃,你喜歡吃的紅燒肉都給你留着了。”
蘇安保持微笑接過那張餐巾紙,然後在手心裏用力地捏緊。
好在接下來寧清沒有再出什麽幺蛾子。
家長這關算是蒙混過了,但是住在哪裏又成了問題。
蘇安想住到霜仙以前住過的公寓,但是寧清有些不同意:“老……我的安全還需要多傑措保護,我們三個人住那個房子住不下。”
蘇爸蘇媽這才意識到寧清的家世頗有些複雜。
他們把目光投向旁邊沒有什麽存在感,一直在埋頭幹飯的藏族青年。
多傑措:“?”
寧清道:“正好我父母在沉淵市給我留了房産,我們住那裏就好。”
蘇爸探究地看了蘇楠一眼,蘇楠簡單解釋道:“他父母親從商,家底比較殷實。”
蘇爸點點頭,不說話了。
一頓飯吃得七上八下的,總算糊弄了過去。
吃完飯之後,寧清帶着多傑措客客氣氣地告辭:“叔叔阿姨,今晚我們先回去了,明天我來接蘇姐姐。”
又轉身對蘇安囑咐道:“住的地方恐怕有點遠,東西最好帶整齊了。”
随後他站在街邊打了個車,和多傑措上車離開了。
蘇家四口人站在飯店門口目送他們兩個人先行離開。
蘇爸和蘇媽對視一眼,轉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姐妹兩個。
蘇安心頭一跳,暗道糟糕。
蘇媽只道:“先回家。”
回到家裏,看到熟悉的陳設,蘇安終于有一種回到現實世界的落地感。
蘇楠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洗澡吧,洗完澡好好睡一覺。”
蘇媽和蘇爸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什麽話都沒說,蘇媽道:“反正你也長大了,什麽事自己把握。”
她猶豫了一下又委婉道:“寧清這孩子确實長得不錯,在他這個年紀,人品相貌家世談吐都算得上一流。但是他恐怕太小了點。”
留下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蘇媽就回房間了。
蘇安滿頭霧水,搞不明白自己媽媽這算什麽意思。他們兩個相差十幾歲,也怎麽看不可能有什麽火花吧?
她又不是變态,這年頭流行的年下也沒有敢這麽寫劇本的。
她懷揣着一肚子的疑問,洗完了澡,套上她從前的小熊睡衣,快快樂樂地爬上了久違的床鋪,抱住了滿是陽光味道的被子。
這一瞬間,她仿佛又變成了從前無憂無慮的自己。
她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不久後,蘇安在微微搖晃的地鐵上清醒過來,列車穿越鐵軌發出“哐當哐當”有節奏韻律。
窗外是一朵朵白色柔軟的雲朵,飄浮在蔚藍的天空上。從車窗往外看下去,鐵軌下是無盡的虛空。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蘇安擡起頭,孟婆正坐在她的對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光和影在她們兩個之間飛速地滑動,列車似乎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站臺,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是哪裏?”蘇安問。
“來無影之狹間。”孟婆回答,“陽世和陰世有無數條來往的通道,這是其中一條。”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要問你自己,”孟婆意味深長,“為什麽從夢境中召喚了我。”
還不等蘇安反駁,孟婆歪着頭,仿佛在側耳傾聽什麽,随後她說出來的話像一把利刃刺中了蘇安:“和上次見面相比,你的內心深處似乎多了一股很強大的負面情緒。”
“這很不妙啊,趾離。”
蘇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叫我什麽?”
“真是的,”孟婆嘆了一口氣,“才下界短短一個月不到,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嗎?你是夢神趾離啊。”
“你我共事千餘載,我還盼着你早日回歸仙界,湊齊我們的麻将搭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