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打小我便知曉我本非嫡母所出,我的生母難産,出生之時的我并不足月,比尋常的嬰孩更顯得皺巴巴的。那時的嫡母已為我父君誕下了一個魔童,因着我與兄長相差不過半個月,父君便上奏了九重天宮,說陽天缙霄宮迎來了一雙日月。
我的嫡母除卻喂哺了兄長,還順帶着連我也一同喂哺了。那時的我不知道,我的母妃在陽天缙霄宮是個說不得之隐秘,直到我十歲那年,稀裏糊塗地步入了一處鳥語花香之境,那處院落飄逸着檀香之氣。
抱着小球的我甚為詫異,只因此地不時可見五彩斑斓,父君說過,那是屬于仙界神界的氣息。屋中之人像是察覺了我的動靜,那抹白衣飄飄的身姿從屋內步出,入眼便是極為熟悉的形容——那是一個渾然天成的神女仙胎。
我的父君是一頭比大山還要高大的大妖,我的嫡母是一株天地混沌之氣所化的鳳尾魔花,我的兄長更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魔童,而我卻因着承了生母之仙氣,是以身上之妖氣便也弱了不少。
那個神女仙胎長得極俊,堪稱傾國傾城之姿,而她在看見了我後,竟端着一張喜極而泣的臉容上前便将我緊緊抱住。“我的兒,你過得可好?你可是認得我?我是你的母妃!”
因着她的過分熱情,我忽地吓得哇哇大哭,嘹亮的哭聲引來了嫡母急促的步伐。看見嫡母的身姿,我順勢從那個神女仙胎懷裏掙脫,近乎連滾帶爬地撲向嫡母。
“我的小祖宗,你怎麽跑到這兒了?”嫡母急忙把我抱起,而我也如扭股糖般緊緊抱着她,眼眸過處,那神女仙胎空着一雙藕臂,臉容頗為尴尬。
嫡母扯下挂在衣襟處的帕子,仔細地替我拭淚,“莫怕莫怕,她是你的生母,你父君的側妃。小蠻要乖,你生母每日誦經百遍只為替你父君祈福,過去親一親她,可好?”
我遲疑片刻,巴巴地看着此刻情緒過于激動的神女仙胎,想到她是我生母,便也不再感覺害怕了。當我順從地走了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親,忙又踩着小碎步撲向嫡母,我的生母竟又再哭成淚人了。
“你是小蠻之生母,而我不過是沾了你的光,方才有了一雙兒女,此恩我定必湧泉相報于小蠻處。”嫡母慌忙安撫着,“此外,花郎未曾在小蠻處怨恨過你,誠然你亦無需過分杞人憂天。”
眼看那神女仙胎臉容有些緩和,她屈膝福了一福身子,“妾身自知罪不可恕,公主能在聖妃膝下撫養,已然是聖王待妾身之大恩。妾身甘願每日誦經百遍,祈求聖王、聖妃長樂安康!”
許是被突然冒出的生母所吓,我連夜生了一場高燒,吓得父君急急請來天宮中的藥君替我醫治。還好不過是說驚厥而已,奈何父君生了好大的一通脾氣,那些照料我的侍從皆是父君狠狠地責罰了。
也不知是哪個不長心的,竟告知了父君,我驀地生病乃是被生母所吓,父君聞言臉色極為陰沉。為了免去我的生母無端受罰,我撐着發熱的身子,緊緊挂着父君的脖子,哭鬧着要他哄我陪我。
在旁的嫡母也積極配合着我,在我們一唱一和的配合下,父君那張臉容才有所緩和,那天夜裏我也是難得地與父君、嫡母同宿一夜。
那時的我懵懂地以為一切就如他們所言那般,直到我年歲漸長,從那些宮人口中的零碎拼湊出一些關于生母之事。我的生母,觀其一生未曾仔細過自身,她雖是飽讀聖賢之書卻又流于表面,一生最大的正事僅為擇了我父君為夫,然而卻又終日觸碰父君之逆鱗,甚至幹出應允天族行“身在曹營心在漢”之糊塗事。
雖說她未曾付之行動,然而到底也是存了這樣的龌龊心思,加之此事還是由天族神官告知,委實将父君之顏面扇滿一地,打得父君如眼冒金星,鼻眼酸澀。這才是我生母被冷落之緣由,我的生母委實錯得不輕!
我的嫡母為此憤然直奔玄天與栩風神官大動幹戈一場,惹得紫薇帝君的帝後清瑤上神急忙遣人把父君請到玄霄宮中。随後我的父君借機于紫薇帝君處告了栩風神官一記“多管閑事”,适逢栩風神官正值心灰意冷提出告老還鄉,為了堵住九重天宮悠悠之口,紫薇帝君無奈之下只得準了栩風神官之請求。
從此,陽天便算是與玄天結下了過節,然則我的父君卻道不曾後悔過,與其處處受人掣肘,不若痛快一記。
那些宮人說,父君未曾廢黜生母,只因我,父君不欲我因着生母成了廢妃,而被人诟病為不祥之徒,就連嫡母也甘願以“誦經百遍”之說,替我生母粉飾太平。
我不信,是以跑去質問了嫡母,嫡母不過是和煦一笑,随後便将我生母之事告知。我問嫡母,父君尚要記恨我生母多少個年月?嫡母卻笑着說,“你的父君若是不恨了,大抵你的生母也活不久了。”
那時候的我似懂非懂,直到我長大成人,也歷經過情愛之事,方才明白嫡母此言之意思。有些時候,能被記恨也是一種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