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之前發生的一切又重複了一遍,而且還有繼續重複的架勢, 周遇玉和柳疏連忙行動起來, 準備找出破局的關鍵。
可惜不管怎麽找,他們都找不出有異常的地方。柳疏分析了半天這個庭院的陣法分布, 不得不悲傷地承認,這個庭院好像根本沒有陣法。
是的, 沒有陣法,它所有的異常都好像只是被那厲鬼的力量所籠罩,而發生的一切也只局限于這個空間內。他們試圖從那中年男子進來的地方出去, 可穿過之後卻發現, 眼前所見和身後所見都是一模一樣, 同一個空間,無處可去。
周遇玉也試着打開那個房門。可惜打開房門之後, 看到的是他們出來的時候見到的那個空蕩蕩的房間, 并沒有人在裏面。
哪怕是對方被關回去之後, 打開也是一模一樣。
那個女子只會短暫地出現在庭院裏, 看得到, 摸不着,與其他人一樣是個幻象。
“這、這怎麽辦?”眼看着同樣的場景即将上演第五遍,柳疏終于感覺自己有點托大, 額間也開始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終究只是一個剛成年的沒有什麽實戰經驗的孩子, 這無計可施的情況對他來說未免也太刺激了一些。
周遇玉自然不會像他那麽着急,眼前的這個場景對她來說只是看着有些不适,要說多恐怖還真談不上,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有一次在山裏迷路,觸目所見到處都是沒了頭的屍體,如果不是旁邊有個鬼魂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另一個鬼做的,恐怕她真得吓個半死。
“別着急,既然找不到二夫人,不如我們先來分析分析情況。”
這轉來轉去的,周遇玉也累了,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就坐了下來。
她不僅坐下,還對柳疏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一起坐下。
柳疏固然焦慮,但還沒有到喪失理智的地步,看周遇玉招手,就強忍慌亂過去坐了下來:“玉玉姐想到了什麽?”
周遇玉看他這種情況還能保持理智,也不怨天尤人,對他的心性又多了一分欣賞。
秦柏擔心的事情,她也不是沒想過。自從知道能見鬼不是每個天師都有的屬性之後,她就知道比起自己學不會陣法,她更明顯的問題應該是不清楚很多天師的常識。
一直找人套話顯然不太合适,如果有朋友可以半攤牌……
“也不是想到什麽,就分析一下這件事,”周遇玉看着眼前重複的場景,再結合之前的事情,心中有了初步的猜測,但還是需要找人确認一下,“你覺得,從現在的情況看,那本古書上記載的事情是真是假?”
“應該是假的吧。”聽着對方如此鎮定而又溫和的語調,柳疏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會那麽着急多少也有點擔心連累周遇玉的意思,但是看對方的情況,好像自己不鎮定才會真的連累她,所以只能強迫自己順着她的話思索。
“如果真的如古書所說,那麽她印象最深的應該是之前的時光,或者說那些人是如何冤枉她的,又或者她是怎麽報複的,但是這些都沒有。”
柳疏也陪長輩去解決過幾次厲鬼,不管有沒有幻境,他們執念最深的東西總是共通的,哪怕是制造幻境,他們也不可能制作出跟自己執念截然不同的東西來。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
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無論是曾經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很多東西都在時間的洪流裏,慢慢褪去了顏色,留下的唯有支撐他們成為鬼的執念。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周遇玉看着眼前再一次沖出來的女子,突然話鋒一轉,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那本古書裏,二少爺最後是什麽結局?”
“啊?”柳疏又是一愣。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老實地回答:“如果我沒記錯,二少爺當時不在府裏,後來收到信聽說了這件事,就投河自殺了。”
随着他這句話落下,整個幻境的空間又突然劇烈地動蕩起來。
這一次的動蕩不同于幻境裏女子得知消息時的那種不穩定的動蕩,而是整個崩潰式的動蕩。
周遇玉擡頭,有些悲憫地看着庭院裏所有的僞裝一片片剝落,露出了夜幕下真正的古宅。
一個沒有竹子,沒有花,周遭蛛網密布,部分牆體甚至有些坍塌的古宅。
柳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這、這……
“我們從一開始看到的就是幻覺吧,包括我們進來之後所見的一切。那盛開的花,那郁郁蔥蔥的竹叢,那個擺着書和胭脂盒的房間,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眼看着事情确實如自己預料的一樣發展,周遇玉終于從石頭上站起來,看着破損最嚴重的那個房間,開口說道。
柳疏看了看變化不大只是有些灰塵的石頭,又看了看那邊腐朽得差不多的廊下的木椅,終于知道她為什麽要拉着自己坐這邊了。
“二夫人,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對嗎?當時他也沒有死。”
随着周遇玉落下的話音,那間屋子裏飄出了一個人影來。
她穿着和幻境裏一模一樣的素色的衣裳,唯有胸口有一點紅,像是沾染上了血跡一樣。
她不像之前那只試圖吞噬林雲生魂的女鬼那樣,一眼就看得出窮兇極惡,倒像是那種剛死的小鬼,柔柔弱弱的,看起來沒有半分的殺傷力。
“是,那個消息是假的,他并沒有死,被帶回來的根本不是他的屍首,他逃過了一劫,可這一切我死後才知道。”
也許因為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女鬼的聲音有些飄忽,她看了眼這個殘舊破敗的庭院,輕輕笑了起來:“我的屍體被那個惡人埋在了竹子底下,又擔心我報複就請道士畫了符把我壓在這裏,所以盡管我想找他,可我哪裏也不能去。”
她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哭,聽起來卻比哭泣還要讓人壓抑。
柳疏在幻境碎開的時候就點燃了那個能夠見鬼的符箓,因此将對方的出現都看在了眼裏。
少年人本就意氣風發,聽到對方這麽說,下意識地就想安慰她,不過他很快想起現在是什麽情況,又閉上了嘴。
“你說他投河,可是真的?”柳疏雖然把安慰的話咽了下去,可那女鬼顯然并不準備讓他保持沉默。
柳疏求助地看向了周遇玉,可一看到對方那認真聆聽的模樣,陡然意識到她也可以看到女鬼。
自己是因為符箓,她是因為什麽?
周遇玉沒有留意到他的眼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女鬼身上,聽她問話,不等柳疏回答,自己就先說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是一本……說你害死阖家上下的書裏,最後給他的結局就是說他投河而死,不知道哪條河,也不知道屍骨何處。”
“害死全家?”聽到這幾個字,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從來沒有聽過那麽好笑的笑話,“我沒有害死誰,我只是每天每天都給他們托夢。他們吓得狠了,就在一個夜裏,集體逃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快宅子裏就剩下我一個人。”
女子說這段話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難過。
支持她變成鬼的就是等丈夫回來的執念,因為要等他回來,怕他認不出這個地方,所有她不停地吸收周圍的能量,就為了讓這座宅子維持他離開時候的模樣。
如今……他不能回來,自己也不能走,那留下來還有什麽意義呢……反正他不會回來了……
想到這裏,女鬼的身形開始不穩,已經有了渙散的跡象。
柳疏有些不忍再看,正準備扭開頭,誰知前方突然刮起一陣狂風。
那女子的喉中驀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濃重的黑霧将她整個人包圍。
柳疏下意識地想上前,卻被周遇玉狠狠拉了一下。
這個小家夥,還真是不知道危險兩個字怎麽寫。
兩人的互動也只有短短一瞬的功夫,周遇玉看他如夢初醒般後退了一步,就松開了手。
就在此時,那凄厲的叫喊驀然停了下來。黑霧開始變淡,霧中的身影逐漸扭曲,隐隐有了厲鬼的模樣。
柳疏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那女鬼通紅的雙眼陡然看了過來,張開的五指也成了利爪,眨眼間就瞬移到了他的前方,要将他的心髒掏出。
柳疏瞳孔皺縮,大腦一片空白,就在此時,周遇玉狠踢了他一腳,将他整個人踹開,自己舉起早握于手中的木劍,扛住了她轉向的攻擊。
柳疏望着那把四尺來長的虛劍,整個人都呆住了。
說好的半吊子天師偶爾客串一下騙子呢?怎麽連驅鬼劍都有?
“還愣着幹什麽?快幫忙淨化她的怨氣啊!她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控制了。”周遇玉打鬥的間隙裏看他居然還坐着發呆,忍不住怒喊道。
柳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爬起,慌慌張張地從背包裏翻找起可以用的符箓。
所幸這次出門柳家還是給他準備了很多東西的,翻找了半天真讓他找到了可以用的符箓。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連忙趁着周遇玉牽制對方的功夫,在庭院跑動着布起了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