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孟妡什麽關系?”知道再糾結這個問題也是無用,沈倚往前走了幾步,與他近了幾分。
“好像……”秦怨低眸若有所思,緩緩搖頭,“沒什麽關系。”
“什麽?”沈倚愣了愣,下意識的反問,“你當我是傻子呢?”
秦怨沒有回答她,只緩緩點了點頭。
“你!”沈倚看到他的動作,突然怒火中燒,同時腳下向前一邁,伸手便去奪他手中的傘。
秦怨見她突然上前來,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輕輕松開傘柄,那傘竟然就懸在了虛空,緩緩轉動,投下的影子如同瞬間開在地面的一朵黑色蓮花。
一手抓空,沈倚順勢便往身側一揮掌,另一只手瞬間從腰間抽出了一柄短劍,轉手便向秦怨刺去。
秦怨微微皺眉,目光冷冽,瞬間擡手抓過她的手腕,一側身,躲開了她襲來的劍,手上一用力,便将沈倚往旁一帶,同時松開了手。
沈倚失去重心,心神一凜,身體立即往後一翻身,堪堪落地。
“沈姑娘!”祁煥之急忙上前一扶,沈倚已自行站穩,抿唇緊盯着泰然自若的秦怨。
“有跟我糾纏的功夫不如先救她?”秦怨抱着雙手,低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孟妡。
近午時的陽光十分強烈,雖有傘影護着,然那屍身周圍緩緩流動的影子已見衰微之勢,漸漸縮成一團,不再動彈。
沈倚見狀,也顧不上跟他繼續較勁,只好瞪了他一眼,拉過祁煥之,同他一起将散落的棺木一塊一塊合上,祁煥之一直小心翼翼的避開屍體周圍那團影子,不敢靠近。
見孟妡的屍身被遮擋住,秦怨緩緩落到地上,微微擡手,黑傘便立即收起合攏落在了他的手上,刺目的陽光一瞬間灑滿了他全身,他黑衣上的曼珠沙華便又更鮮豔了一分。
“他不是鬼啊?”祁煥之見狀,訝異的張開嘴,問身旁的沈倚。
“我也不知,他有實體。”沈倚搖頭,剛才與他交手,與他的觸碰中,她發現他與常人并無二致。
秦怨沒有理會二人,突然擡腳走向了依舊癱在地上的孟全。
孟全見他過來,驚恐的伸手撐着地面,驚慌失措的想要往後退,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心中陡然一僵,睜眼緊張的盯着秦怨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在孟全面前站定,秦怨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全的臉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孟全全身直哆嗦,想要開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剩下嘴唇不住的顫抖。
看到這種畫面,沈倚突然覺得很好笑,昨天還滿口不信神魔鬼怪的他今日竟然被吓成這樣,可不是白日見鬼?
“孟大人還不快跑啊,小心他吃了你哦,哈哈哈哈。”看着看着,她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祁煥之無奈閉了閉眼,這種時候她竟然還笑得出來,也不知道這個秦怨到底想要做什麽,萬一他一會突然轉過身來對付他們兩個怎麽辦?在他看來,他們兩人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孟全此時哪還能理會她的嘲笑,瑟縮着的看着面前的秦怨,眼睛眨也不敢眨。
“怕什麽,我就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秦怨意味深長的回頭看了孟妡的棺木一眼,又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全的心口。
孟全聞言心中一滞,兩眼一翻,再也堅持不住昏死過去。
秦怨見狀,只是抱着傘搖了搖頭,轉頭對沈倚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喂,你有沒有辦法把她弄出來?”沈倚指着棺木對秦怨道,“不然我根本沒辦法。”
靈魂若是留在她生前的肉體裏,不肯離開,她便不能進入靈魂夢境。
“有倒是有。”秦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緩緩道,“不過我要動手,她恐怕連灰都沒有了。”
“你把她打的灰飛煙滅的我還有何用”沈倚聞言氣得雙手叉腰,唾沫橫飛。
“是你問我的。”秦怨揚了揚眉,見沈倚對他怒目而視,後又輕嘆道,“她的執念不僅如此,遲早會出來,等着吧。”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跟她又是什麽關系?”祁煥之凝眉。
“我說過了。”他方才便說過了,跟她沒什麽關系。
“我不信你會這麽無聊,跟你沒關系你摻和什麽?”沈倚撇了撇嘴,十分沒好氣。
“浮生漫長,不尋些事做,豈不太過無趣?”秦怨悠悠嘆息,如畫般的眉眼似是閃過一抹憂傷,轉瞬又消失不見,微光透過他的眼睑,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落下了淡淡的影子,沈倚看着他,一時間有些失神了。
祁煥之見他嘆息,突然又覺得心酸,連忙別過臉去,不去看他。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到底是秦怨的緣故,還是自己心境的問題?
“快,快過去看看!”遠處突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瞬間驚動了三人。
祁煥之回頭遠遠看去,陰郁的臉突然精神了起來,“是大理寺的人!”而且來的人是他的上司。
秦怨低眉,微微側眼,然後轉身徑直走了,一眨眼便已在十步以外。
沈倚一怔,回頭看了一眼,對祁煥之道:“交給你了,我可不想被抓起來審問。”說罷也不等祁煥之反應,便追着秦怨而去。
此時,她對秦怨的來歷充滿了好奇,至于孟妡,晚些時候再說好了。
待到大理寺的人趕到近前,兩人早已消失在衆人視線範圍內。
今天發生的事果然很快便驚動了大理寺。
看到的百姓太多,祁煥之知道難以隐瞞,于是将發生的事一一做了詳細說明,只是附帶說了沈倚是他請來協助辦案的,也算是為她開脫。
“那個黑衣男子是何來歷?”年過半百的大理寺少卿皺眉,辦案多年,靈異之事他不是沒見過,只是今日這種情況倒是聞所未聞。
“屬下不知。”祁煥之低眉恭敬道。
“嗯。”大理寺少卿點了點頭,揮手下令,“将孟侍郎和孟夫人送回府中,将孟小姐屍體帶回大理寺。”
一聲令下,各官差紛紛聽命行動。
祁煥之心中暗喜,此事總算是有轉圜的餘地了。
林間小道上,陽光透過樹葉留下了斑駁的影子,鳥兒撲騰着翅膀在林間穿梭,叽叽喳喳甚是歡快。
而此時,林間有一女子,也如同這林間飛禽一般,兀自喋喋不休。
“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啊?”沈倚一路追上前方的黑衣男子,有些氣喘,他的腳步太快,她每走幾步就要小跑幾步才能與他并肩,一路上她不知問了多少次,然而他始終都是那一句話。
“無可奉告。”秦怨目不斜視,一直向前走,似乎毫無目的。
“說一下會死啊?就算你是豬精狗妖怪,我也不會笑你啊。”沈倚一雙杏眼轉動着,好奇之意毫不遮掩。
聞言,秦怨忍俊不禁,突然停下腳步。沈倚連忙急急止步,差點撞到他身上。
“我說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可信?”
聽到他的話,幾乎是同時,沈倚便搖了搖頭,“哪有自己都不知道的。”
“沈倚,你會難過嗎”他微微嘆息,突然問。
“缺錢的時候會難過。”沈倚想也沒想便答,說完,又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不如,”秦怨答非所問,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臉茫然的沈倚,“以後我與你同行吧?”
“什麽?”沒料到眼前的人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沈倚先是愣了愣,然後立即搖頭,“我一個人習慣了,不幹。”
心中微微詫異,他們算是毫不相識,怎麽能就這麽同行?
“你覺得,我需要你同意?”秦怨挑眉,一字一句,他若非要跟着,她也無可奈何。
“你這個人是不是這兒有問題啊?”沈倚說着便指了指自己腦袋,“我與你萍水相逢,我一個女孩子,為何要與你一個大男人同行?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她倒不是真的十分在乎那些世俗規矩,男女之別,只是這個人來歷不明,她捉摸不透,怎能輕易接納?況且,兩個人便要多一份開支,這個人能不能自食其力還是個問題,她可不會無聊到給自己找麻煩。
“你只身一人,我與你一起,自然會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秦怨笑了笑,若有所指。
“本姑娘是那麽容易受人欺負的人嗎?我雖然武功不好吧,輕功可還是過得去的,不會打我不會逃啊?”沈倚十分自信的說到。
“真有骨氣。”秦怨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轉身就走。
“喂!”見他竟然就這麽走了,沈倚微愣,轉而又突然反應過來他諷刺般的話,于是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本姑娘給你個機會,重新說一次。”
“真有骨氣。”秦怨擡了擡眉,果真又說了一次。
“我是要你換一句說,混蛋。”沈倚聞言氣急敗壞的伸手便要打。
秦怨擡手握住了她揮過來的手,突然笑了,“你想知道我是何來歷,卻又不願與我同行,我為何要告訴你?”末了,又補充道,“從此天涯各路,知道又如何?”
樹上的鳥兒依舊叽叽喳喳的交談着,仿佛看戲般讨論着這兩人。
“死鳥,看本姑娘打爛你的嘴!”沈倚一腔怒火無數發洩,只覺得此時這鳥叫聲異常煩躁,于是掙脫開秦怨的手,瞬間從腰間拔出雙劍便躍上樹梢一通亂砍。
林中鳥兒見危險迫近,尖叫着盡數飛走。沈倚在枝頭來回了半晌,一只鳥兒沒碰到,倒是削得漫天樹葉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秦怨抱着手臂靠在樹幹上,若無其事的任由樹葉在他面前片片落下,直到她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這才緩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也是有趣得很。”
“閉嘴!”沈倚呼吸粗重,胸口上下起伏,又累又氣。
“好。”秦怨立即點了點頭,眼神淡淡,果真就不說話了。
半刻鐘後。
沈倚緩過氣,見他竟然就一直在自己面前盯了自己如此久,一句話也不說,頓時又皺起眉頭,擡腳便往他面門踢去。
秦怨起身後退一步,躲開她的腳,臉上又有了些許笑意,只是待細看,才發現他并不是真的在笑,眼神中依舊冷淡。
沈倚頹敗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總算見到了比我還不要臉的人。”
“所以說,”秦怨面不改色,“我們是不是更應該做個伴?”
“秦怨,秦公子。”沈倚大為不解的提高了音調,“你為什麽非要與我同行?”
“沒有為什麽。”秦怨微微笑了笑,轉過身緩緩往前走,“你放心,我不會對你造成什麽損失,說不定,還能幫你解決一些棘手之事,替你賺賺錢,畢竟……”頓了頓,沉默片刻,“我算是個商人。”
仿佛會讀心術一般,一句話,便說透了沈倚的心思。
沈倚頓時眼睛一亮,幫她賺錢,還不花錢?
“你們是何人”
正欲跟秦怨探讨此事,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冷冽的聲音,然而這聲音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似乎是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