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剛一出門,就發現有一個人跟了上來。
不對,嚴格來說并不是人,而是有一只鬼跟了上來。
秦柏覺得自己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他明明最反感在這種天氣出門。
但他很快說服了自己。
周遇玉是唯一一個能看到自己的人,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他并不希望對方有事。有他跟着,實在出了什麽問題他也好花費一些力氣通知警方,至于怎麽通知慢慢再想。
而且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總歸是不希望她這麽一個又天真又生機勃勃的小姑娘出事的,雖然她有點傻。
秦柏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卻沒有發現短短幾天的功夫裏他已經把周遇玉從自己的懷疑對象裏除名了。他看着眼前特意打過來的為自己照亮前路的手電筒的光,伸出手想表達鬼魂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但即将碰到周遇玉的時候,他又将手收了回來。
算了。他在心中想着。這種被照顧的感覺也不賴。
于是這一人一鬼就在黑暗的雨夜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電筒的光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偶爾能照到地上的腳印。
他們越走越遠,很快就連木屋的影子也看不見,更不知道在那個木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觸目所及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雨水帶來的冰冷,但比起那些心思各異的人來,他們覺得,眼前的一切好像更溫暖一些。
這個漫漫的長夜,就在兵分兩路中緩慢地過去。
清晨來臨的時候,減弱的雨勢又重新變大。
搜尋了大半個晚上的周遇玉帶着秦柏用重新回了木屋,剛推開門,她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臉色就是一變。
只見眼前出現的是幾個慌亂不堪年輕人,似乎也是剛醒,懵懵地看着血泊中的兩人。
“老高!老楊!”幾人中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是王達彥,他慘叫了一聲,整個人都撲了過去。
周遇玉看着一臉恐懼縮在角落裏的高勤的魂魄,雙手收成拳,指甲也陷進了肉裏。
是她大意了……她以為那個人只是想制造意外,萬萬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但她沒想到那個人那麽地喪心病狂。
“老高他……老高他……”王達彥探了半天,始終探不到對方的呼吸,整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周遇玉看着這群被吓到崩潰的年輕人,狠咬了下唇,強迫自己從那極端的內疚中掙紮出來。
“王哥!”周遇玉仿佛沒有看到地上的血一般,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然後将手搭在了對方的肩上,“我們先給楊哥止血吧。”
周遇玉的前兩個字喊得很重,可後面的一句卻越說越溫柔,仿佛還帶了些悲傷與不忍。
王達彥有些迷茫地回頭看她,看她點了點頭,終于狠閉了一下眼,擦了擦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落下的淚,然後爬到了楊維鈞身旁。
後者的傷勢看着嚴重,其實并不致命,最主要的只是影響了他的行動能力。
王達彥沒有學過醫,但好歹打過幾次架,在周遇玉和鄭洲瞿的協助下,很快就用小屋的藥物粗粗幫他處理好了傷口。
“……你大爺的,大彥你殺豬呢!”因為手法并不純熟,包紮到一半的時候,楊維鈞被疼醒了,下意識地罵到。
不過他罵着罵着,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他不是在木屋裏睡着嗎?怎麽突然……
“別動!”發覺楊維鈞想扭頭,周遇玉連忙喊了一聲。
前者動作一僵,怎麽了?
可惜周遇玉的提醒并沒有用,因為他一低頭看到身下的血,幾乎下意識地就往旁邊看去。
那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就在昨晚,他剛和對方開玩笑,說追人要好好追。
可……
“他死了?”楊維鈞有些迷茫地問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發覺其他人都在回避這個問題,周遇玉只能由自己來出頭充當這個惡人,“昨天發生了什麽?”
周遇玉的語氣還算平靜,但幾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他們都覺得……覺得既然那鬼已經來過一次,也不會來第二次了,就各自又去睡了。
誰知一覺醒來……
“睡了?楊蘭,你別怕,你聽我說,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在剛經歷過昨晚的事情之後,你想想,你真的是自然睡着的?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周遇玉走上前,蹲在楊蘭面前安慰她。
因為對方并不在她的嫌疑人列表裏,所以周遇玉的語氣異常的溫和。
但楊蘭卻避開了她的手,也不順着她的話想,而是抽泣着問道:“不知道,我不記得了……遇玉,這重要嗎?我們不能直接報警,然後離開這裏嗎?”
“離開?”周遇玉反問了一句,“你們确定你們的手機還能用嗎?”
她這句話的驚悚程度簡直與高勤的死亡不相上下。
幾人也顧不得腳軟了,紛紛爬起來去找自己的手機。
“開不了?怎麽會開不了?”王達彥狂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發現怎麽都沒有反應,再細看時,才留意到手機上都是水,“不可能啊,昨晚還……”
王達彥說到這裏,終于意識到周遇玉是什麽意思,臉色一下子更白了。
難道說……難道說,不是鬼,是人?
王達彥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把疑問問出了口。
周遇玉聽到他的問題輕輕地笑了,笑聲在這個被風雨和死亡圍困的木屋裏顯得格外詭異。
“不然呢?為什麽被傷得走不了的不是別人,而是唯二能認路的楊哥?”
是啊,為什麽那個人明明可以把楊維鈞捅死,卻留了他一條命?
“大概是因為……老楊不是對方的目标……那誰是他的目标?”王達彥不禁喃喃低語。
恰在此時,屋外又響起一聲驚雷。
活着的幾人的內心開始往下沉,沉到看不見底的深淵。
楊維鈞不是兇手的目标,所以兇手留了他一條命。但那人還想把他們困在這裏,是不是說明,他們當中,還有至少一個人是他的目标?
“不行,我要走,我不要待在這裏了!”楊蘭似乎被這個猜測刺激到了,突然大喊一聲,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王達彥連忙攔住她,卻忘了自己剛才碰過血泊中的兩人,拉拉扯扯間又在楊蘭手上衣服上留下了清晰的血印,惹得對方又是一陣尖叫。
“楊蘭!楊蘭!”就在對方失控尖叫的時候,鄭洲瞿倏然大步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你別急,別急,我們還在呢。”
鄭洲瞿一邊說,一邊拍着她的背安撫:“我們來之前不是做了登記嗎?雨下了那麽久,管理處的人肯定開始準備找我們了。我們再等等,最遲明天他們就找到我們了,不然沒有老楊,你怎麽下去?周妹子也出去找了一個晚上了啊。”
說到這裏,衆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齊刷刷地往周遇玉那邊看去。
她也知道衆人在看什麽,攤手搖了搖頭:“腳印到一半就突然消失了,我又找了一會,實在沒找到,就回來了。”
聽到她的話,王達彥的眼神不由得就黯淡了下來。
這個天氣,韓菲妙又嬌氣,她一個人……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救援。
“周妹子,你先休息,有什麽事我們……”王達彥本來想說“一會再說”,但話還沒說完又被沖上來的楊蘭打斷。
只見楊蘭仇恨地看着周遇玉,險些就要動起手來。
“楊蘭,你瘋了!”王達彥看她試圖動手,連忙擋在了兩人中間。
鄭洲瞿也反應過來,忙從後面拉住了她。
楊蘭本就激動,看兩人都這樣護着她頓時更激動了,指着站在王達彥背後的人,抖了半天,終于把話喊了出來:“都是她,鬧鬼也是在我們遇到她的前一天!昨天菲妙和我說她不對,我還不信,你們看現在!我們都是一塊來的,只有她是外人!”
楊蘭說到後面,幾乎要跳起來,卻被鄭洲瞿牢牢按住:“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孩子為什麽不怕,敢到走廊上來?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孩子為什麽不怕,敢一個人出去找人?因為她就是兇手啊,是她殺了高勤,菲妙、菲妙一定也被她害死的!”
“你冷靜一點!”聽她越說越離譜,王達彥終于聽不下去了,怒吼道。
楊蘭被他這麽一吼一下就哭了,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看得王達彥一口氣哽在胸口,只能強咽下去,重新醞釀情緒安慰:“楊蘭,你扪心自問,如果周妹子真的是兇手,她完全可以不出去,等我們昏睡的時候先出去解決菲妙,再解決高勤。她完全沒有必要出去給我們留下那麽大一個破綻啊。”
“不,你們就是偏袒她,菲妙說得對,你們一個兩個都偏袒她!”楊蘭完全沒有聽進他的話,一邊跺腳一邊哭訴。
周遇玉看着眼前這一出鬧劇,心底倒不是被冤枉的憤怒,而是感覺又荒謬又可笑。
“反正我不是兇手,你愛信不信吧。”昨晚跑了一晚上,她也不是不累,說完這麽一句後就找了個角落坐好,不再言語。
王達彥看她選了個角落,以為她想休息,連忙和鄭洲瞿一人一邊把楊蘭拉了開來繼續解釋。
他卻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視界裏,周遇玉的旁邊還坐着一只鬼。
那只鬼驚疑不定地看着剛剛好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心中陡然生出一絲希望。
難道,她能看到自己?難道……自己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