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不尋常的記憶
帶有布魯德海文警局标識的警車以城市行車的最低限速從人來人往的街道之間緩緩駛過,周圍的人們或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視若無睹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除了遛街而過,打扮浮誇,翹課還自以為很酷的愚蠢青少年會對警車投以一定的關注——就好像布魯德海文的警察會負責任到把他們請上警車送回學校似的。
但是,得了吧,就是紐約的巡街警察都不會那麽幹。
警車外的一切在布魯德海文的街道都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光景了,這也就意味着并沒有發生什麽足以促使他們停下警車去處理的事情,同時也就意味着沒有發生任何足以打破車內尴尬氣氛的事情。
他又搞砸了!——如果不是車內的氣氛實在是過于尴尬,他幾乎都要忍不住把腦袋砸在方向盤上呻/吟出聲了。
迪克不時透過眼角的餘光和車前的前置後視鏡觀察坐在副駕駛的金發搭檔的表情,不出意外看到的是與前十幾分鐘他觀察到的如出一轍的光景,穿着布魯德海文警局制服的金發女性雙手環胸,一張明麗的臉板得如同棺材板一樣冷硬,将氣氛的尴尬推向頂點。
暗中嘆了一口氣,迪克一邊看向前方專心開車,一邊回憶出來巡邏之前在警局發生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能夠好好相處,”金發女性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直接咬牙切齒地丢下一句“看來是我搞錯了。”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遇到感到疑惑的同事,還能聽見她絲毫沒有降低音量的“他就是個混蛋”之類至少并不是那麽粗俗的咒罵。
他之前一直以為這樣的指控只能被放在布魯斯的身上,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收到同樣的指控,“混蛋”迪克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後知後覺地想,布魯斯被這麽說的時候難道也是這種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收到這種指控的心情?
雖然,他後來很快就從相熟的同事那裏知道了他“混蛋”的理由。
他在“小巷死亡事件”之中曾經舍身相救的同事兼搭檔,邁爾斯比爾已經于半個月前死亡,而現在坐在自己旁邊的金發姑娘名叫卡姆琳庫克(CamrynCook),是于一個星期之前調來布魯德海文警局的他的新搭檔,而他因為剛剛痛失搭檔,哦,現在該叫前搭檔了,對這名新搭檔采取了并不算是接納,甚而至于是有些抗拒的态度。
卡姆琳是個脾氣不算差的姑娘——這是與他相熟的同事的原話——對于他痛失優秀的前搭檔因而對于新搭檔的到來感到抗拒的事情表示了理解并且願意給他接納自己的時間。
然後,他就對這名姑娘說出了“邁爾斯呢?”這句話。
很好,他知道為什麽他問完那句話的時候庫克小姐用仿佛在看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的眼神看他,并且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了。
如果不是其他同事的勸解,他覺得庫克小姐連跟他上同一輛警車巡邏都不太情願,至少短時間內不想跟他這個“混帶”呆在一個空間。
但相比起再一次搞砸了人際關系這件事情,他更加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邁爾斯死了,并且死在那條“小巷”之中。
是的,這件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有記憶的事情在相熟的同事口中說出來的一瞬間,突然從他的腦海之中湧了出來。
沒有伴随着那種“頭疼欲裂”之類聽上去就非常魔幻的事情,而是像之前一直呆在記憶之中但沒有想起來,直到有了他人的提醒才如同“想起找不到的東西忘在哪裏”這種程度的記憶浮現。
與他“生前”的記憶不一樣的是,根據這段浮現的記憶,FBI的調查專員在此之前并沒有收到委托,布魯德海文警局首先委托的是在當地經營私人心理診所,在犯罪心理學方面卓有建樹的心理學家,漢尼拔萊科特。
他見過那個人,不僅僅是在布魯德海文警局——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那個人同時也是他的女友阿麗亞娜的上司。
但是萊科特教授畢竟不是刑偵人員,他只能對罪犯的精神狀态和犯罪心理進行一定的側寫,能給出一定的範圍,但無法準确地追蹤到罪犯,故而在“小巷死亡事件”發生的時候,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從這段前不久才冒出的記憶中,因為警力的分配問題,他跟邁爾斯去巡邏了不同的區域,但是事發當時,他正好就在相鄰的街區巡邏。
但他趕過去的時候,現場只有與他“生前”的記憶中如出一轍的大雨,扭曲的受害者肢體,雨水也沖刷不去的血腥味以及……邁爾斯倒在地上的身體,鮮血緩緩從他中彈的胸腔中随着雨水的沖刷淌出。
雨水帶走他身上的最後一絲溫度,他渾身冰冷但渾然不覺,站在那裏盯着他死去的搭檔的屍體,那種幾乎要将他淹沒的愧疚和懊悔仿佛穿過記憶般地再一次襲上了他的胸膛。
如果他能趕去的再快一些就好了,那是他那個時候全部的想法。
從記憶之中回過神來的迪克緩緩吐出一口氣,握着方向盤,看着車前方随着車的移動越來越近,後又從兩側倒退的景色。
所以,到底是他的哪一段記憶出了問題呢?
或者,更瘋狂一點的想法,出問題的其實并不是他的記憶?
一下子難以理出頭緒的迪克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應,踩了剎車。
旁邊是一幢如同私人住宅區中精心裝飾過的帶着些歐式複古風格小樓的建築,白色的牆漆與周圍向上攀爬的攀援類綠植交相輝映,有着讓看到的人一瞬間就放松下心情的魔力。
與在視覺上會讓人感到放松的所謂住宅區的私人建築的外表不同的是,那是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屬于之前受邀幫助過布魯德海文警局的漢尼拔萊科特醫生,同時也是阿麗亞娜工作的地方。
這幢突然出現在視野之中的建築點醒了他,他混亂記憶之中最關鍵的一點——出現在犯罪現場,渾身是血的阿麗亞娜。
無論是他“生前”的記憶,還是在不久前突然出現的,與他“生前”的記憶有着許多不同又有着諸多相似之處的記憶,明顯都是圍繞着“小巷死亡事件”的,而這件事情的關鍵之一明顯就在于阿麗亞娜。
“生前”出現在小巷盡頭的廢棄工廠前的阿麗亞娜在他突然多出來的記憶之中卻并沒有出現,或者說,在他趕到之前出現過,但是很快就離開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邁爾斯的死會跟她有關系嗎?
就在他陷入思緒,用食指有節奏地點着方向盤的時候,他旁邊傳來了車門鎖被打開的輕微聲響,他立刻回過神來,往旁邊一看,正正看到打開車門打算下車的新搭檔庫克小姐。
庫克小姐一只腳已經踩在了地面,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般回過頭來看向他,有些疑惑地挑起一邊的眉:“看着我做什麽?你不打算下車嗎?有事情要請教萊科特教授的人應該是你而不是我吧。”
他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嗎?迪克聞言先是微微一愣,在注意到庫克小姐有些別扭和下意識閃躲的眼神後才意識到,這是庫克小姐對他這個“混蛋”搭檔的關心,畢竟,在她看來,他前任搭檔邁爾斯的死目前唯一最有可能找尋到突破口的人就只有這位犯罪心理學專家了。
雖然在他的心裏,真正的“突破口”并不是這位萊科特醫生,但是他應該做的事是順勢接受這位善解人意的新任搭檔的好意。
于是他緩緩地露出一個笑:“說的一點也沒錯,謝謝你,卡姆琳。”
然後,他就看到這位相貌明麗的金發姑娘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輕輕眨了一下眼,迪克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伸出手在金發姑娘的眼前晃了一下:“嗨?抱歉,你不喜歡別人這麽稱呼你嗎?”
金發姑娘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在自己面前晃的東西,等意識到自己抓住了這個人的手的時候一下子将手縮了回來:“是的,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高興你願意叫我的名字。”
她盡力讓自己暫時忽略剛才其實根本就沒有怎麽感受過的手上的觸感,硬着頭皮鎮定自若地對上身旁這位長相英俊又談吐幽默開朗的異性的注視:“我可以認為這是你認可我作為搭檔的意思嗎?”
迪克早就察覺到了新搭檔的僵硬,故意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直到看到她快要撐不住,額頭咬牙都快咬出青筋了,終于忍不住在新搭檔震驚的眼神中大笑出聲:“哈哈哈哈——”
笑完了,迪克丢下一句:“放輕松,你早就是我的新搭檔了,合作愉快,卡姆琳。”然後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動作靈活地下了車。
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被耍了的卡姆琳咬牙切齒地下了車,狠狠地甩上了車門,看着“混蛋”格雷森的背影,緊了緊手中的車鑰匙,最終還是沒有朝着那個可惡的後腦勺扔過去。
他笑出聲之後,她光顧着因為被耍弄而生氣了,回過神來已經全然沒有了與新搭檔合作時的那種緊張感了——“放輕松”嗎?
車裏不小心握到的手此刻隐隐有些發燙,她抿了抿唇,收緊了手。
朝着心理診所走去的迪克看了一眼門口旁邊擺放的,巧克力色的木質門牌,上面用花體寫着心理診所的名字、營業時間以及預約制的字樣,看上去仿佛是老牌咖啡廳的門牌一樣,複古精致又不失優雅。
但還沒等他按下門鈴,診所的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穿着黑色職業套裝,一頭晚霞般的紅發盡數挽起,漂亮的幽綠色雙眸此刻隔着一副細細的金邊眼鏡的鏡片看向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名為阿麗亞娜的診所助理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然後才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請問您有預約嗎,這位先生?”
而他的身後,金發姑娘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布魯德海文警局,這位是迪克格雷森警官,我是他的搭檔卡姆琳庫克,我們有事情找萊科特醫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