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故人
他們在這裏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來打破周遭的寧靜。
一個身上沾滿酒氣,老遠就可以聞到其身上酒臭味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那男人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模樣,眼神迷離,雙頰通紅。
喬疏桐不經意地瞥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繼續專注于自己面前的景物。
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喬疏桐身後,擡起手來,“美人……給我做娘子可好?我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哈哈哈哈……”
眼看他的手就要落在喬疏桐的肩上,随身跟着的家丁立即上前制止。
“這位公子,還請離我家小姐遠一些。”阿平說道。
鵲兒也是站在喬疏桐身邊以一種保護的姿态以自己的身體擋住男人的大半視線。
“小姐?”男人醉醺醺道,“那豈不更好?我們兩家結姻,豈不是美哉?”
男人不管家丁們的奮力阻攔,就要往上撲,“你是哪家的小姐?本公子回頭就叫人去你家提親!”
男人聲音極大,不少人都聞着聲音看了過來,人們圍在一起,看着面前的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
這個惡霸誰不認識,禮部侍郎家的長子卓飛融,從小嚣張跋扈、目中無人,搶過的媳婦恐怕現在府中都要堆不下了。
縱使知道這人是個什麽芯子,但耐不住他身後有背景,縱使有正義之士想要伸出援手,顧忌着卓飛融的身份也只能作罷。
“這姑娘是慘了哦,被這人盯上,恐怕也會被抓回去吧。”
“可惜了,這麽好的姑娘。”
“哎,我剛才聽這姑娘身邊的小厮說這還是個小姐,沒準還有救。”
“小姐?沒聽說過啊,是哪家不入流的小官的小姐吧。”
“那也總比沒有背景好。”
喬疏桐絲毫沒有理會身後的喧嚣,她所在的地方在三樓靠欄杆處,正好可以看到酒樓中心的表演。
雖然她無法喝酒,但聽聽曲又沒有問題。
“小姐,一會兒奴婢帶您先走。”鵲兒雖然也很害怕面前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壯漢,但她還是要先保證喬疏桐的安全。
喬疏桐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她說話。
鵲兒緊緊盯着被兩個家丁奮力攔着的壯碩男人,打算拉着喬疏桐趕緊走。
但是周遭早已被人群攔得嚴嚴實實,連個出口都沒有,萬一她們半路被人攔住了的話,恐怕會比現在還要不幸。
“美人……你快讓你這兩個雜碎讓開,咱們回去洞房!”卓飛融憑借着自己絕對強壯的身體很快便讓兩名家丁有些受不住。
眼看着卓飛融就要撲上來,喬疏桐終于轉過了頭,看着他。
卓飛融沒想到喬疏桐的正臉更加驚訝,一時間更加篤定了要把她綁回去的決心。
喬疏桐眼皮放松下來,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卓飛融,也不做其他動作,哪怕身旁的鵲兒拉着她也絲毫不動。
喬疏桐衣擺下的手微微一動,但她動作到了一半,更加吵鬧的喧嚣聲便響了起來。
只見一個身着暗紅色金紋長袍的男子憑空從樓上翻越下來,正好落在了喬疏桐的身側。
“卓公子?今天我這酒樓剛營業,給了面子。”男子靠着牆柱嘴角帶着漫不經心的笑容,但眼神卻是極冷的。
卓飛融的酒登時醒了大半,“謝世子?”
他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喬疏桐,最後咬了咬牙,氣笑道:“果然醉酒誤事,謝公子勿怪。”他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這名姓謝的公子看着卓飛融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當中之後臉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他轉過頭來,看着身側的喬疏桐,眼神不自覺的看向喬疏桐衣擺後手的位置。
之後才是觀察她的臉,但當他看到喬疏桐的臉時,整個人都愣了一瞬。
喬疏桐感受到了對方在看自己時突然間的呆滞,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你……”謝姓公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面前人的這張臉雖然和記憶當中的有些不同,但那大致的輪廓才是一樣的。
謝青硯覺得自己是瘋了,那人生在江南,怎會來此。
“姑娘出門在外還是多帶些護衛吧,若是像今日一樣遇到這種無恥之徒,恐怕會有不小的麻煩。”謝青硯說道,又看了一眼喬疏桐手部的位置。
他這話只是當作表面話說說罷了,他可以感受得到,就算今日他沒有出手相助,面前這個看起來弱柳扶風的女子依舊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喬疏桐朝着他盈盈一拜,“多謝公子。”
說完這句,她朝着身側的鵲兒說道:“鵲兒,走吧。”
鵲兒?!
謝青硯的腦子當中仿佛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相似的五官輪廓、名叫鵲兒的侍女……
“敢問姑娘名諱?”
剛才還一臉嚣張的男子現在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手擡起又放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不是她該怎麽辦?若只是巧合怎麽辦?
喬疏桐聽聞停下了腳步,回過神來,答道:“小女名為喬疏桐,公子有何事?”
謝青硯聽到這個名字,一時間語無倫次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難得善心大發救下的人竟然就是喬疏桐。
謝青硯輕咳一聲,“姑娘借一步說話。”
喬疏桐看着面前的人,沉思一瞬便點頭答應。
鵲兒有些不放心:“小姐……”
面前這個人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看剛才從樓上翻身下來的動作便能看出來這是個練家子,根本不是剛才那個徒有一身肥肉的卓飛融能比的。
連卓飛融都那麽難對付,若是這個男人也……
鵲兒不敢繼續往下想,只得擔憂的看着喬疏桐。
喬疏桐拍了拍鵲兒,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在外面等我,有事我會叫你的。”
說完,喬疏桐便跟着謝青硯進到了一個房間當中。
“公子有何事?”喬疏桐從見到面前這個人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她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謝青硯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喚道:“桐姐姐……”
這個稱呼一出,喬疏桐也跟着愣了一瞬,她語氣中帶着不确定,“青硯?”
實在是面前的這個人和她記憶裏的謝青硯相差太遠了,在她的記憶裏,謝青硯一直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笑起來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抱他的可愛奶團子。
但現在……
面前的男子長相俊朗,但是眉眼中充斥着一層戾氣,即使帶着笑意也只會讓人以為這是危險到來的前兆。
和喬疏桐記憶裏的完全不同。
聽到喬疏桐認出他來,謝青硯十分開心,但他還記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孩子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不要臉皮地湊到喬疏桐面前撒嬌。
兩人雖然只相差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
喬疏桐從小懂事,為人處世也很是圓滑,沒有和任何人起過沖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除了身體不好之外簡直毫無缺點。
而謝青硯完全不同。
謝青硯從小就不是個消停的主,可以說是走在路上看見一根草也得給它拔了,而且是誰惹他不高興了當場就要哭出來。
但奈何謝青硯小時候的那張笑臉可愛得緊,讓人忍不住忽略他的這些特點,只記住他那副極具欺騙性的長相。
喬疏桐七歲的時候,謝青硯一家從京城搬來,至于原因誰都不知道,聽說是家中出了點事出來避難。
兩家住得近,又都是京城人,便走的更近了些。
喬疏桐還記得當年謝青硯的父母帶着小小的謝青硯來到她面前時的樣子。
小小的謝青硯眨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比他高上幾分的喬疏桐,最後将自己一直攥在手裏的糖葫蘆遞了出去。
“姐姐,給你好吃的!”當時的謝青硯這麽說。
即使當時喬疏桐身體遠不如現在,但看着面前的小孩子,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再加上那時年歲小,沒什麽抵抗力,看着晶瑩剔透散發着誘人香氣的糖葫蘆她最後還是接了過來,道謝之後淺淺咬了一口,從此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被喬疏桐記下了。
可以說,之所以現在的喬疏桐如此喜愛糖葫蘆的原因,就是因為當年謝青硯遞出來的那一串糖葫蘆。
“一轉眼過去多年,我都認不出你了。”喬疏桐笑道,看着面前的男子。
謝青硯撓了撓頭,也笑着,“沒事,我認出來桐姐姐就足夠了。不過桐姐姐,你們什麽時候回京城的啊?為什麽會來?”
他是安平侯謝餘堂的嫡子,竟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半月前我們從江南動身,幾日前也才剛到,父親平定戰事有功,陛下欲升父親的官職,我們這才回來。”喬疏桐答道。
“原來如此,”謝青硯表示明白,他又繼續問道,“那桐姐姐,你們還回去嗎?”
他問這話時語氣中帶着隐隐的期待。
喬疏桐歪了歪頭,“你說我們還會去嗎?”
謝青硯很聰明,一下子便明白了喬疏桐的意思,“那桐姐姐的意思是……你們不走了?”
喬疏桐嘴唇微抿,眼尾笑着彎了幾分,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卻告訴了謝青硯他想聽到的所有信息。
謝青硯眉梢挑起,喜悅之情與語言表,這種喜悅不亞于第二日老皇帝傳位給他。
“這麽高興啊?”喬疏桐用衣袖半掩住面龐,露出來的眉眼上笑意盡顯。
謝青硯重重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那是自然,我當初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桐姐姐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你,自然是喜悅得不得了。”
喬疏桐看着他像一只見到久違的主人的小狗一樣歡喜的模樣,心中自然也是開心的。
不僅僅是謝青硯,喬疏桐心中也念着當年兒時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模樣。
現在他們已經長大,不再能和兒時一般不守規矩。
年歲便是責任,年歲增長身上的擔子便也會随着增長,鮮少有人能夠例外。
謝青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在宮中的一個堂姐好像曾和我們說過,近幾日陛下要辦一場宮宴,難不成就是給喬家的歡迎宴?”
喬家是百年大家,無數人才都為皇家效命,為了給喬家一個面子而專門辦一場宮宴也并不為奇。
“我并不知曉,這幾日父親母親忙的腳不沾地,我都很少見到他們。”
喬疏桐向來不會過多過問家中的事情,而父母怕她憂思過度使得身體更加不好,便不會過多和她說這些事情。
“無事,想必就是這幾日的事了,喬家舉家回京,是件大事,縱使那場宴會并非為喬家所辦,也定和喬家脫不了幹系,喬家百年世家,縱然是皇家也不能不給幾分面子。”
喬疏桐看着現在這個已經長大的少年,謝青硯沒了從前的莽撞,成熟了太多太多。
“怎麽了桐姐姐?可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察覺到喬疏桐的目光,謝青硯問道。
“沒事,只是覺得你變了很多。”喬疏桐眨了眨眼睛,話語當中含滿了笑意。
謝青硯只覺臉頰一熱,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了上來,這感覺好像是一股清泉沖破了長期封鎖着的泥土,噴湧而出。
他并不知道這感受該如何描寫,總之在見到喬疏桐的時候這感覺便愈發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