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将盡,夕陽之下,我(的頭)坐?立?蹲?在布雷的手心,和他一起透過稀疏的枝桠,眺望遠方那一輪沉甸甸的血色殘陽。
話說,每一個經典穿越人士都有個怪癖,那就是一遇上好景致就忍不住詩性亂發,我顯然也不能免俗。于是腦海裏一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就這麽被我脫口賣弄了出來。
布雷靠着樹幹,歪着脖子,凝望着我,傻傻地問:“什麽意思?”
“遲暮呗。”我啧了一聲,難得耐心給他解惑:“就是說,美好的事物匆匆逝去,抓都抓不住,就像人的生命。人到老年,終于追完了夢想,實現了價值,回首過去,美貌、智慧、富貴、成就,無論得到的還是沒得到的,都成了過去式,生命也到了盡頭,一切歸零。”
我發表完這番感慨,自覺道出了我這顆異世頭顱的大智慧,便滿懷期待地等着他發表點評論,可是等了半響卻不見他吭聲。
我不高興了。“喂,你吱一聲啊!”我想轉過頭去看看他是不是聽傻了,剛扭動了一下,眼前便是一黑。布雷這貨,居然冷不防合攏了雙手,将我(的頭)捂在掌心,死緊。
“唔……唔……你,你幹嘛!想憋死我啊?快松手!老娘出不了氣啦!”我使勁扭了扭頭顱,只想張嘴咬這二貨一口,突然想起來我根本犯不着呼吸!
這時,布雷突然将手一松。我的眼前剛重回光明,便見着他那張放大的臉。他将我端在了眼前,一臉緊張地仔細查看。
“安娜,怎麽了?你沒事吧?”
“你……哼!沒事!”我氣不打一處來,最後只是白了他一眼。瞧他那傻樣,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但之前他不給我面子的事,我還是要跟他計較計較。于是我說:“喂,布雷!我剛才那番話說得那麽好,你就沒有什麽感言嗎?”
他愣了一下,眯眼朝我笑,嘴角朝兩邊拉開一個大大的弧度,“你說得很好。”
我倒,看來跟這個世界裏的人念詩沒什麽意義。
“你又怎麽了?”他可能看出來我不大高興了,于是将我在掌心裏晃了晃。
我白他一眼,“沒事!”
他微微愣了一瞬,笑起來,笑得特別開心。
我問:“你傻樂個什麽?”
他笑眯眯地說:“你撒嬌好可愛。”
“我去!我哪撒嬌啦?啊?”
他鼓起腮幫子,說:“你嘟嘴了。”
倒……居然還學我?不想再理這奇葩了。
見我不睬他,布雷戳了戳我鼓囊囊的腮幫子,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樣,像條小狗一樣湊到我的腦瓜面前,拿鼻尖在我臉頰上蹭了蹭。
我正汗着……他突然蹦出來一句:“你也很美好。”
我斜他一眼。
布雷将我(的頭)滾到他一只手上,單手托着,閑置的另一只手伸入衣兜,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陣,不知道在找尋什麽。忽然,只見他雙眼一亮,一坨圓不溜秋的東西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神馬?為了将這坨圓乎乎的小東西看清楚,我一不留神擠出了一雙鬥雞眼。
小小一個團子,咖啡色,造型疑似巧克力豆。咦?真是稀奇,這個世界上也有巧克力這種存在?
“吃吧。”布雷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好奇,吸了吸鼻子,沒聞出什麽氣味,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瞳孔一縮,眉頭一蹙,發現了一個很悲催的事實:我嘗不出味道!啧,真糟糕!我喪失了人生一大樂趣——吃!
我縮回舌頭,哭喪着臉說:“我不吃。”
“嘗嘗吧,很好吃。”布雷繼續眼巴巴地看着我,可憐兮兮的模樣。
我嘗不出味道,好吃有何用?我癟了癟嘴,但見他那一臉既期待又讨好的模樣,深覺——如果我不吃就是在欺負他。
于是,我猶豫了一下,只得大口一張,啊嗚一下将疑似巧克力豆的團子包入嘴裏,啃嗤啃嗤地把它給嚼了,硬是冒着下巴掉下來的風險狠命地嚼,猛嚼,大口嚼,雖然沒有嘗出任何味道卻仍然很給面子地做出一副“啊,此乃人間美味”的丢逼模樣……
布雷見我吃得津津有味,輕揚起嘴角,露出滿是興味的一笑。我的腮幫子瞬間就僵了,傻着眼。怎麽突然有種他是在逗狗的錯覺?這是怎麽回事?
“咕嘟”一口将巧克力全部咽下,我感覺到那坨被我嚼成爛泥的東西順着我的喉嚨滑下,順着我的食道,流進了我的胃裏。
我的胃裏……我的胃裏……我的胃裏……我的頭顱猛地一抖:咦!我哪來的胃?哪來的食道?我……
眼珠子向下一瞪!果不其然,我看見深褐色的巧克力漿從我那僅剩一小段的脖子下方流了出來,一股一股,流到布雷的手窩裏,活生生将我(的頭)給托了起來。我的臉一定綠了——我(的頭)這造型,活生生像立在一坨屎上!
“噗……”布雷暫時将我挂在耳朵上,自己掏出手帕,細細地将手心裏那坨不忍直視的巧克力漿擦去。我的臉貼着他的臉,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頭在微微地顫動,我的耳朵裏鑽進了他極力掩蓋而未果的悶笑聲。
我不淡定了,“布雷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咬牙切齒地眯着眼,語調很危險。
“什麽?”他居然幸災樂禍地裝起了傻來,最可恥的是居然還裝得像模像樣!
呵呀?這小子!腦瓜居然進化了?“你敢耍我?”我怒,心裏澀澀的。啧,這二貨小子!我為了不讓他失望,愣是吞了那坨我吃不出味道的巧克力!結果他居然是在整我?在整我!就憑他!一個二貨!他腦子裏哪來的資本!啊?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只是想逗逗你。”布雷很是委屈地說。
逗?你敢用逗這個字眼?你當我是狗?
“你小子……你小子……”我氣得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鼻翼一抖一抖,忽然吸進了異物,于是猛地打了個噴嚏,蕩了又蕩,險些從他耳朵上掉下來。
“安娜!挂穩一點!”
這是哪飄來的粉子?我納悶,還未發表疑問就又打了個噴嚏。
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我這才發現,誘發我打噴嚏的根源正是他臉上撲的粉!我愣!眼睜睜看着白花花的粉末撲簌簌地脫離他那張慘白如死人的臉,如同剝殼一般刷刷掉落。我眼角一抽,心底不可遏制地翻湧起一陣惡寒。
布雷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在掉粉的事實,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我的妝時效快過了。”說着,他連忙施了個魔法,朝臉上一撲。粉立刻就不再掉了。
我張着嘴,沉默了一陣,艱難地抖動着下巴:“我說……布雷啊……你畫這麽濃的妝是作甚吶?”這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早想問了。在我原來的世界,這可是變态的扮相啊……
布雷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因為我的職業啊。”
“你的職業?”什麽職業需要男人畫大濃妝?
他愣了下,詫異道:“我是個小醜,你還不知道嗎?”
“呃,你又沒告訴過我,我怎麽會知道?”
他啞然失笑,點了點我的額頭,似乎在為我的愚蠢和缺乏常識而感到無奈,語氣溫柔地說:“這還用說麽?你看我的打扮不就知道了?”
“……”我能說,我看你的扮相,以為你是變态麽?
“你想看我表演嗎?”他忽然興沖沖道,不知打哪兒來的雞血。
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應了聲:“好啊。”
于是乎,布雷從高高的樹杈上跳了下來,将我從耳朵上取下,然後把我的兩條辮子綁在了一根不高不矮還算粗壯結實的樹枝上……
暮色中,我(的頭)樂颠颠地挂在樹枝上,随着微風左搖右擺,興致勃勃地觀看站在不遠處一塊寬敞空地上的布雷歡快地耍着雜耍,看着他将四個保齡球瓶熟練地上下抛接。我眯了眯眼,霞光一閃,一道斜陽射過,我看見他迎着夕陽的臉上,洋溢出了類似幸福的笑容。
我突然間莫名其妙感覺到心髒抽搐了一下。可我現在明明只是一顆頭,連心髒都沒有,哪來的心髒抽搐一說?我扯着嘴角笑笑,一定是我出現了幻覺。
這個地方叫歡樂谷麽?的确很歡樂呀。
伴随着最後一抹餘晖瀉下,黑夜終究将大地籠罩。布雷嗖嗖嗖地将雜耍棒一一接下,一股腦收回儲物空間,拍拍口袋,迎面含笑朝我走來。
天地之間,晝夜交接,黑暗從東邊襲來,昏黃向西邊退去。布雷那身花枝招展的衣服和他臉上的大濃妝不知為何,在這一刻看着格外順眼。或許是天地為他烘托出了極好的舞臺效果,令他的身形看起來像是舞臺之上正在謝幕的主角,定格在一張暖色調的油畫之中……
我盯着他的臉,發現他的眼睛居然發着幽幽的光,一只明一只暗,螢火蟲一樣,詭異又漂亮。
我正等着布雷走過來把我從樹上摘下來,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嘎——!”一聲鳥叫。我感到一股疾風從上空朝我刮來,大驚失色!一種不祥的預感扼住了我那不存在的心髒。
一只大鳥朝我急速俯沖下來,我看見布雷妝容精致的臉瞬間花容失色。他反射弧并不長,迅速做出反應,飛速朝我撲來,變魔術一般擡手掄起一道藍光,朝我頭上方砸去。
然而,還是晚了。
我的辮子被鳥喙叼起,我(的頭)像一架起飛的直升機,晃蕩着離開了樹枝。鳥翼撲騰一扇,像個大巴掌,啪地抽在我臉上。
劇痛襲來,我就這麽被抽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的演技必修課之每天都在練習無語這個表情。
布雷:安娜,你看我今天這個妝怎麽樣?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