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啖精氣鬼

啖精氣鬼

楔子

羅布泊,位于新疆塔裏木盆地東部,塔克拉瑪幹沙漠最東部,《山海經》稱之為“幼澤”。

它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死亡之海。

這裏沒有水,沒有植被,只有無盡的黃沙,氣溫極高,風沙強烈,信號幾乎中斷。

它神秘又充斥着死亡,無數探險隊前赴後繼地進入羅布泊以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體。

一個頭發花白,臉上有着風霜和刀刻一般皺紋地男人站在羅布泊邊緣,他身邊停靠着數輛軍用車輛。

“這次還是失去聯系了嗎?”他問。

“于部,和此前所有隊伍一樣,35號考察隊在深入羅布泊腹地後失聯。”

男人的眉心有很深的懸針紋,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疲憊地道:“做好家屬的撫恤工作。”

“是。”

他站在傳說中古樓蘭王國的所在地,眺望遠處的沙漠:“為了國家的百年複興大業,我們已經失去太多戰友了。”

“于部,我們已經盡力了。”身邊的秘書道:“血肉之軀如何能與超自然偉力對抗?”

正篇

細碎的陽光透過高大濃密的樹蔭,落入蘇安清澈的眼睛裏。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沾了泥土的睡裙和傷痕累累的雙腳,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

擁有一個雞肋的能力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別人不知道,但是蘇安的感覺糟透了。

她已經在夢境裏待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為了躲避追擊她的東西,她慌亂中光着腳爬上了一棵樹冠濃密的大樹,睜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在夢中是沒有生理需求的,否則困累交加再加上饑餓,她都不清楚自己會不會精神崩潰。

夢中的森林到處都長得差不多。一棵接一棵高大粗壯的樹木遮天蔽日,地面上覆蓋着厚厚一層落葉。

沒有聲音,沒有任何生物,處處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她有種強烈的感覺,追她的東西又在不斷迫近,她必須盡快離開原地。

黑暗的氣息自遠處侵襲而來,夾雜着恐怖的嚎叫聲,那個東西似乎是有些惱怒,想必夢裏是它的主場,它卻遲遲未能抓到蘇安,逐漸開始不耐煩起來。

蘇安果斷地卷起髒兮兮的睡裙下擺,光腳踩着青苔和落葉樹根,開始飛奔起來。她喘着粗氣,時不時下意識扭頭看一眼,還記挂着不斷改變自己前行的方向。

身後,桀桀的恐怖笑聲在迅速接近,危險的氣息逐漸在迫近蘇安的身後。蘇安的心髒砰砰直跳,又一次改變了逃跑的方向。

但是這次運氣不太好,那個東西好像沒有上當,身後的草叢裏響起簌簌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她快要被追上了!

“護一!”她忍不住小聲地呼喚着,“護一!求求你快出來吧,這回真的不行了。”

一只黑色的尖利鬼爪從草叢中突然伸了出來,猛地一把握住蘇安的手臂。蘇安驚叫一聲,摔倒在地,她慌亂地摸起身邊的一截枯枝,閉着眼睛胡亂地揮霍一陣。鬼爪稍稍一松,蘇安連滾帶爬地起身向樹林深處瘋狂地飛奔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後面的動靜漸漸消失了,蘇安這才放緩速度停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在夢境裏除了沒有生理需求,所有的感受都是同現實一模一樣。如果受傷了也會痛,如果受到致命傷害現實裏很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她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左右環視着周圍的動靜,直到确信自己暫時安全了,這才背靠着一棵大樹抱着自己的雙臂緩緩坐了下來。

這種生活她已經過了快半年了,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完全适應。

時不時地被拉進古怪離奇、甚至潛藏着各種鬼怪的噩夢裏,讓蘇安無所适從。她的生活被嚴重割裂了,白天是不起眼的打工人,晚上就是全息驚悚懸疑電影。

她平複了一下心緒,往森林深處走去。

看起來護一是不打算出現了。

好在鬼怪的力量也是有限制的,天亮了夢境會自動瓦解。她只需要逃到那個時候,危機就會解除。

“蘇安?”就在蘇安身心疲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左前方另一棵大樹後面的灌木叢裏繞了出來。

那是一個俊美到不似真人的少年,他身着日常的襯衫和休閑褲,有着現代人少見的烏黑柔亮的長發,高高束成馬尾,根部用一根白色的簪子束起。

看到少年,蘇安的瞳孔緊縮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道:“護一?”

密不透風的森林裏突然起風了,風穿過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

“是我。”護一唇邊勾起淺淺的微笑,“我有些事來遲了,你要不要緊?”他站在半人高的灌木叢裏慢慢向蘇安走來,“沒事了,不要害怕,我帶你出去。”

蘇安緊緊盯着對方,從外表來說,确實是她認識的那個人沒有錯,但是她總覺得有一種違和感。

蘇安說不出來違和感在哪裏,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後退了幾步,随即轉身拔腿就跑。

俊美的少年微笑着站在原地,看着蘇安逐漸遠去的背影,他的身後散逸出濃重的黑影,張牙舞爪将他吞噬,黑霧裏裹挾着桀桀的笑聲向蘇安的方向席卷而去。整個森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濃重得像墨水一樣的黑霧彌漫在森林裏。

蘇安忍受着腳上被石子和樹枝劃破的劇痛,再次玩命地狂奔起來。跑着跑着,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像一陣風一樣刮過森林。

但是對方畢竟靠得很近了,黑霧逐漸靠近蘇安,一只布滿了凹凸不平黑色幹硬皮膚的利爪從黑霧中伸了出來,抓向極速奔跑的蘇安的後心。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大聲呼喊道:“護一!”

一片黑色的衣衫從前方的樹枝上緩緩垂了下來,蘇安焦急地揚起臉,不知道何時頭頂上高大的樹木上斜斜靠着一個少年。

少年跟剛剛欺騙蘇安的怪物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周身氣息充滿強大的威壓感,一身頗有古意的黑色鑲紅邊的唐代圓領袍,長發高束成馬尾,一支白簪穿髻而過,高貴又優雅。

他正站在橫生的枝桠上,用他明亮淡漠的雙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蘇安欲哭無淚,別人家的金大腿都是溫柔又體貼,自己的這位高傲又冷淡,每次看到他就像見到了小學時候的教務處主任一樣,壓力山大。

而且若非必要,他絕不輕易出手。任憑蘇安被鬼怪追得抱頭亂竄。

少年抽出簪子瞬間化為長刀,像一只白鷺一樣身形優美飛身而下,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間從他手上的長刃中迸發,黑霧中的怪物嘶吼一聲,以極快的速度遁縮回了密林之中。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少年看向蘇安:“算了……跟我來吧。”

蘇安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後,在遮天蔽日,不辨方向,又傳出種種古怪嚎叫聲的叢林裏穿行。

不知不覺,天色黑得越來越深邃,時間在夢裏向來流逝得很古怪,蘇安嘗試過總結規律,最後發現沒有規律。

少年突然停了下來,語氣凝重:“不要說話,它們來了。”

蘇安的心瞬間擰緊了,少年拉過蘇安的手,他的手很溫暖,讓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點。護一拉着她原地躍上頭頂的樹枝,将手中的唐刀筆直向下刺入了樹幹,一道圓形的咒輪從刀尖擴散開來,包裹住他們兩個人的身影。随後他松開了手,轉過身蹲下探查着着樹下的動靜。

護一出現的那一刻,蘇安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她一直懸着的心放下了,膽量也肥了起來。

認識他這麽久,似乎……他們還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

蘇安下意識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髒污,她知道自己應該生他的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他都會忘記,反而忍不住自卑起來。

護一突然擡起手指,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樹下濃密的黑暗裏,出現了幾個深紅色的紅點,這幾個紅點左右晃動着,來到蘇安和護一剛剛站立的地方。

這簡直不知道該稱為什麽東西,像人又不像人,全身裹着凹凸不平的黑色的皮膚,深紅色的點是它們的眼睛,野獸的外形又有人的四肢,它們四處張望着,嘴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黑色的濃霧從它們長着獠牙的嘴裏不斷散逸而出。

它們仿佛在搜尋什麽東西。

護一好像融入了黑暗,蘇安更是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他們沉默着,直到許久後這群東西搜尋無果,離開了這片林地。

護一沉默了一會:“你為什麽會惹上這麽多啖精氣鬼?”

蘇安莫名:“什麽叫啖精氣鬼?”

少年道:“啖精氣鬼是鬼道衆生的一種,它們一般喜歡糾纏□□旺盛的人,平時住在人的兩只腎裏,一旦想吃東西了,就會變成此人容易生出欲望的形象,從而引誘這個人做春夢。有時也會施法刺激他們的欲望,讓他們想去行淫事,好吸取精元。”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好像他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蘇安卻立馬漲紅了臉,低下頭讷讷不再說話。

護一瞥了她一眼,明明是很年輕的外貌,這一眼神情裏卻有一種長輩般的無奈和包容。

蘇安問:“有辦法擺脫嗎?”

護一點點頭:“有的。”

“什麽辦法?”

“這段時間不要看任何□□的東西,更不要意淫,意淫也會有暗漏,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這樣就可以了嗎?”

“這樣就可以。”

“它們不走怎麽辦?”

“不會不走的,餓了它們就像今天一樣會入你的夢,引誘你或者化身出你貪戀的對境。如果你意志堅定,它們長期吃不到東西,就會離開,尋找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會怎樣?”

“不知道。”

“不知道?”

“末法時代的衆生大多淫念熾盛,它們不用費太多力氣就能吃得很飽。”

蘇安還欲再問,周圍的樹幹卻開始變得虛幻起來,連着少年的臉龐也變得虛幻不實了,夢境就要坍塌了,她即将醒來。

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卧室和雪白的吊頂。房間裏一片寧靜,她的小雛菊窗簾後依然是一片漆黑,天還沒有亮。

她又一次全須全尾地醒了過來,真是慶幸。

手臂上一大片的觸目驚心的淤青提醒她昨晚發生的事情。蘇安打開了電腦,把高中同學發來的“好東西”删了個幹幹淨淨,删完了以後頓覺安心不少。

其實在開始做噩夢以後,她就幾乎沒有什麽社交了。這一次做噩夢也是因為高中同學聚會,蘇安違拗不過跟着他們一起去了酒吧,順帶還被高中時的玩伴塞了幾本帶顏色的小說,美其名曰給單身狗開開眼。

自作孽不可活。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情願一個人窩在家裏看電影打發時間,或者去圖書館翻翻書研究下志怪傳說,也不會再去酒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了。

第2天,她被鬧鐘準時叫醒,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背起雙肩包出門趕地鐵。

她的生活還得繼續。

蘇安是一個公司裏面的企劃部裏的基層員工。

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她都是個很普通的姑娘,雙親健在,還有個特別優秀的姐姐。

身為家裏的老幺,她心态佛系與世無争,愛好吃零食看偶像劇看小說。在“那件事”之前,活了二十幾年從未遇見過什麽奇異的事情。

但自從開始在夢境中逃亡,她就徹底擺脫了正常人的生活。

前幾日被啖精氣鬼抓傷的淤痕還沒有褪去,她只能穿長袖遮掩。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她怕被送進精神病院。

除了她的親姐姐蘇楠隐約知道一點,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

到底為什麽她會不斷進入充斥着鬼怪的恐怖夢境,她真的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但對現在的她來說,至少白天還能過正常人的生活。而且她也算是有金大腿,雖然金大腿性格不太好,但人關鍵時刻還能靠得上。

上次的事件過後,很是過了幾天平靜的生活。

這天晚上入睡後,在迷迷糊糊中,蘇安聽到有許多人在自己身邊竊竊私語:

“一會車來了要趕緊上車啊!”

“要找對門的位置啊!”

“上不去就沒機會了。”

“一定要上去啊,不然還要等很久。”

什麽車?什麽門?什麽等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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