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菏澤!”
“曹孟德當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公孫度于高處看着奔騰的洪水,面無表情,心中卻對曹操再無半點情誼。
“你我之争,雖是天下之争,但争的不僅僅是這一畝三分地兒,更是這天下的百姓啊,無有百姓,何以有天下?”
“你對天下百姓無情,也別怪将來我對你,對你曹家無情!不這樣,不足以平民憤,不這樣,亦不足以撫平我心頭的塊壘!”
遷怒于他人,這說明公孫度是真的怒了。
怒了!
“人都退出來了嗎?”公孫度稍稍平息怒火,對郭嘉問道。
郭嘉搖搖頭,道:“願意退出來的只有不到三萬人,一半多點的樣子。剩下的百姓并不相信,所以并未撤離。”
公孫度的面色再度難看了幾分,但也沒有責怪郭嘉的想法。百姓也都是人,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正常。況且尋常百姓家境窮苦,哪怕尚有萬一的僥幸,誰又願意抛卻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那點兒家當呢!
郭嘉小心的看了眼公孫度,又道:“我們的士兵,只有兩千人因為保護百姓撤離退了出來,剩下的三千仍在城內。”
預料中呵責并未到來,公孫度只是點點頭,道:“留在城內的是誰?”
郭嘉不明其意,但還是趕緊回道:“是太史慈将軍!”
公孫度再次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懷着對彭城百姓的憂慮,一晚上都沒能睡着。
次日天明以後,洪水漸漸退去,但倒伏的草木卻訴說着昨夜洪水的肆掠。公孫度到小山腳下走了走,滿是泥濘,心中憂慮陰郁難以散開,卻也微微松了口氣。
“道路不能行,曹軍當難以再來,彭城也可安然休養。”
如此作想,公孫度未留在營內,而是叫上典韋,帶着親兵又往彭城去了。任憑郭嘉怎麽勸也沒用,最後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一行三千人,趕到彭城,人倒是沒多大問題,可是馬已經披了一身泥甲,妥妥的增重百十斤。
到了城門處,公孫度翻身下馬,往裏走去。經過洪水的肆掠,北門更加的不堪,想要入城步行更好,至于繞道其他城門,這情況還是算了。
“明公!”
剛跨過北城門的廢墟,公孫度面前便出現一個泥人。
“什麽人?”典韋這兩天神經有些敏感,見着這麽個人,差點兒沒一戟斬過去。
公孫度聽出來人聲音,攔住典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驚奇道:“元龍,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陳登顯然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半點不在意,道:“昨夜大水過境,城內百姓居所損壞無數,屬下便讓城內的大軍為百姓重修房屋……”
公孫度聽完,理解的拍了拍陳登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陳登覺得眼睛有些酸,斷斷續續的說道:“明公……屬下……身上髒!”
“不!”
公孫度鄭重的搖搖頭,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比你們更加幹淨的人了!”
陳登眼中酸意更甚,一串朱玉終于墜下,在臉上帶出兩道泥痕。
公孫度又拍了拍陳登的肩膀,然後對典韋道:“帶親兵隊出城布置,某要知道方圓三十裏內的風吹草動!”
不等典韋應話,親兵隊的士兵就齊齊說道:“明公,我們也想留下來幫忙。”
公孫度掃向衆親兵,在他們滿臉的目光下緩緩搖了搖頭。
“明……”
公孫度擡手制止道:“別急,某會給你們一個解釋!”
衆親兵聞言頗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公孫度并不在意,道:“曹軍水淹彭城,其意尚不明确,難知是否有殺回來,複奪城池的意思。你們看看他們~”
伸手指向遠處仍在忙碌的百姓和士兵。
“他們現在還是活生生的生命,但下一刻,就說不定了。雖然這個可能可能只有萬分之一,小到不到再小,但我們都要做出應對才行。”
衆親兵,以及陳登等人俱是明白公孫度的苦心。親兵分散出去,四下警戒,公孫度又着人回營,将撤走的百姓帶回,并分出一部分人回來相助整理城內毀壞的房屋,還有城牆!
其後數日,并不見曹軍蹤影,讓公孫度感覺別扭的同時,彭城也漸漸恢複了生機。原本泥濘的道路盡數恢複,損壞的房屋,也都修複完成,垮塌的城牆,也開始進行重修。
看着幾乎是煥然一新的彭城,公孫度緊皺多日的眉頭總算是松開了。只是曹軍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令他又有幾分擔憂。
“還沒有消息嗎?”
郭嘉看着公孫度苦笑不語。
公孫度會意,嘆了口氣,道:“哎!始終沒有曹操的消息,某心中難以安寧啊!”
郭嘉眉毛抖了抖,不再沉默,道:“屬下亦有此慮!然而,自曹操從彭城退走,提前伏下的趙雲将軍等人也未能遇上,只是後來才得知其到了蕭縣,此後便再無消息。”
“曹操如此行徑,必然醞釀有更大的動作,只是喬楊樓都得不到消息,恐怕是真的暫時沒有動作。”
“沒有動作?”公孫度疑惑道。
郭嘉正色言道:“沒錯!明公,曹操行絕殺之計于彭城,然而并未料到明公不僅提前離開了,也未曾料到大軍的損失甚微,當此之時,荀彧、程昱、賈诩等人,當明白我幽州軍乃不可力敵的對手,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至少在想出新的辦法之前,是不會,也不敢動的。”
公孫度細細品味,覺得甚有道理,點了點頭:“奉孝果然才智卓絕,竟能想得這麽深遠。依某看,什麽荀彧、程昱、賈诩之類的,不如奉孝遠矣!”
郭嘉面上沒有半點喜色,反而搖頭道:“明公過獎了!”
“嘉臨行前,與公達等人論起曹某手下衆人,其中就繞不過荀彧此人。恰好公達乃其從子,當時嘉就問他,曰——‘此人比之公達若何?’明公可知公達是如何回答的?”
公孫度被引起好奇,道:“快說說,某也想知道公達是怎麽評價他這位叔父的。”
“公達道:‘攸所學,長于一城一地之謀劃,眼界窄而小。而叔父所學,着眼于全局,若是太平時期,可為丞相、司馬;就亂世而言,亦是王佐之才,即便是昔日留侯也是分毫不差。’”
公孫度作為後來人,自然是知道荀攸自貶了,但對荀彧的評價卻是十分的中肯。
“公達太過自謙了。”
郭嘉聞言,立時明白公孫度之意,震驚道:“明公,難道荀彧當真有留侯之才?”
留侯是誰,是張良啊!若無張良,劉邦這家夥不知道死了多少次,首先鴻門宴那關就過不去。公孫度卻默認荀彧能與之相比,由不得郭嘉不震驚啊!
公孫度沉默下來,心道:若是沒有我,你、公達、戲忠,各個都是曹操的人,個中便有荀彧之力也!若非曹操始終以漢臣自居,可成帝也!
想罷,公孫度緩緩道:“荀彧者,王佐之才也!”
郭嘉心底一松,僅是王佐之才而已,而張良……
“不對,如今漢帝仍在,能成就王位,已是極限,那……”
郭嘉心頭的震驚已經遮掩不住,在面上開始散開。
公孫度見此,微微搖搖頭,道:“奉孝不用多想,依某看,奉孝、公達、志才、子綱你們這些人都不比他差的,将來某一統天下,爾等皆是從龍之臣也!”
郭嘉點點頭,卻是沒有顧念到公孫度吐露的野心。等他回過神來,想到此事的時候,公孫度卻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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