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六,怎麽樣,好些沒有?”
侯六摸了摸右肩,慘白的面龐露出一絲笑意:“好多了,至少已經不那麽疼了。”但他似乎并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話音一轉,又道:“哎,對了,山哥,你怎麽有時間過來了?”
“額~”
山哥看着侯六空蕩蕩的右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左右掃了兩眼,見沒人關注他們這邊,方才蹲下身子,低聲道:“你聽說了嗎?我們這次要是找不到主公要的東西,就回不去了!”
“啊?你聽誰說的?”侯六大驚,他妻兒老小可都還在遼東呢,要是回不去了,那可怎麽辦啊!
“誰說的?”山哥撇撇嘴,頗有些不樂,“還能是誰,自然是跟你提起過的某那兄弟咯。”
侯六一聽這話,就沉默了下來,心裏幹着急。要說別人,他或許還不怎麽清楚,但這人,卻是有所了解,與山哥乃是總角之交,不過呢,二人的關系只能說一般般,甚至是并不怎麽好,兩人相互有些看不順眼,喜歡比較。
山哥見侯六不說話,覺得沒意思,有了離開的心思。
侯六見此張嘴欲言,卻又擔心引起山哥的不快,沒能說出口。山哥倒是一樂,道:“行了,你也知道,他能說這話,差不多等于統領有這意思。明白就行!”
侯六卻是急了,一下子就挺了起來,用剩下的左手抓着山哥的肩膀,道:“為什麽啊?我們的妻兒老小可都還在遼東,主公也都還等着我們回去呢!”
山哥不知道怎麽說這個問題,亦是想起自己在遼東的家人,想起自己的老母,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吃飯了沒有,有沒有丸子、鮮卑等異族搗亂等等。
不知不覺中,山哥眼角泛起了淚花。
他卻不知道遼東離他們太遠,這邊是白天,遼東恐怕還是黑夜,睡着覺那。
侯六輕撇了山哥一眼,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妻兒,尤其是自家兒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前兩年雖然也是時常見不着面兒,但現在……
“哎!”
驀然,山哥一聲長嘆,起身正欲離開,卻又看到侯六那空蕩蕩的右臂,忍不住問道:“要是真回不去了,你會不會後悔這次跟着一起出來?”
“後悔?”
侯六愣了愣,搖了搖頭,堅決道:“不,一點兒不後悔!”
“真不後悔?”山哥睜大了眼睛。
侯六一眨不眨的看着山哥,沒有說話。
山哥轟然明白侯六說的都是真的,尤記得當初投軍的時候,老母說的話——
“小山啊,你要記住!若是沒有太守大人,我們一家五口早就不知道被誰殺了,又被丢在了哪個旮沓窩裏任由山裏的豺狼一類吃了,這等天大的恩情,不能不報!為娘年紀大了,是沒法兒報恩了,就只能靠你了,如果你要是丢了我們王家的人,那你就別回來了!如果你戰死沙場,也不要擔心,娘還有幾年可活,不會讓孫兒餓着,不會比別人家差……”
山哥點點頭,道:“你好好休息,等養好傷,說不得我們就回家了。”
“回家了?”侯六心中泛起波瀾,狠狠的點了點頭。
山哥拍了拍侯六的左肩,道:“記住,我們是好兄弟,如果有什麽困難,記得一定要跟你山哥說,聽到沒?”
侯六明白山哥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現在沒了一只手,回去之後肯定就要離開軍隊,畢竟少了右手,戰鬥力将會大大降低。但離開軍隊,又少了只手,雖然撫恤肯定不低,但是總有些潑皮無奈,難保不會被欺到頭上來。
“放心!”侯六笑了笑,道,“就算少了一只手,我侯六也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欺負的。”
“哈哈哈,沒錯!”山哥也笑了起來。又重重的拍了拍侯六的左肩,旋即轉身離開了。
就在山哥即将走出房門的時候,侯六突然又說道:“上了戰場,就總會有犧牲,總會有受傷,這裏雖然不是遼東,但也是為了遼東流血、犧牲,相信沒人會後悔!”
“沒人嗎?”
無論是腳下一頓,接着就出門離去的山哥,還是躺在床上,思緒漸漸飄遠的侯六,都無法聽到程普內心的呢喃。
這聲呢喃,似是在問侯六,又似是在問山哥,更似是在問他自己!
這天夜裏。
程普怎麽也睡不着,白天在侯六房外聽到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耳邊回響,在他腦海中重現,令他輾轉反側。之後接連數天,俱是如此,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白天有些沒精神。
程普也曾問過自己,後悔嗎?
答案是不後悔,一點也不!
但是不後悔,也無法抹去每次洗臉是看到、摸到臉上的傷疤,那種痛苦。
原本,程普還沒有下的決心,在經歷了數天的“折磨”之後,終于是下了。随後,程普下令擴大搜索範圍,增加搜索的人員,一定要找到印棕人的老巢。
程普的副将雖然覺得奇怪,過去幾個月都沒有加派人手,現在卻突然要加派人手,還要擴大範圍,但他也沒有多問,立即就将安排了下去。
剛把範圍擴大到五百裏,又增派了八百人,搜索了不到半個月,突然天降大雪,與遼東相比,也是相差無幾,只能中斷搜索。
“真沒想到這裏竟然也會下雪!本統領還以為只有遼東才會下雪這麽早下雪呢!”
程普很無奈,但也只能下令讓所有人回來,等大雪化去之後再說。
這一休息,便是四個多月,翻到了次年。
常言道福禍相依!
果不其然,大雪融化以後,再次派出去搜索的士兵很快就再次碰到了印棕人出來打獵,然後尾随對方,找到了他們的老巢所在。
得到消息,程普并未輕舉妄動,而是再次派人細細探查。他們這次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尋得——種子!
若是沒有種子,妄自動手,最後即便是贏了,也會損失些許人手,于軍不利。畢竟這裏遠離遼東,無法補充人馬。
二十餘天的探查,并未發現番薯等物,直到有一天下雨之後,才起了變化。印棕人經過一種奇怪的儀式之後,取出許多類似番薯的東西,将其埋到了土裏,并在其周圍做了标記。這就方便了,負責探查的士兵等他們離開了後,就将其挖了出來,送回到了船上。
程普認真将其與公孫度交給他的書冊,進行了對比,發現不是番薯,而是馬鈴薯。
确定了确實是馬鈴薯,程普當即下令留五百人守衛船只,其餘人盡數趕往發現的老巢。程普沒有與之商議的想法,無論是為了報仇,還是印棕人既然懂得種植馬鈴薯,必然不會輕易交出來,要想獲得,只有——
搶!
在程普的指揮下,印棕人可謂是毫無還手之力,經過一天的交戰,除了不到百人逃離,其餘人要麽被殺,要麽被俘虜。
獲勝之後,程普命人進行查找,奈何,幾經尋找,都沒能找到想要馬鈴薯。程普只好拿着已經獲得的馬鈴薯與俘虜進行溝通,只是語言不通,即便是有着實物,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從對方連手帶腳的比劃中得到了答案——
沒有了,就那麽多,全都埋到土裏了!
程普又來到馬鈴薯埋下的地方,将其全部都翻了出來,結果也不過數十石的量,實在不多,與公孫度的要求,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