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的停頓，并不是因為對方死得太過凄慘。
這裏畢竟是帝都的圖書館, 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麽很快就會傳開來，可是周遇玉和秦柏回帝都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并沒有聽說過圖書館發生什麽惡性案件，這倒不是因為案件過于惡劣被壓了下來, 而是由于那個死者并不是被人所殺。
他是心髒病發死的。
按理來說這樣的死因縱使遷怒，也遷怒不到圖書館其他人的身上，可那位死者不僅很久沒有病發過, 而且當時也帶了藥。但病發前, 他的藥卻被旁邊一個熊孩子惡作劇地偷走藏了起來, 等他突然病發，那小孩不僅忘了這件事, 還早早地跟父母離開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沒有帶藥, 可他的父母被人托夢, 說是帶了, 因此特意來調了監控，最後查實，确實是帶了。”周遇玉複述到這裏, 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因為對方是未成年人, 就算有監控，死者的父母也不可能拿他怎麽辦。
死者的父母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們看着監控裏兒子病發的模樣, 心如死灰，也沒有報警，只是抱着孩子的照片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之後沒有發生過鬧鬼的事情？”如果最近幾個月只發生了這一起意外的話，那麽與那個厲鬼有所牽扯的人，應該就是那個死者。
可是假如他要報複，這三個月來，圖書館怎麽會如此風平浪靜？
“沒有聽說。”周遇玉還真希望他們推斷錯了，可是她中間對上過一次那鬼魂的眼神，其中的情感，與那些孤注一擲試圖複仇的厲鬼并沒有什麽兩樣。
那一刻她就知道，秦柏的推斷是正确的。因此如今他們要考慮的，是對方為什麽不行動，什麽時候行動，而不是對方會不會行動。
“柏大哥，我們現在怎麽辦？跟過去？”
“跟過去吧。”秦柏把自己代入對方的身份想了一下，覺得不管對方發沒發現自己，跟上去都不太可能刺激到對方。
因為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其餘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
而且……秦柏看了眼周遇玉，很快又把視線移開。
如果不是周遇玉在，如果那只厲鬼只是想找那個小孩子報仇而不涉及其他人，他其實并不怎麽想管這件事。
那個搗亂的雖然是孩子，不過也有十一二歲了，對方真的不知道不能偷別人的藥嗎？
說到底，不過是平時搗亂都沒有人管，父母縱容罷了。
好好的一條人命，就葬送在一場惡作劇上，即使秦柏是那個鬼魂，恐怕也根本不可能釋懷，畢竟……對于一個死了幾百年的鬼魂來說，能改變他的人，必然是對他來說極其重要的人。
不過這些心思，秦柏到底只是在心裏想了想，并沒有流露出分毫。
只要秦柏不以身犯險，周遇玉向來是信任他的，聽他這麽說，就點了點頭，跟他一起進了二樓的閱覽室。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不過二樓的閱覽室還是有不少人，也有一些家長帶着孩子在這裏看書，不像四樓，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周遇玉和秦柏一看到裏面的小孩子，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他們在閱覽室轉了一圈，但不管怎麽找，都見不到那只鬼魂的身影，如果不是閱覽室還殘留有鬼氣，恐怕兩人會以為這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秦柏又看了一眼安靜的閱覽室，正準備讓周遇玉再打個電話問問那個死者是在哪裏出的事，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聲凄厲尖叫。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麽不見了？”随着這第一聲尖叫，好幾個家長也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孩子也不見了。
那些還帶着孩子的家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連忙把自己的孩子護住，惶惶不安地東張西望。
換了平時，這樣的喧鬧恐怕早就被工作人員制止，可是現在出了那麽大的事，工作人員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還不等她們打電話請示，就已經被那些家長團團圍住。
眼見得眼前這一通亂象，周遇玉也沒摻和，而是和秦柏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她打了個電話給四樓那位小天師，對面聽說這件事，連忙把辦公室的門鎖了，匆匆忙忙地跑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有哪裏比較适合藏人？”周遇玉一看到他，就率先問道。
剛才她和秦柏都在樓下，可以肯定那些孩子都沒有出去過，既然如此，就只能是被那鬼魂誘騙出來，藏在了這棟樓的某個角落裏。
“這……這……”那小天師一聽有那麽大的事也慌了。秦柏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讓他原地轉圈，前者被他的氣勢所鎮，不知怎的，竟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他跑到指引地圖前看了一會，手指重複地畫着，口中念念有詞，過了沒一會，他就陡然反應了過來，連忙招呼兩人跟上。
兩人也沒有多問，他在前面引路，兩人就跟着追了過去。
這個圖書館并不小，三人從喧鬧的閱覽室門口到目的地，花了差不多三分鐘的時間。
秦柏對此并沒有表示疑惑。
他和周遇玉一開始因為擔心被發現在樓下逗留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才做決定，等到了閱覽室，那些家長發現孩子失蹤，又過了十分鐘的時間。
當時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找那個厲鬼上，可即使如此，他還是留意到中途有幾個小孩子手牽着手跑了出去。
可惜他不記得那幾個孩子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有沒有回來，如果真的沒有回來，那麽那麽厲鬼的實力，恐怕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可怕。
“到了。”小天師想到的地方，是三樓的一處借書室。
借書室下午五點半已經關門，按理門都該是鎖着的，可是三人到這裏一看，卻發現門關是關了，但無需鑰匙就能直接打開。
見此情景，幾人哪裏不明白小天師的推測應該沒錯。
“這樣吧，”盡管到了目的地，三人也不敢貿然闖入，生怕觸發了什麽。秦柏思忖了片刻，聽着樓下的喧鬧聲以及腳步聲，猜到有家長開始發動找人了，便扭頭，對着小天師說道，“我和遇玉進去，把門反鎖了，你就留在附近，但不要在這正門口。外面有什麽事情就發消息告訴我們，然後盡量拖延時間，不要讓他們進來。”
秦柏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帝都這邊特別調查小組的電話？打電話給他們，說明這裏的情況，并且告訴他們那個作祟的厲鬼應該是三個月前死者的親友。具體剩下的怎麽做就讓他們自己考慮。”
秦柏說完，就和周遇玉對視了一眼，眼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周遇玉知道他的戰鬥力不在自己之下，哪怕再怎麽不想他摻和，在此情景下，也只能點了點頭。
幾人跑來的過程裏小天師也知道了那厲鬼恐怕死了有幾百年，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因此并沒有對他們的安排表示異議，而是等他們進去反鎖上門之後，按照他們的指令找了個合适的地方開始打電話。
而這門一關，外面的喧鬧聲就被徹底隔絕了開來。
兩人沒有再想那些家長的事情，而是看着裏面又一扇半開的門，思索要不要進去。
這個圖書館借書室的構造與那些小圖書館的差不多，都是裏面一個藏書室，外面一個工作人員給他們辦理借書程序的地方。
兩人現在所處的就是這個外間，而半掩着的門通向的則是藏書室。
周遇玉想到那個厲鬼的眼神，最終也沒怎麽猶豫，而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靠近了那扇門。
門的那端并不像這個房間那麽昏暗，裏面的燈開了三分之一，雖然光芒不怎麽亮，但也足夠照明了，而在書架外的空地上，五個孩子圍成了一圈坐在地上，中心正是那只厲鬼。
“天師？”周遇玉和秦柏的氣息太明顯，就像他們能發現那只厲鬼一樣，那只厲鬼同樣也能發現他們。
眼見得被點破身份，周遇玉也沒有再掩飾，而是和秦柏一起，繞過半開的門，進入了藏書室內。
那厲鬼看到秦柏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劍靈？”
他這話說出口，兩人心中都是一緊，卻沒有否認。
那厲鬼看他們這模樣，又笑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麽。
“他們身處于幻境？”周遇玉覺得自己明明應該忌憚對方，可在他點破秦柏的身份之後，她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這厲鬼雖然試圖複仇，但卻還是相當冷靜，并沒有自己預料的失控發生。
“是啊，你們要不要也進去看看？”那厲鬼誠摯地邀請道。
周遇玉回頭看了秦柏一眼，迎上對方不贊同的表情，陡然間明白了自己在做的其實是和秦柏之前一樣的事情。
“我去，他留在外面。”既然做的是一樣的事情，那麽兩人的決定也差不多。
秦柏從她的表情也看出了什麽，苦笑了一聲，卻沒有阻止她。
她阻止不了自己，就像自己阻止不了她一樣，他們兩個……某方面來說還真是同一種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