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兄妹的“再約”還沒有成行,嚴素欣就已經打了一個電話, 問周遇玉周末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個晚飯。
接到電話的時候, 周遇玉正在網上查着把玫瑰花瓣制作成标本的攻略。
此時距離那個夜晚已經過了三天,她的心情也已經平複。
所以嚴素欣在接通電話後聽到的, 就是相當溫柔的一聲“伯母”。
“嗯,好啊。”耳聽得對方邀請, 周遇玉當即就應了下來。
她知道嚴素欣的醉翁之意,不僅沒有點破,反而感覺相當的開心。
考慮到這次算是她第一次主動上門, 她還特地雕了一個木雕, 做成擺飾, 帶過去當禮物。
周遇玉得很早,禮節性地見完長輩, 就和嚴素欣一起, 到廚房一邊聊天, 一邊幫忙做起了點心。
而其中聊天的內容, 自然是秦柏的愛好。
秦柏這個人, 想要的東西不多。
當他是自己外甥的時候,嚴素欣覺得他這個性格實在是太令人省心了,尤其是和秦懷安對比, 就更顯得他好。
可現在情況不同。
嚴素欣只要一想到他被換走, 想到他曾經回來自己卻一無所知,想到他差點生魂離體可能被嚴素琳阻止再也活不過來,她就感覺無比地恐懼。
越是恐懼, 她就越想加倍地對秦柏好。
可她卻非常失落地發現,秦柏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喜歡什麽。
對以前的秦柏來說,他最在乎的好像只有工作;對現在的秦柏來說,好像……比起以前,更加看不懂他要什麽。
“其實,伯母不用想那麽多,”不管是從自己的角度,還是從秦柏的角度,周遇玉都更喜歡嚴素欣。畢竟比起普通的長輩,她都已經算開明了,更別提嚴素琳那個完全脫離了正常人範疇的人,“對于柏大哥來說,只要你們尊重他,不會每天覺得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他就挺開心的。”
周遇玉也不是故意為秦柏賣慘,而是事實本來就是如此。
嚴素欣覺得自己之前對秦柏并沒有特別好,可是在秦柏眼裏,已經足夠讓他高興了。
“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加倍對他好……”嚴素欣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以前那些是別人的家務事,她不好多管,現在想補償,卻又不知道從哪裏補償起好。
周遇玉聽她這麽說,也是有些心軟:“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伯母可以試試就正常母親那樣對她就好。那位……”
周遇玉說着停頓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默默含糊了過去:“柏大哥很厲害,無論是人情還是工作,該懂的其實他都懂。只要用心待他,他自然會明白的。您自然一些,不要太刻意就好。”
秦柏畢竟不是三歲的孩子,很多東西過猶不及,做得太過也沒必要。
嚴素欣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關心則亂,現在聽周遇玉這麽說她也放下了心來。
只不過事實證明,她的心放得太早了。
她剛把點心放進烘培箱,正準備喊保姆進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嚴素欣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臉色刷地就變了,幾個邁步沖了出去。
周遇玉沒太懂她緊張什麽,只是天師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喲?這麽熱鬧呢?秦柏,你不是灰溜溜地滾回S城了嗎?怎麽?發現不好混又死皮賴臉地回來啦?”
周遇玉趕到客廳的時候,正看到一個身高年齡和秦柏相仿,卻一身浪蕩氣質的年輕男人抱着雙臂站在那裏,對秦柏冷嘲熱諷道。
秦柏對這種情況已經麻木了。往日恐怕他還會意思意思地擡頭看一眼,不過現在他卻連頭都懶得擡,只是鎮定地把周遇玉送的木雕放回了原位。
“秦懷安,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沒改好就別回來了,怎麽?卡裏的錢太多?你覺得凍結了比較好?”
就算是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秦珏明也鎮定得很。
他從和秦柏說話的空隙裏擡頭看了秦懷安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乍看起來和以前并無二致。
秦懷安被秦珏明的話一噎,卻也不疑有他。
他走到嚴素欣面前,似乎想給後者一個擁抱,誰知嚴素欣幾乎下意識地往秦柏那邊看了一眼,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後退一步躲了開。
“母親?”秦懷安萬萬沒料到嚴素欣會是這麽個反應。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心裏卻陡然升起一股危機感。
雖然在國外他不缺錢,可是沒了秦家公子的名號,他根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呼風喚雨。
他哪裏能忍受得了這個,仗着自己也有段日子沒回來了,嚴素欣必然心軟,他才沒有和他們打招呼,準備給兩人一個驚喜。
但是驚有了,喜卻看不出來。
“母親,當初的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這錢也賠了,他們也同意私了,這多久了,你還念念不忘呢?”秦懷安試圖開玩笑,誰曾想卻越描越黑。
嚴素欣本來還覺得自己這舉動是不是有些不夠妥當,畢竟嚴素琳做的事情,和秦懷安無關。可是後者一提當初的事情,嚴素欣的臉色就是一沉:“過去了?差點出人命的事情你就一句過去了?看來這兩年,你也沒少在國外作威作福吧?”
之前讓不同的女人懷孕堕胎,流産差點鬧出人命的,她姑且可以當他們兩廂情願。可後來醉酒撞人逃逸,惡意虐待模特導致對方逃跑時慌不擇路墜樓,也可以當做不存在?
是,人是沒死,如果人死了自己也懶得奔走找人私了,幹脆讓他進去得了。
而且,這還是鬧大的,沒鬧大的誰知道還有多少。
“這怎麽能叫作威作福?”秦懷安大呼冤枉,“他們不眼巴巴貼上來,我能幹出那種事?”
“是嗎。”嚴素欣冷漠地應了一聲,然後回頭,問周遇玉喝不喝茶,不喝茶自己這邊還有牛奶。
秦懷安眼睛一眯,頓時把注意轉移到了周遇玉身上。
他一開始以為這是家裏新來的保姆,可仔細一看,卻是一個相當眉清目秀的姑娘,怎麽也沒有保姆的樣子。聯想到客廳裏的另一個人,他對周遇玉的身份也有些猜測。
“哦?這是誰,又是哪個窮親戚?”秦懷安的語氣頗為嘲諷。
周遇玉還是挺漂亮的,如果不是感覺秦柏有關,他不介意上前逗一逗,但現在……倒是只剩下嘲諷的用途。
“秦懷安,”他的話音剛落,秦柏就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周遇玉旁邊,“這兩年過去了,你連罵人都不敢,只會指桑罵槐了啊?”
秦柏這突如其來的反擊打得秦懷安有些措手不及。
秦柏雖然性子冷,也看不起秦懷安,不過看在嚴素欣他們的面子上,對于這人的嘲諷,他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沒放在心上,也沒有反擊過。
時間久了,秦懷安也習慣了,只當他是嚴素欣養來玩的鳥,怎麽也沒料到這鳥也敢啄人。
“你女朋友?這什麽人都敢往我家裏領了?”秦懷安這話說得并不算過分,他以前也沒少這麽說。
不過這回顯然不同。他話音剛落,整個客廳的氣氛就是一僵,偏偏他自己還全無所覺。
秦柏輕扯了一下嘴角,自己先笑了。
不過他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小聲地和周遇玉道歉。
他感覺自己也是很對不起對方。之前在S城的時候,她上門就被針對;這次他尋思着嚴素欣在,怎麽也是和樂融融,卻萬萬沒想到秦懷安剛好會在這個時間回來。
嚴素欣本來就對他心懷愧疚,看他這模樣更是如此。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想起丈夫的囑咐,不甘不願地把話咽了下去,可眼中的心疼卻無法消弭,反而越發濃郁。
秦柏這舉動的故意,但凡敏銳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秦珏明自然也是。
他知道秦柏在試探,秦柏也知道他們看得懂,可他就是這麽做了。
他的意思非常地直白——他和秦懷安,根本不可能和諧共處,要留下哪一個,全憑他們自己做主。
秦珏明本來以為他會更聰明一些,畢竟他越是無辜,兩人就會越是心疼,但現在這麽做,一不小心,就會招惹來他們的反感,不像是秦柏會做的選擇。
不過聯想到之前,秦柏把生魂離體告訴自己的時候的表情,秦珏明似乎又不意外了,反而勾起了個笑來。
秦柏也不是不聰明,他只是煩了倦了,索性選擇了破釜沉舟。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比優柔寡斷來得好。
畢竟……優柔寡斷的人怎麽接手騰雲呢?
“秦懷安,以後這話,我不想再聽你說了,”短暫的沉默之後,秦珏明緩步走了過來,拍了拍秦柏的肩膀,“誰告訴過你,這只是‘你’家?”
秦珏明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秦柏,反而直視着眼前的人。
秦懷安還小的時候,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兒子的,哪怕後來對方變成那個模樣,他也沒打算不管他。
可是,當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兒子之後,這種無限制的包容,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大半。就像秦柏一樣,他也厭了這種感覺。
嚴素欣對他的性子再清楚不過,看他這個表現,也知道他在兩個人中,已經徹底做出了選擇。
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卻是釋然。
也好,她一直想粉飾太平,一直希望兩人和諧共處,可是秦懷安一回來,她就知道自己的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無論是秦懷安,還是秦柏,他們兩個都不可能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做一對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父親……你什麽意思?”秦懷安不如嚴素欣那樣了解他,可這并不妨礙他聽出秦珏明的言外之意。
不只是他家?這到底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