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魂離體的時候稍微自暴自棄了一點之外，秦柏一直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
早晨六點, 他準時離開卧室, 晨跑半個小時，回來之後稍微梳洗一下, 就開始吃早餐。
等吃完早餐，他便回書房看新聞, 看到八點，再根據一天的行程，決定是繼續查閱資料, 還是外出。
不過……這一天秦柏進書房的時候, 看了眼二樓盡頭緊閉的房門, 不自覺皺起了眉。
秦珏明一向是個比他還自律的人，嚴素欣雖然是個作家, 但也從來沒有日夜颠倒過, 就是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 會讓他們起得那麽晚。
秦柏完全沒有往出結果的方面想, 畢竟前天去做鑒定的時候, 負責人的意思也是五天才能獲得定論。
所以，半個小時後，看到嚴素欣突然出現在書房裏, 秦柏整個人都相當的意外。
嚴素欣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 如果秦柏是自己的兒子那該多好。從秦柏到帝都開始，她就時不時會想這個問題。
等到秦柏出了事，又同意回來, 她更是決定，以後就把對方當親生兒子對待。
可是，把一個人當親生兒子對待，跟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姨母……”秦柏一看清她的臉色，再注意到門口秦珏明跟他打的手勢，他就知道結果和他們當初猜的一樣。
只不過他沒想到嚴素欣會因為這個稱呼搖搖欲墜，連忙把剩下的話暫且咽了下去，扶她在旁邊坐好。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嚴素欣被他扶着坐下後，就拉住他的手不肯松開。
秦柏已經很多年沒有跟長輩那麽親密過了，整個人都不太自在，不過對上嚴素欣的悲傷的眼神，他只能默默地放棄了掙脫的想法。
“沒有多久，真正懷疑是來之前，明思跟我說起青銅劍的事情。”
看到秦柏的情緒還算穩定，也能安慰住嚴素欣，門口的秦珏明就嘆息了一聲，緩慢把書房門關上，留空間給他們兩個人。
嚴素欣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她現在全部心神都落在秦柏身上，看他這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自覺就落下了淚。
泰山崩于前都神色不變的秦柏看她這個樣子，一下就慌了，他伸手夠到了桌上的紙巾，連忙扯了幾張遞給她：“我其實……我覺得也沒什麽差別……你們對我挺好的……”
“這怎麽可能沒有差別！”嚴素欣的音調陡然拔高，不過當她意識到自己是在跟誰說話的時候，馬上又把音調降了下來，只是語氣中的凄厲卻一時難以消除，“她想害死我兒子……我從來沒想過她想害死我兒子……”
嚴素欣這話有點沒頭沒尾，不過秦柏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在說什麽。
之前以為自己是秦母親生兒子的時候，她雖然不解對方的種種舉動，但她只以為是對方不信賴自己，可知道真相後想想，秦母所作所為的背後，每一個原因都令人毛骨悚然。
秦柏倒不像她那麽激動，知道不願意救自己的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反而挺開心的。
“都過去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對秦柏來說，他們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對自己心生隔閡，他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并不會讓他過于激動，“不過，我以為結果出得沒有快。”
秦柏試圖轉移話題，不過嚴素欣可沒那麽好打發。
她看秦柏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自然能感覺到他的體貼，但越是感覺到，就越是心疼地近乎崩潰。
就像剛才她在卧室跟秦珏明說得一樣，秦家上上下下，哪個小輩沒有點小性子？更別提秦懷安，那是真的無法無天。
可是秦柏呢？
她當初心心念念盼着的孩子，硬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沒有任何執念的樣子，哪怕是被剝奪了半個人生的大事他也只擔心自己是不是難受，這她怎麽能不崩潰？
“您別哭啊……”眼看着自己越安慰對方越是難過，秦柏整個人都懵了。
所幸嚴素欣感覺到了他的無措，也舍不得看他慌亂，自己很快調整了過來。
“阿柏，無論你是什麽樣子，也無論出了什麽事，你都記着，這裏是你的家，我不是嚴素琳，我永遠不會不管你。”嚴素欣這話說的是他莫名吞噬了青銅劍的事情。
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不管是什麽，她和秦珏明都會盡全力查清楚這背後的隐情。
“好。”秦柏也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這個。
他本來覺得自己不在乎，反正周遇玉相信他就好了，不過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家人相信他的感覺，好像還不賴。
“然後，嚴夫人說完這個，就去給你切水果了？”周遇玉接到電話的時候，車子已經快到柳家。
她聽着秦柏把早上發生的事情都轉述了一遍，不由得笑了起來。
“嗯，然後她就去切水果了。”秦柏發現自己有點搞不太懂女人，不過秦珏明告訴他，不僅他，連秦珏明自己都搞不懂。
但秦柏還是聰明的，他知道這話不能跟周遇玉說，就默默把這段隐瞞了下來。
“柏大哥，這個結果……真好啊。”周遇玉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想起了那天坐在河堤上，為了哄她開心而把自己的過去剖開來個她看的人，不由得輕聲感嘆道。
“是啊，挺好的，”秦柏說着，也有些出神，“遇玉。”
“嗯？”
“我一直以為，他們知不知道，對我的态度也不會有什麽區別，因為無論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都對我挺好的。”秦柏本來沒打算和周遇玉說這個，在他一開始的計劃裏，他只準備告訴周遇玉結果出來了。
可是聽到對方的聲音，他不由得就想把隐藏于心底，從來沒想告訴別人的事情對她說。
“因為感覺不會有什麽區別，所以我那時候想，說不說也沒關系，但事實證明，真的不一樣……”
無論是秦珏明還是嚴素欣，在确認他的身份之後，對他的态度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這倒不是說他們的舉動上有什麽特別大的差別，而是那種下意識的寵溺和心疼，是無論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周遇玉聽他這麽說，也不知道回什麽才好。
大概是由于秦柏從來沒怎麽感受過正常的父愛母愛，所以他之前始終沒感覺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她一直沒有戳破這一點，因為她不想徒增秦柏的煩惱，如今他自己對比出來了，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附和。
不過秦柏說這個本來也就是一時感慨，并沒有為難周遇玉的意思。他看對方沒有馬上回話，就知道她不知道說什麽，不着痕跡地換了個話題：“遇玉，柳家的交流會多少點結束？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柳二姐說這邊有專門給客人安排的客房，如果太晚了，我就直接留宿在這裏。”
柳家交流會的舉辦地點是在柳家老宅，離秦柏所處的地方差了好幾個區。
就算沒有客房，她也不舍得秦柏這樣跑，更何況有呢？
“柏大哥，雖然我知道你在轉移話題，可我還是要不解風情的說一句——你不要覺得他們對你的好你就受之有愧，那是你應得的。就像你那個時候跟我說我是最好的一樣，你在我眼裏，也值得最好的一切，包括他們對你的關心。”
周遇玉付完車費，就趁着柳家人還沒過來的幾十秒，飛快地把自己最想說的話告訴了他。
秦柏完全沒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低笑了一聲，回了句好“好，都聽你的”。
“柏大哥！”周遇玉總覺得他在調戲自己，不由得拔高了音調。
壓抑了一早上的秦柏終于徹底被她逗笑了，連忙哄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雖然不知道哪裏不對，不過秦柏認錯态度一如既往的誠懇：“你注意安全，就算是柳家也要小心。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柳家的人來了，我先挂了。”聽他這語氣，周遇玉也稍稍放下了心。
如果不是之前就答應了柳沁菲，她還真想當場回去，不過現在……只能耐心地等交流會結束了。
“請問是周小姐嗎？”眼看着周遇玉依依不舍地挂了電話，接她的人才敢上前問道。
“對。”雖然不舍，但周遇玉向來不是個不好說話的人。
接待的人看她沒有遷怒，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真摯了些：“這邊請。”
“有勞。”周遇玉從一輛車下來又換了一輛車，十分鐘後才到達半山腰的目的地。
柳家的本宅很大，比起低調的秦家，這裏簡直堪稱豪華。
不過周遇玉想，也許是因為自己去的不是秦家老宅？
“遇玉，過來！祖母，孫大師，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周遇玉，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驅鬼師。”柳沁菲看她被帶到大廳，眼前就是一亮，連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孫知涵冷哼了一聲，看柳沁菲的眼神頗有些不善：“我當然認得周小姐。如果不是你弟弟運氣好認識她早，我早就邀請她當我孫家的座上賓了。”
“哦？是嗎？原來沁菲說得周小姐就是老孫你念念不忘的那個天師？”聽他這麽說，雲雅蘭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柳疏那小子傻人有傻福，看來放假回家，我該好好獎勵他。”
孫知涵看她這得意的樣子就有些來氣，不過沒辦法，誰讓他慢了一步呢？
“鈴鈴，你不是一直想找厲害的驅鬼師嗎？怎麽，見到了周小姐，不打招呼？”
盡管來氣，但孫知涵還是非常欣賞周遇玉的。
他看孫女半天沒說話，疑惑地回過了頭，卻見對方一副羞愧欲死的表情。
“薇鈴妹妹，好久不見！”周遇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飛機上的那個小姑娘。
她看對方羞愧得臉都紅了，知道是自己造的孽，連忙打圓場：“之前我們在飛機上見過，她幫了我一個小忙。”
“哦？”孫知涵也是意外了。
感情他孫女也和周遇玉有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