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周遇玉準時從租的房子下了樓。
今天的天氣并不是很好, 天色陰陰的, 時不時起一陣風,似乎是暴風雨的前兆。
她出門前還在想要不要帶傘, 順便想了想打車的話自己是不是還要走到小區門口,不過她一到樓下, 就發現這個問題迎刃而解。
因為秦柏已經等在了那裏。
在周遇玉的認知裏,秦柏這樣的人,應該每天都會西裝筆挺地出門, 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沒有工作, 還是因為他的個人愛好, 反正從認識他以來,周遇玉看他永遠都是穿着普通的休閑裝。
就像現在, 他靠在車上, 像一個二十來歲剛畢業的人, 雙眼放空地看着不遠處玩耍的小孩子, 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後又一陣狂風吹過, 那幾個小孩喊了一聲“要下雨了,快回家”,一溜煙全跑了。秦柏終于回過了神, 然後一轉頭, 就看到周遇玉已經快走到了他面前。
“不是說我自己過去嗎?”周遇玉看他把車門打開,語氣雖然無奈,但眉眼間還是不自覺浮起了一絲欣喜。
秦柏看她沒有生氣, 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繞到另一邊上了車,然後一邊啓動車子,一邊和她解釋:“沒什麽,就是不放心你。”
秦柏不想她被傷害,可就像李明思說得,他總得讓對方知道秦母是個怎麽樣的人,哪怕他們日後準備去帝都,這些東西也不應該瞞着。
“你還是不放心你自己吧,我可沒說事情結束後不找你算賬。”這話周遇玉聽了幾次了,現在免疫力稍微好了一些,不至于臉紅。
秦柏聽她這麽說終于放心了不少,爽快地應了一聲,車子也飛快地往新安小區的方向駛去。
恰在此時,醞釀了大半天的雨也終于落了下來,噼裏啪啦地打在車窗上。
周遇玉看着大雨下窗外朦胧的城市,也不複之前的焦躁,而是輕輕舒了口氣,思考起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事情,然後不自覺又摸了摸手上的小木雕。
但願……不會用到這些東西吧。
等秦柏二人到達別墅的時候,這一場雨已經差不多到了尾聲。
秦柏把車開到了車庫裏,然後替周遇玉舉着傘,兩人并肩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
秦伊人正站在窗前,見此情景表情不由得扭曲了一下,然後委委屈屈地坐到秦母旁邊,搖着她的手撒嬌。
“出什麽事了?”秦母好像一點都沒覺得她的舉動不對,反而柔聲問道。
秦伊人也不說話,等開門聲一響起,秦母扭頭看到進來的兩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秦伊人看她一副站自己這邊的模樣,也是稍稍安下了心。
她坐在一旁,看着秦母對周遇玉的問好視若無睹的樣子,心中更是歡快。
不過就在她想看到周遇玉氣極而走的模樣的時候,後者已經特別冷靜地坐在了沙發上,然後旁若無人地和秦柏說起了話。
“我伯母沒喊你坐下吧?”秦伊人一看她這模樣就惱了,卻沒發現她這話一出,秦父先不滿地皺起了眉。
雖然他不管秦母對待秦柏的事情,可是周遇玉好歹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秦母遷怒她也就罷了,這晚輩沒有一點教養是怎麽回事?
“周小姐,之前我還以為,你和柳大師他們一起回帝都了。”不過秦伊人是他侄女,妻子又袒護她,秦父還是要面子的,也不方便說她什麽,只能自己圓場。
周遇玉不着痕跡地觀察了一下秦母的表情,看她張了張口,并沒有反駁,感覺好像又有哪裏不對。
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着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不是柳家的人,只是和他們是朋友而已。”
“原來如此,”聽到這個回答,秦父也有些意外,“那不知周小姐師承何處?”
因為秦柏的事,秦父還是找過好些人打聽天師的消息。之前看柳家兄妹對周遇玉那麽尊敬,他還以為對方也是柳家的人呢,畢竟另一個大家族姓孫,跟她也不太符合。
“這個我可能不太方便透露。”周遇玉說得委婉,其實真相是她也沒搞懂那本書到底是母親帶來的還是別人送的。
秦父還以為她是那種傳說中的隐士家族出來的,聽她這麽說就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因為有了秦父的斡旋,秦母好像也終于想起了這是一個天師不是普通人,所以接下來的氛圍還算良好。
在場的幾人分了幾個圈子,各說各的,乍一眼看起來,倒是和樂融融。
秦伊人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們看着自家領養來的女兒一心想追求秦柏的模樣,也是有些着急。
不過秦母仿佛很喜歡她似的,拉着她的手問長問短,言語之間頗有她才是親生女兒的架勢。
秦柏冷眼看着,不發一語,只陪着秦父和周遇玉說話。
這種情形他見得多了,不過以前被針對的只有他一個,如今還多了一個周遇玉,這讓他早就變得麻木的內心再次翻湧起不适,神色也越發的冷。
“周小姐是什麽時候與他交往的?”秦父聊着聊着,也進入了主題。
周遇玉看着佯裝不在意卻豎起了耳朵的衆人,心中也是好笑。
她俏生生地一笑,然後一把挽住秦柏的胳膊,偏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半個月前吧。我們是一見鐘情。”
周遇玉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可惜不管旁人怎麽看,也沒辦法從她的表情裏看出絲毫的漏洞。
“那你……”
“你的父母是誰?你學歷多高?”秦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秦母截斷了。
如果不是之前就知道秦母對秦柏什麽态度,周遇玉還會以為她是真的嫌棄自己配不上秦柏,但現在……
“這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吧?不過我們第一次見面倒是在我學校,我是N大本科畢業。”
聽到前半段,秦母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可聽到後半段,秦母的眉頭又蹙了一下。
周遇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瞬間,感覺越發地困惑。
并不是她對學歷有什麽歧視,而是來的路上她和秦柏打聽過,秦伊人的學校算是普通大學,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真的是對她不滿,也不應該體現在這上面吧。
而且,她有種詭異的直覺,秦母的态度,與其說是對她不滿,倒不如說是她在害怕,她害怕秦柏多一個得力的幫手。
為什麽?她做了什麽會擔心這些?
如果說秦母态度是微妙,掩飾得還算可以,那秦伊人對周遇玉這個回答的嫉妒幾乎就是擺在明面上的了。
她雖然是領養的,但不能生育的養父母對她可謂是關懷備至,也間接養成了她驕縱傲慢的性子。從小到大,她幾乎都是被捧着的,可如今長得不如周遇玉,秦柏對她不如對周遇玉,學歷也不如周遇玉,讓她感覺自己好像沒有一樣比得上她。
就在她被這憤怒影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心底破土而出,連秦柏都若有所覺地看了她一眼的時候,秦母突然又說話了:“可是,周小姐,你現在是天師,沒有一個正經職業可不行啊。”
“正經職業?”聽到這裏,周遇玉還沒反應,秦柏倒先嗤笑了一聲,“怎麽,原來母親眼裏還有正經職業這一檔子事呢?”
秦柏這一句的語氣可以說相當明顯了,明顯到秦父都想呵斥他。
可是……
秦父想到他這話背後的原因,還沒來得及發酵的怒火也變成了頹然。
他雖然不太喜歡秦柏,可秦柏畢竟是他的兒子,對方能做到那個位子,甚至有那個傳聞,他無疑是高興的。
可秦母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秦柏回來,怎麽說也說不通。
不過秦父偃旗息鼓了,卻不代表秦母偃旗息鼓:“怎麽?你還真以為他們看得起你?你不過是一個打工的。”
“他們看不看得起我不知道,反正您是看不起我的。”秦柏悠悠地喝了一杯茶,也沒有生氣。
秦伊人看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樣子,也是有些茫然。
她本來以為,讨好了秦母就約等于讨好了秦柏,可現在她怎麽突然覺得,自己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正經職業的事……”眼看着秦母又要發作,周遇玉驀然開了口,然後緩慢地說道,“我覺得我的職業挺正經的,沒殺人,沒放火,還能招鬼玩玩,挺有趣的不是嗎?‘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我還能順便看看到底誰虧心,我覺得很好。”
周遇玉這話一出,原來僵持的氛圍突然動了一下。
雖然周遭似乎變得更冷了些,但原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好了不少。
周遇玉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然後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拿茶杯,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随便說說。
不過真的很神奇啊,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話,怎麽這句話一出,感覺好幾個人都挺慌張的?她們是怕鬼?還是怕自己?
如果不是這件事和秦柏有關,她恐怕真的會覺得,這件事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