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 遇襲風波②
香槟色的SUV彙入一片車流之中,越來越接近肯尼迪機場*,眼看着即将抵達目的地,車廂內卻還是一片沉默。車內系統自帶的收音功能在駛離加油站休息區的時候就已經被阿麗亞娜關閉了,車內安靜得能聽見車窗外車輛行駛的聲響。
迪克自從駕駛着車輛離開加油站休息區之後就沒有再說過話,他承認他有賭氣的成分在裏面,雖然他在家裏是小輩中最大的那個,也很習慣于照顧弟弟們,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具備那種完全包容弟弟們的成熟和寬容——實際上那種品質他只在自家的老管家身上見到過。
更多的時候,他跟弟弟們就像是親生的兄弟一樣,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爆發激烈的,仿佛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是仇人般的争執,嚴重的時候,或者說一部分時候,甚至會上升到訴諸武力的程度。
大概就像芭芭拉說的那樣,他的內心深處永遠都住着那個還沒有長大的,熱情開朗幽默卻又天真的馬戲團男孩。
他在遇見布魯斯的那一刻起朝前邁步,而那個馬戲團的男孩則是停在原地,永遠地被留在了八歲*。
只有當他不再保持理智的時候,那個馬戲團的男孩才會出現。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阿麗亞娜很了解他們,就如她所說,無論他們之間關系如何,是戀人還是摯友,家人還是搭檔,芭芭拉大概都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他之前大概就是那樣的狀态。
面對阿麗亞娜可能的殘酷,他無法保持理智,他覺得大概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天真地喜愛着阿麗亞娜讓他看到的那個她自己,他不願意相信那個阿麗亞娜是不存在的,因為這仿佛是在否定那份喜愛一樣。
長久的沉默讓他逐漸冷靜下來,也開始後悔自己的沉默,因為阿麗亞娜實際上并非無動無衷,他只是在用無禮的、不理智的、過高的道德和情感标準去要求阿麗亞娜——可是如果阿麗亞娜并非是他所知道的那樣,他還會這樣地喜歡阿麗亞娜嗎?
他很矛盾,他不想跟阿麗亞娜争吵,更不想像這樣莫名其妙地冷戰,但又不想用緩和氣氛作為妥協來坐實阿麗亞娜冷靜下的冷酷。
迪克在矛盾與糾結中沉默,阿麗亞娜也一直都沒有說話,于是從加油站的休息區離開之後,這輛車內就一直保持着氣氛僵硬的安靜。
眼看着已經進入機場旁停車場空置的停車位裏,阿麗亞娜突然說話了:“迪基,我進去之後你就不用等我了,開我的車回斯坦宅吧,當然,如果你還想去紐約其他地方逛逛的話也請随意使用這輛車。”
阿麗亞娜變得微妙地有些疏遠的尊重的用語讓迪克的心像被不痛不癢地打了一下,非常難受卻又無處發洩,他深吸了一口氣,踩下剎車,努力地讓自己用理智思考,但脫口而出的卻是:“那麽,即使我開着這輛車去找托尼斯塔克也沒有關系嗎?”
阿麗亞娜果然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看到那雙幽綠色的眼眸中的受傷,迪克狠狠地在內心深處譴責自己——該死看看你都說了什麽?!
但他最終選擇了遵從自己的內心,或者說有點自暴自棄的成分在內,他帶着想要最後賭一把激将法的想法說道:“總而言之,我會去找托尼斯塔克,無論如何我好歹也是一名警察,雖然紐約不是我負責的轄區,但要我放任罪犯不管實在是有悖我的就職初衷。”
托尼斯塔克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都願意前往現場,那麽身為與托尼斯塔克情同兄妹之人的你又如何呢?——這是他想表達的。
然而,這一回,大概真的是他輸了。
阿麗亞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表情嚴肅地說道——“不要去。”
迪克嗤笑了一聲,倒是顧忌到阿麗亞娜的身體,并且實際上阿麗亞娜的力氣也并不大,沒有掙脫阿麗亞娜握住他手腕的手,他定定地看向阿麗亞娜的雙眼,那雙綠眼睛還是如同夜晚森林一般神秘瑰麗,但是他此刻卻絲毫沒有心動的感覺,有的只是失望。
“你有選擇不去的權力,我也有選擇要去的權力吧?”迪克帶着些自虐的想法這麽說着,在那雙綠眼睛中再次看到受傷。
說到底,冷嘲熱諷或者陰陽怪氣都不是他擅長的領域,終究還是心軟了的迪克長嘆了一口氣,輕輕掙開了阿麗亞娜握住他手腕的手,過程中他幾乎沒有感受到阿麗亞娜阻止他掙脫的力道。
“我不明白,阿麗安,明明在知道有罪犯襲擊公寓的時候,你還要回到公寓只為了确認我的安全,”迪克看着坐在旁邊的阿麗亞娜,“在托尼斯塔克遇襲的現在,你卻連去現場的沖動都沒有。”
“還是說,你真的因為你父親的緣故對斯塔克心存怨恨?”
面對他的提問,阿麗亞娜陷入了沉默,她垂眸看着自己因為被迪克掙脫而微微懸空的那只手,緩緩放下了那只手。
“就當是那樣吧,”阿麗亞娜取過放在身側的自己的手提包,打開了車門,只不過帶着輕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雖然這話聽上去有些可笑,但是把事情當成這樣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阿麗亞娜背對着他,并且因為微垂着頭的緣故,迪克無法從那一側的後視鏡或者車窗玻璃上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但是迪克總覺得她的聲音一瞬間聽上去像是在哭:“如果要算起來的話——”
“我絕對是不接近最好的那種存在。”
阿麗亞娜說完這句話就推開車門走了出去,當她站起來轉過身的時候,迪克才确認了那只是自己的錯覺,阿麗亞娜的臉上沒有任何濕潤的痕跡,就連眼眶也沒有哪怕只是一點的泛紅。
“如果你要……”阿麗亞娜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但她最終也沒有說,只是很淺地扯了一下嘴角,“可以把車鑰匙放到信箱裏。”
迪克在聽到後半句話的一瞬間呼吸一滞,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阿麗亞娜已經轉身走出了很遠,遠到他只能看到她挺得筆直的背脊和梳得一絲不茍的漂亮紅發。
這個距離他并不是追不上去,穿着高跟鞋的阿麗亞娜就算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他也能追得上她,然而追上去他又能說什麽?
說他并沒有要分手的意思?
這一刻他才發現,阿麗亞娜該死地了解他,她一定是在他沉默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那份沉默中包含的所有想法,因為她曾經承諾過,除非他不再需要她,否則她絕不主動離開。
她察覺到了他的那份擅自失望,如同她所承諾的那樣,将決定她去留的權力,決定他們之間關系的權力全部都交給了他。
想清楚這一點的迪克此刻只想要回到半個小時之前,給那個保持沉默,擅自失望的自己一拳,但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于是他現在只能發洩一般地狠狠砸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駕駛臺。
就在這個時候,迪克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一點點紅色,瞳孔一縮。
離開停車場前往航站樓接人的阿麗亞娜在感覺不到背後視線的時候腳步緩緩地慢了下來,攥緊的手緩緩放松,随着這種繃緊松懈下來,她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但她還是緩慢地往前走着。
在機場內往來的行人之間,打扮商務的美麗的紅發女性手指虛虛地勾着手提包,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黑色皮質手提包的包帶部分染上了一點點深色的液體,但是相比起手提包,更值得注意的是這名女性本身——她渾身顫抖着,卻依舊固執而緩慢地向前走。
最後,似乎是身體的顫抖過于激烈,她還是緩慢地蹲了下來,她似乎是想擡起雙手去捂自己的臉,卻在看到雙掌上正在微微滲出鮮紅的深深的四個月牙形的傷口的時候停下了動作。
終于,有一名男士忍不住拿着一包沒有開封過的紙巾上前,想要安慰這名似乎發生了什麽非常悲傷的事情的紅發美人的時候,發現這名女性并沒有如同他想象的一樣正在哭泣,但是她的眼眶發紅,一雙深邃神秘的漂亮綠眸帶着些茫然地望過來,像是迷路的幼獸。
在室內還帶着墨鏡的俊朗男性在這樣的視線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沒有開封的紙巾收了回來:“我很抱歉,我還以為你在——”
“等等你的手?!”這名男性的視線在掃到紅發美人掌心的紅色的時候震驚的語調都變了,“這是你自己弄的?你不會覺得痛嗎?!”
阿麗亞娜聞言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回答:“大概是有點痛的吧。”
“什麽叫做大概啊?!”帶着墨鏡的男性忍不住大聲吐槽道,然後在看到阿麗亞娜纖弱的身形和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的幽綠色雙眸時,不由地降低了音量,他上前将阿麗亞娜扶了起來。
“總而言之,先買酒精或者雙氧水處理一下你掌心的傷口吧。”
與此同時,某一趟從布魯德海文飛往紐約的飛機已經抵達了肯尼迪機場,飛機停穩之後,坐在商務艙的氣質儒雅的中年男性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找尋到了一個號碼,號碼的備注為——“親愛的牧羊女”。
他輕笑了一下,撥通了這個號碼。
機場內,站在一邊任由陌生的男性替自己處理掌心的傷口,雙氧水直接噴灑在傷口上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阿麗亞娜那被陌生男性強制要求挂在手臂上而不是拎在手裏的手提包裏響起了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