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還沒上到二樓,樓下又傳來了争吵的聲音。
或者更準确地說, 是秦母單方面争吵的聲音。
柳沁菲和李明思都已經習以為常, 不過看周遇玉又回了一下頭,柳沁菲還以為她是在意秦母的事情, 便開口解釋道:“別理秦夫人,她歇斯底裏慣了。反正我收的騰雲的錢, 遇玉你收的也不是她的錢吧,是誰的?李明思?那也不用管她啊。”
大概是遇到的受害者家人太多,柳沁菲對這些難纏的長輩并沒有太大的同情心。
說到底, 他們在意的與其說是家人的死活, 倒不如說是自己的顏面。
只不過一般情況下, 像秦柏這種年輕有為的人,哪怕是再愚昧的父母也知道先救人, 秦母一直以來的反應, 還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我不準備收錢。”礙于對方是秦柏母親的身份, 周遇玉也沒有評價什麽, 沉默片刻, 只輕笑着來了這麽一句。
柳沁菲有些驚訝,又用審視的眼神看了李明思好幾眼,懷疑對方是不是又诓騙了小姑娘。
李明思感覺自己簡直冤枉, 這跟他好像沒什麽關系吧, 周遇玉不收錢,明顯是秦柏诓騙小姑娘啊,又不是他。
不過他也沒辯駁, 秦柏的事情背後,藏着的東西明顯很多。他現在是連秦母都不太相信,更何況柳家的人。
“是這裏?”柳沁菲是直接推門進去的,可周遇玉到了門口,卻還是停了一下腳步。
柳沁菲有些莫名地應了一聲,卻不知道周遇玉不是跟她說的,而是跟這個屋子的主人說的。
“就是這裏。一開始的時候,我沒辦法離開身體太遠,就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發呆。後來好像過了……一個多月吧,我才突然發現我可以離開這棟房子,那之後我就沒怎麽在這裏待過了。”雖然聽着像是故意惹周遇玉心疼,但秦柏說的,也确實都是實話。
周遇玉本來就準備問他一些情況,如今對方主動說了,也省得她暴露自己。
這也是為什麽一直以來,周遇玉都覺得他很溫柔的緣故,因為在維護她這方面,秦柏真的相當貼心。
不過這回周遇玉卻沒有心思關注這個細節,因為她聽着聽着,已經不自覺皺起了眉。
生魂會被束縛在一定距離?這不是鬼魂才會出現的狀态嗎?生魂一般沒有這個問題啊。
“柳二姐,這些天你有沒有查出什麽東西來?”在周遇玉眼裏,秦柏一直都是一個比自己聰明許多的存在,所以對方暫時不說了,她也不催着問,反而回頭去問柳沁菲。
柳沁菲之前就想跟她細致溝通,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所以現在她也不需要多加思索,只要把自己整理出來的東西如數告知周遇玉就好了。
“就像之前告訴你的一樣,秦柏的生魂離體,最大的異常就是他的身體根本沒有出現異常。他沒有因為久躺不動而器官受損,更沒有影響大腦,就好像一個普通正常人一樣。”這是柳沁菲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最讓她放心不下的地方。
如果秦柏跟普通人的生魂離體情況一樣,恐怕她還沒那麽着急,可如今這樣不合常理,她還真怕多拖一天就多一分的變故。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們往常召喚生魂,很少只成功一次的,可這一個多月來,我嘗試了很久,但也只成功了一次。就好像……好像是剛好他自己回來,被我們捕捉到一樣。”
“什麽時候?”
“那天你去同學聚會的時候,”雖然看起來是問柳沁菲,但秦柏還是非常老實地把事情交代了,“我可以瞬間回到身體附近,然後再瞬間返回離開的地方。那天被禁锢久了,我差點來不及回去,所幸柳沁菲力量不強,維持不了多久的陣法。”
秦柏話音落下的時候,柳沁菲也剛好解釋到這裏。周遇玉神色一凜,也沒說話,徑直走到了床前,伸手扣住那具身體的手腕。
“柳疏,你過來。”周遇玉的手輕輕一招,柳疏就乖巧地走了過去。
前者的手一搭,也扣住了他的手腕,兩相對比,周遇玉不得不承認,秦柏的身體這氣息,還真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謝了。不知道我方不方便,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
“方便方便,當然方便,那有什麽不方便的。”還沒等柳沁菲說話,李明思就連聲應道。
他一邊應和一邊往外走,看他那請的架勢,柳沁菲不走好像也不行,只能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李明思看另外兩個人識趣,心裏也是滿意,對他們笑了一下,然後砰地一聲就把門關上了:“我們就在走廊上等吧,我覺得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周妹子。”
李明思這話說得相當得真誠,聽得柳沁菲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李明思是什麽人,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真的不會讓別人知道。
所以柳沁菲看了他半天,也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破綻來,只能冷哼一聲,靠在對面的牆上開始等。
比起外面的暗潮湧動,房間裏的氣氛其實柔和很多。
周遇玉也沒有跟他生氣,不僅沒有生氣,當她看到躺在床上的活生生的人的時候,她還有點小開心。
對她來說,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救到她的那個朋友,每次想起對方在那個冰冷的河水裏迎來生命的終點,她就會抑制不住的難過。所以她一直很害怕知道秦柏的死因。
更何況比起所謂的隐瞞,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異常?真的沒有異常,我那天跟往常一樣,十二點入睡,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生魂離體了。”聽周遇玉問,秦柏也有些無奈。
他很少會有這麽無能為力的感覺,這次的生魂離體算是其中之一。明明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可他還是不知道,當初在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大哥,我之前一直沒想通,我到底是在哪裏見過這種情況,剛才聽你說你能瞬間回來,我終于想起來了。”哪怕知道對方是秦柏,但周遇玉還是下意識地喊了之前的稱呼。
秦柏也沒有糾正她,反而順着她的話應道:“怎麽說?”
周遇玉并沒有發現哪裏不對,她只是順着秦柏的問題回答:“在一本古書裏,我曾經看到過一個傳說,傳聞古代有器靈,因器物而生,他們剛誕生的時候,是沒有辦法離本體太遠的。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他們日漸強大,他們慢慢就能脫離本體,越走越遠。但因為他們本質是因器物而生,所以不管他們離開多遠,想回本體,都能一瞬間回去。”
“器靈?”聽到周遇玉的解釋,秦柏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不是活人也就算了,現在連生魂都不是,變為成器靈了?
“也不一定,我就是覺得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因為……器靈的話,就和你身體的情況對得上了。”周遇玉說到這裏,頗有些欲言又止。
秦柏看她這樣也是有些意外,這器靈都說了,難道還有什麽更可怕的?
“遇玉,你就直說吧,你這欲言又止的,怪滲人的。”看對方那麽緊張,秦柏難得開了個玩笑。
周遇玉也被他逗笑了,心情稍稍舒緩了一下:“器靈是我剛才突然想到的,并不是我之前和柳二姐提過的那個線索。至于那個線索……也不能說是線索,只是一個很久以前一個鬼魂跟我講的故事。”
周遇玉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該怎麽組織語言:“那個鬼魂告訴我,在古代有一種邪術,是用生魂來煉藥。為了保持藥性,在生魂徹底被煉成藥前,身體都會維持常人的模樣。可是一旦生魂入藥,原身就會瞬間死亡,再無力回天。”
這個故事非常的滲人,甚至沒有什麽依據,所以周遇玉只是有那麽一個朦胧的印象。如果不是剛才秦柏說他能瞬間回來讓周遇玉聯想到器靈,她甚至都想不起這麽一回事。
“用生魂煉藥,煉的藥是幹什麽的?”聽周遇玉說完,秦柏也理解她為什麽欲言又止了。
不過秦柏也不忌諱這些,相較之下,他更關心這個藥的藥效。
“我記得……好像是……長生?”周遇玉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
他們之前一直想不通,那個神秘人為什麽要搞出那麽多的事情來,畢竟他的本事那麽高,哪怕是只當個普通的天師,也足以功成名就,家財萬貫了,何必折騰其他。
除非對他來說,有什麽東西會比權勢更加誘人,誘人到他如此喪心病狂。聯想到那些鬼魂的執念,那個神秘人在意的,最有可能就是——長生。
想到這裏,周遇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用生魂煉藥?虧那人想得出來。
“不管真假,我都會讓你回去的。”秦柏到了嘴邊的“這件事還挺有趣的”還沒說出口,周遇玉就先開了口。
秦柏看她這嚴肅的模樣,微微一愣,然後緩緩笑了起來:“好,我相信你。”
秦柏這聲音很輕,輕到周遇玉都沒怎麽聽清。
不過他也不在意,反正這話與其說是說給周遇玉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希望自己能相信她,更甚于希望自己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