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并沒有醉。
哪怕她臉色有些微的泛紅，她也并沒有醉。
其實周遇玉的酒量很好, 之前在N大的時候, 她就自己買過白酒紅酒啤酒，在蘇琴的監督下, 一個人悶頭喝，看到底能喝多少, 以免以後需要喝酒的場合，鬧出什麽洋相。
事實證明，大概是天賦異禀的緣故, 哪怕沒有訓練過, 她的酒量也比很多久經飯局的人來得好, 唯一的小瑕疵就是稍微有點上臉。
所以別看她今晚臉色有些泛紅，但這區區幾杯, 并不能真的把她灌醉。
更何況她今晚的目的也不是把自己灌醉。
只是不管目的是什麽, 但因為天色已經很晚的緣故, 所以周遇玉回來之前, 還擔心秦柏會不會先休息了。不過她的運氣不錯, 當她進門的時候，秦柏還清醒着。
他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遠方暗沉的天空,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回來了？”聽到腳步聲, 秦柏回過頭，低聲問了一句。
周遇玉從第一次聽他開口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如今在這樣的夜晚, 聽起來更是如此。
她不自覺就走上了前，站到了秦柏的身邊，沉默半晌，還沒來得及說話，秦柏已經先開了口。
“你喝酒了？”周遇玉直到回房把門卡插上，才意識到秦柏自己回來，屋子裏根本不會有燈。
但他卻半分責備甚至介意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等對方走上前後，他才看着她緋紅的側臉，皺眉問道。
周遇玉真的很想伸手攬住對方的肩，只是不管她怎麽想，她也知道，她碰不到秦柏。
“是啊，心情不好，就去喝酒了。”周遇玉偏頭看他，異常溫柔地笑了一下。
秦柏看着她與往常截然不同的笑容，總覺得這個姑娘似乎一點都不開心。
他思忖了片刻，回想起白天見到的那滿牆塗鴉，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然後手中很快出現了一朵盛放的玫瑰。
“送你的。”秦柏非常認真地說道。
周遇玉下意識地伸出手，那朵玫瑰就漂浮在她的手心上，每一片花瓣都異常的完美。
她低頭看着這鮮豔得仿佛清晨剛剛摘下來的花朵，揚唇笑了一下，結果笑容還沒收起，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秦柏整個人都愣住了，還沒來得及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周遇玉就已經匆匆忙忙地把眼淚擦掉，然後擡頭看他：“白大哥，我有事要告訴你。”
“嗯，你說。”秦柏也摸不準這個時候自己要說什麽，只能斟酌着回答。
周遇玉看了他好一會，而後深吸一口氣，認認真真、一字一頓地說道：“白大哥，我不想你走。”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着點無理取鬧的大無畏。
趁秦柏沒有反應過來，她又繼續不停歇地說道：“我知道完成執念之後，你會離開，你會去那一個我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世界，那樣對你才是最好的。可是我不想這樣。我有時候甚至想，是不是不幫你完成執念就好了，這樣你就會永遠地留在我身邊了。”
後面這段話，周遇玉說得很快，秦柏還沒反應過來，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她今晚喝酒其實也不全是難過，她主要是想借着酒勁，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昨天晚上，我看你和那個女鬼站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好生氣啊，因為我也覺得你們很般配。哪怕我把你留了下來，哪怕我可以跟你相依為命，可是，早晚你也會遇到和你般配的女鬼，我不想這樣。”
秦柏萬萬沒有想到，周遇玉會突然跟自己說這個。他難得有些木楞地看着對方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也不等自己回話，對方就鴕鳥似的拿起東西，進了浴室：“白大哥，你先睡吧，不用理我。”
周遇玉這一聲喊完，就砰地一聲把自己關在了門外。
秦柏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默默把話咽了下去。
他回頭又看了眼天空，一架飛機剛好從那個位置飛過，隐約可以看見機翼上的光。
他突然有些後悔起來，後悔自己為什麽要一直瞞着周遇玉。
而水霧氤氲的浴室裏，周遇玉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這樣把心裏話都說了。
她側耳聽着門外的動靜，但不管怎麽聽，都聽不出絲毫的聲音。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開心還是沮喪，開心的是秦柏一如既往的守分寸，也不會逼她把事情說清楚；沮喪的是對方好像真的并沒有因為自己說的話動容。
“不對，白大哥不會覺得我很可怕，一氣之下走了吧？”人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總是很容易自己吓自己，周遇玉現在就處于這種情況。
她給自己假定了一個可能，然後越想越覺得是那麽回事，一時間也顧不上糾結了，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好，就推門走了出去。
所幸秦柏并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離開，而是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了。
周遇玉突然又開心了起來，經歷過剛才自己吓自己的一驚一乍，她覺得好像秦柏接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也不是很重要了。
只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能多留一天是一天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周遇玉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倒是秦柏，在她熄燈之後睜開眼，望着黑夜裏的天花板，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候了，可是謊言維持了那麽久，他都不知道現在告訴周遇玉，對方能不能接受，又會不會生氣。
至于其他的……能不能回到身體裏，周遇玉能不能救他，倒是已經被他忽略了。
周遇玉的作息很好，哪怕睡得很晚，她也照常在八點的時候準時起了床。
秦柏早就醒了，看她起來也只是平靜地打了個招呼，就跟以前的每一個清晨一樣。
周遇玉雖然有一點失落，但還是徹底放下心來，畢竟只要秦柏沒有不告而別，她就心滿意足了。
“遇玉，我有話跟你說。”
就在周遇玉吃完早餐，準備問秦柏今天行程的時候，秦柏卻在她之前開了口。
周遇玉的心髒突兀地跳了一下，看着他異常認真的眼神，隐約猜到他可能是要為昨晚的事情跟自己攤牌了。
“好，你說。”周遇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地說道。
秦柏難得也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他看着明明緊張卻強作鎮定的周遇玉，想起她昨晚一個人哭的模樣，瞬間又不慌了。
算了。他心裏想着。不管能不能回去，他都不想再騙這個小姑娘。
“我沒死，我不是鬼魂，我是生魂。”
周遇玉以為秦柏要說多長的話，卻沒想到他說的只有短短那麽一句。
但這短短的一句，卻也已經足夠讓她的大腦當機。
她呆呆地看着秦柏，花費了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才消化完他說得到底是什麽意思。
“白大哥你還活着？”
“我也不知道我活不活着，但好像确實還沒死。”秦柏本來已經做好了周遇玉生氣的準備，誰知這幾句說完，她只是雙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全然沒有生氣的征兆。
其實周遇玉也不是不生氣，而是事情的反轉來得太突然，她全部的心神都在秦柏還活着的事情上，沒有多餘的心力分給其他。
“那白大哥你家在哪？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周遇玉非常想跟秦柏保證，只要是生魂離體的事情就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可是她怕對方失望，遲疑了半天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秦柏靜靜地看着她，看她開始認真地檢查自己随身攜帶了多少東西，忍不住又解釋了一句：“我也不姓白。”
“啊？”這稱呼喊得時間太久，周遇玉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稱呼還是她起得，意識到之後臉色一下有些發紅。
她想起當初自己仗着對方不說話，硬生生給別人起了個名字，也幸虧對方沒有和自己計較：“我知道。”
秦柏很想跟她說她不知道，可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他看着嘴裏念念有詞複習各種生魂知識的周遇玉，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無論是柳疏和她說秦家的事情的時候，還是那天李明思帶她去新安小區的時候，他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周遇玉并不太喜歡那個世界。
她喜歡有一個人陪他一起捉鬼，喜歡那個她口中“溫柔、善良、大好人”的白大哥。
可是那個人，真的存在嗎？
“遇玉，你打電話給明思吧，跟他說我把事情全權交給你處理了，他知道該怎麽做。”沉默到了最後，秦柏還是沒有把自己的身份說出口。
周遇玉也沒有發現他心裏的千回百轉，她開開心心地應了一聲，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不過電話號碼剛撥到一半，她的動作就稍稍停了一會，腦海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她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眉，卻還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刻意去捕捉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應該不重要吧……她心裏尋思着。感覺現在沒有比讓秦柏先回身體裏更重要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攤牌啦！(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