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眼裏進了沙子?

我連續在床上當了兩天病號,吃了各種補嗓子的奇葩醫藥,我漸漸的不再咳得要死不活了。我充分體會到了活人的不好養。

我的喉嚨大概真是被煙熏了,聲音嘶啞暗沉,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一想起以前這銀發女神夜莺一般的嗓音,我就覺得挺惋惜。不止惋惜她的聲音,也惋惜她香消玉殒的年輕生命。被我占了個大便宜……

這兩天,實在沒想到一向唯利是圖人品負值的賊人二兄弟居然沒把我丢在這裏不管,還十分夠義氣地幫我付了醫藥費和夥食費。我本以為他們出于人道主義救了我一命之後就會迫于經濟壓力而将我棄之不顧。看來我是冤枉他們的人品了。

我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一閉上眼就想到布雷。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找到我,接我回歡樂谷。他說過,他給我下了咒,和靈魂綁定了的。也就是說,無論我在哪,無論我換屍與否,他都能找到我。我相信他。

腦海裏又清晰地浮現出他在那個山谷裏慢慢對我說話的嘴型,在沒有那麽大的精神壓力的情況下,我終于讀懂了。

他說的是,等我來找你。

嘭!一聲巨響傳來,我見怪不怪地斜眼看向踹門而入的克蘭,立刻裝作虛弱地撐着枕頭坐起來,病怏怏歪在牆上。有氣無力地說:“早飯來了啊……謝謝……”

我之所以裝成這副茍延殘喘的模樣來騙着賊人兩兄弟玩兒,實屬無奈:他們是我目前的面包來源和醫藥來源。在我這具看起來十分嬌弱的身子骨恢複過來之前,我實在沒法獨自讨生活。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在這異世界裏讨生活。根據我對這個異世界的了解程度以及對我自己的了解程度,我能憑自己的能力賺到錢的職業大概就只有……乞丐。

可乞丐是個體力活,而我現在這具細胳膊細腿、沒長幾兩肌肉的軀體,恐怕還幹不了那個苦力。回想起以前我占用過的瑪麗公主的屍體,我不由得有些感概:如果還是那具武力值爆棚的軀體的話,我大概能将乞丐事業操辦得順風順水。

克蘭幾步走到我的床邊,擡手将一堆布丢到我臉上,說:“穿上,然後出來。”

“啊?”我将蒙在我腦瓜上的布料扯下,發現居然是一條咖啡色的裙子和一件深紫色的披風。我臉一白,心想:壞了壞了,這架勢,怎麽看怎麽像是房租不夠,要趕我走了啊!這賊人倆兄弟同我的義氣莫非已經用盡啦?

我呆呆地看一眼克蘭,嘴角扯起一抹慘兮兮的狗腿的笑,說:“克蘭……你們……能給,哦不,借我點錢不?咳咳?”

克蘭将眉頭微微一蹙,冷眼看着我,問道:“你要錢幹什麽?”

“填飽……咳咳……肚子……”

“餓了?換好衣服去樓下吃東西,別磨磨蹭蹭。”克蘭說完就要幹脆地走人。

我一聽他這話,便覺不對勁,忙叫住他:“咳咳!克蘭!你等等!咳咳!你們,哦不……我們,這是要走?”

克蘭瞟我一眼,眼神寫着:“廢話。”

我問:“這是要去哪啊?咳咳?”

他說:“你不用管。”

啥?啥叫不用我管?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在我遇上人販子的時候也清晰地産生過。我立刻将前傾的脊背靠回牆壁上,病怏怏地說:“你們走吧,咳咳,我這身子骨哪都去不了了,給我留一筆錢放在床頭櫃上就可以了,咳咳。我好困啊,咳咳,我又要睡了。”我合上眼,聽見克蘭重重的腳步聲朝我走來,吓出一聲冷汗,我剛一睜開眼就被他揪住了耳朵。

“還裝!”他沖我惡狠狠地吼道。

“啊啊啊你幹什麽?”我眼淚都要擠出來了。

“叫你裝病!叫你裝傻!”他敲我腦門。

我吓!“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裝病?咳咳?我明明病得不輕!咳咳!”

克蘭額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冷冷地說:“蠢貨!正常的咳嗽聲會帶語氣麽?”

“啊?咳咳?”我一僵……還真帶了語氣……還是疑問語氣……

“還裝不?”克蘭繼續掐我耳朵。

“不不不裝了!”我怕了他。

克蘭這王八羔子滿意地盯着我這一臉慫樣,終于松了他的賊爪,又咚地敲了一下我的腦門,說:“快點換好衣服出來!”

我慘兮兮地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個鬼地方)?去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為什麽要捎上我(當犯罪同夥)?”

他還是那句:“你不用管。”

我默默地說:“能不能把我丢在這?不給我留錢也可以。”我只想呆在一個固定的地點等着布雷來找我,遠離心懷鬼胎的賊人倆兄弟。

他說:“想都別想。”

我覺得事情有點兒詭異了,問道:“你們到底要去哪?我也得去嗎?”

“你有意見?”克蘭雙眼微微一眯,冷冷地看着我,而後又一臉欠扁地道:“鬼腦袋,你知道麽?要不是我及時把你的魂魄轉移出來,你早就成了一縷孤魂。所以,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今後凡事你都得聽我的,不許有半句質疑,聽清楚了沒有?”

我睜大了眼睛瞪着他。瞧這語氣,瞧這神态,瞧這架勢!你丫!這小子還真以為他是我爸啊?“喂!你有沒有搞錯?你——嗷!”我捂住腦門,皺着臉,聽見克蘭的聲音陰森森地從頭頂上傳來:“沒明白?”

我哭喪着臉擡起頭,“小的都明白了。”

換完衣服,下樓吃完早餐,我被克蘭抓着,塞進了一輛馬車,咯噔咯噔地上路了。

我愣愣地打量着這輛只裝了我們三人的馬車,很是費解:我記得以前跟賊人倆兄弟和諾拉、黑鬼影一起趕路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走路,少部分時間坐公共馬車,也就是很多人擠一車的那種,大概是沒什麽錢。現在他們怎麽坐上這種私人馬車了?

于是我問:“這馬車看起來挺高大上的,你們從哪兒偷來的?”

柯林瞪了我一眼,克蘭作勢要給我一拳。于是我條件反射地捂住腦門,卻不料他一把拽住了我的細胳膊,将我拖了過去,拖到窗戶口,和他挨着。

我立刻憋屈了,我說:“克蘭!這麽大一輛馬車裏空間這麽多,你擠我個魂啊!”特麽又不是上下班擠公交,把我擠到窗戶邊來作甚啊!

他說:“別吵,鬼腦袋,你看窗外。”

你丫看個毛線啊!我郁悶地用胳膊肘将他支開一點,免得他把我給擠出去,這才看向窗外。一看之下,這才發現,這座城好小清新啊。

格調淡雅統一的居民房,花草點綴的店面,熱鬧卻不喧嚣的集市,衣着精致的吟游詩人,整座城都透露着清新之風,像是宮崎駿筆下的畫作。

“你覺得這裏怎麽樣?”我聽見克蘭問我道。

我說:“不錯,小清新!”

他說:“我母親以前生活在這裏。這座城叫新月城。”

我哦了一聲,心想難怪這貨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原來不是吃錯了藥,而是想媽媽了。

閑着也沒事幹,我好奇地打量着車窗外的各色建築以及過路的人們的衣着。感覺像是在看一場電影,一場3D電影。

忽然,肩膀一沉。克蘭這貨居然将他一條胳膊架到了我肩上,也湊過來看窗外,目不轉睛,似乎已經神游天外。我背一弓,被他壓得直不起腰。

這,這家夥……比死豬肉還沉……居然來壓我這脆弱的小身板!我扭頭斜他一眼,可看他那一副悵然失神的文藝小青年模樣,我卻又不忍心打擾他思念媽媽。

于是我咬着牙把自己當成千斤頂,卻悲催地發現,我現在的這具身體簡直就是個體力柴廢!這嬌小的身板,估計扛不起一袋大米,跟瑪麗公主的大骨架沒得比。

我扛扛扛……扛不住了,只得出聲打斷克蘭的神游:“克蘭……我馱不動你……你別擠我了行不?”老娘現在不再是壓不壞擠不爛的人偶了,也不再是和他骨架差不多大的僞瑪麗公主了……

聞言,克蘭終于識相地挪開了胳膊,卻依舊擠着我。馬車咯噔了一下,我前胸撞在窗戶邊緣的花紋上,腦瓜撞在另一條窗緣上。又咯噔了一下,我又撞了。克蘭依舊擠着我,哪兒都沒撞。

吐血!原來如此!這小子一定是發現這窗戶口咯骨頭,可又想靠在窗邊看風景,所以拿我來當緩沖墊!我血氣上湧,氣得大聲吼道:“克蘭!你丫別擠我啦!我撞到窗戶啦!”

克蘭愣愣地一驚,眼神有點呆滞,眉頭微微一皺,大概是魂魄強行被我吼回體內的不适反應。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喃喃着說了一句什麽“還是人偶好”,然後就将我摟了過來,一條胳膊又架在我的肩膀上,又陷入了失神。

我充當着人肉架,保持着肩膀一高一低的姿勢,沒過幾分鐘,脖子就酸了。不行,這樣下去我要患肩周炎了……

我僵着脖子扭頭,瞟了一眼克蘭,見他此刻陰雲滿面,盯着窗外一副要發動恐怖襲擊的模樣,全然不複之前的惆悵無害,我默默地青着臉,扭回了脖子。

“柯……林……柯……林……”我看向坐在對面的克蘭他哥,無聲地用嘴型喊他。希望他能把我傳喚過去抱他大腿,哦不,給他捶腿。

柯林面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無語地看着他,從他身上體會到了柯林什麽叫世态炎涼。

我又想起了布雷,想起他對我的好,想起他的點點滴滴,我鼻子一酸,立馬就哭了。

“你哭什麽?”克蘭忽然抓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臉掰過去。見我眼眶裏滾着眼淚,他似乎一愣,忙問道:“眼裏進了沙子?”

我無語地望着他,他搶了我的臺詞……

這段對話明明應該是這樣:你怎麽了?我沒怎麽。你怎麽了?我說了沒怎麽。你究竟怎麽了?我眼裏進了沙子。

結果,他第二句話就把我最後一句的臺詞給搶了,他還讓我說什麽?于是我沉默着。于是克蘭就當我沒事了,繼續将我的肩膀壓得一高一低,繼續給我制造肩周炎。

我說:“克蘭,你能不能把我當一回人?我早就不是那個壓不扁揍不缺的人偶了。你別老是把我當人肉墊行不?”

克蘭又是微微一愣,立馬将胳膊收了回去,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早說啊,哭什麽哭?”

沒法溝通,真的沒法溝通。

“你看那座神殿。”克蘭的注意力突然被窗外之景勾引了過去,二話不說将我的腦袋一掰,扭向窗外。

一幢白色的建築物從我眼前晃過,建在山坡之上,高聳入雲,聖潔而美麗。

“裏面原本有葉蒂和靈絕的兩座女神像,可三年前,葉蒂女神像被一群獨神論狂熱分子給毀了。”克蘭獨自喃喃,眼神有些游移。

我敷衍地哦了一聲,表示在聽。忽然,天空一陰,我們的馬車駛入了一座構造奇特的拱形橋底。我好奇地擡頭看向上方,詫異地發現,高大的穹頂上居然畫滿了……馬賽克!

我奇了,于是問道:“喂,克蘭,那頂上為什麽打滿了馬賽克?”

“什麽叫馬賽克?”

“呃……我是說,那頂上的圖案為什麽畫得那麽看不清楚?”

克蘭白了我一眼,鄙視道:“你懂不懂藝術?這叫模糊美。”

我嘴角一抽:“模糊美?那是什麽東西?”我只聽說過抽象美。

克蘭又白了我一眼,看鄉下土包一樣的眼神,然後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世上很多事物都經不起精細的推敲。”

我瞟了他一眼,“比如說呢?”

“比如說容貌。”

我點了點頭。确實。所以摘掉眼鏡看人比戴上眼鏡看人,要美。

克蘭繼續道:“鬼腦袋,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魔鏡能夠自動将照鏡子的人呈現出來的影像加以處理,自動柔和人的輪廓,祛斑祛痘。呈現出比真人好看的虛像。”

“真的?”我稀奇了。那不是跟我那個世界裏智能手機裏一個APP美顏相機差不多麽?

“那玩意兒挺貴的,多半是貴族買了擺在家裏自我陶醉。據說有些貴族小姐一天要花一半時間照這種鏡子。”

“……”

“你看那座塔,那是全城正中央的鐘樓。”

我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馬車離開了新月城之後,進入了一片廣袤的平原,放眼望去,麥田一望無際。風吹動麥穗,彙成一片金色的琉璃海。

趕車人獨自坐在車廂外,晝夜不分驅着馬匹趕路。柯林和克蘭坐在我對面,斜斜地靠着車廂壁打盹。我占據着一條座位,側卧在軟軟的坐墊上,将自己縮成一團,聽着麥浪濤聲,沉入睡夢。夢裏,我見着了布雷。他站在一片麥浪中心,迎着風濤舉頭望月。

“布雷!”我逆着風喊他,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

他似乎聽見了,側過頭來,笑吟吟地看着我,嘴唇動了動。

他說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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